似乎隐隐的预感,正在成真。
而鸫继续将石破天惊的内容说下去:不过我相信艾德先生应当是知晓的,你经历过多里芬事件,又在梵里克与尼可波拉斯之影对敌过,其后你们还去过依督斯与伊斯塔尼亚,从这条路线上来看,你们应当是溯着龙魔女的事件线一路向南。既然你们走过这条任务线,那么应当了解过关于第三祸星的事情。
当鸫说出‘第三祸星’四个字之时,方鸻沉默了下去,才确定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他早料到消息来源比自己广得多的各大公会联盟,绝无可能对于祸星之事完全没有了解,他们触发这一任务的事件线只是一个巧合,但巧合多了就会变成必然。公会联盟有成千上万的成员,精英团队也成百数千计,总会有人触碰到内幕,零散的消息汇聚在一起,就会成为真相。
他甚至确信军方也应当有自己的情报源,不是猜测,而是几乎肯定。七海旅团也只是星门港采信的诸多信息源的其中一个而已,他甚至有一种预感,七海旅团或许并不是唯一在进行这条事件线上的团队。
这在艾塔黎亚以千万为单位的选召者之中,或许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方鸻问道:你们也知道龙魔女的事件线么?
这句话就几乎相当于默认,鸫答道:龙魔女的事件线在各大公会高层也算是一条比较重要的任务线索,这条事件线起始长,但奖励比较丰厚,一般是精英团队的青训营去的考虑。不过从各方的反应来看,我们的完成度应当都远没有艾德先生来得高。
他看了看方鸻,其实我有一个冒昧的问题,艾德先生将龙魔女的事件线进行到哪一步了?
方鸻选择沉默不语。
他觉得自己总不能说,以后都没有什么龙魔女的事件线了。而多里芬也是如此,这样斩尽杀绝不给其他人留一点余地的做法,虽然完成任务无可厚非,但总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好在鸫也没追问。
他只继续说下去:这是艾塔黎亚有史以来记载的第三场大灾难,考虑到星门之后对于我们世界的双向影响,星门港已经作好了迎接冲击的准备。而作为选召者的表率,不管你们是对我们如何看待的,但其实各大公会联盟不论它们来自于东亚赛区,还是南北美,大洋洲抑或独联体,皆早已进入第一线准备状态,默契地为这场灾难而开始了动员。
年轻人幽然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安静的光芒。
你们在北境所见的只是其中的一隅,而我们对于自由选召者的整合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过北境目前的确是考林伊休里安对抗祸星降临的第一线,这里已经出现了尼可波拉斯的爪牙与影人。而两支大军此刻已经从龙啸山脉出发,向着整个北境而来,在这样一个时刻,你们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在挑战整个考林伊休里安各大公会的神经。
方鸻沉默了片刻,但也许这些人有正当的理由,他仍开口道:所以你们相信鸦爪圣殿能帮你们对抗这一切?
我并不清楚,在下也只是一个身在其中无足轻重的人而已,鸫摇了摇头:不过联盟押注于鸦爪圣殿,这是不争的事实,各大公会都会与之保持一致。因为否无法达成一致,我们也无法对抗共同的敌人。
但为什么不告诉所有人这一切,公会联盟可以做到的事情,我相信人们也一样可以理解,那些人原本甚至是可以加入你们的。但我实在也看不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有在人与人之间制造对立的必要?
因为利益,鸫直白地答道:各大公会联盟背后是受利益所驱动的,他们每一个人皆为此而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如果再无法达成利益的一致,那么你很难让一个如此的庞然大物保持默契的行动。事实上,鸦爪圣殿也是一样的道理灰骑士在乡野之间抓捕无辜之人,但污蔑与陷害并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壮大自身。
一束阳光正从幽暗的大厅上方垂下,艾丹里安肃穆神圣的造像一半沐于苍白的光芒之下,一半沉浸入阴影之间。
一时之间,大厅之中显得有些幽寂,阳光下浮动着闪烁的尘埃。
方鸻静静的目光,注视着那些尘埃:所以这就是自由选召者们,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还有北境所有流离失所之人被放弃的理由?公会联盟认为自己可以对抗一切,而先行者们的意志不过只是那一切所谓的‘奖励品’?
虽然这并不代表我认同,艾德先生,鸫答道:但事实如此,你认为无论是联盟,还是星门港,在公会联盟与自由选召者之间,会选择相信谁?
我不知道,方鸻答道:但这也不代表我认同。
鸫看着他:除此之外,还有弗洛尔之裔。
我并不关心弗洛尔之裔的态度,方鸻看向他,打断道:那么你呢,你们又是什么态度?银林之矛,还有彩虹同盟,你们是来这里干什么的,也是来对我们下达最后通牒的么?
鸫摇了摇头:银林之矛的重心仍旧放在宪章城之上,我们决定在那里对抗尼可波拉斯的大军,至于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们暂时管不着。事实上彩虹同盟还不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一位朋友的委托而已,不过就算同盟拿到了一手信息,我猜他们也不认为你们可以对抗鸦爪圣殿多久。
方鸻默默注视着他,并没有猜出对方口中的朋友究竟是谁,因为对方本没有义务来向自己说明这一切。只是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道:我明白了,银林之矛的人可以在这里畅行无阻,只要你们不惹麻烦。另外
他停了一下:可能你并不在意,不过我仍然要说一句谢谢。
鸫对他点了点头。
方鸻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只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他好像忽然之间有些明白了,人们缘何忘记了昔日的一切,只是因为傲慢,遮住了目光只是弱小真的就应该成为被瓜分的祭品么?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方鸻只觉得心中隐约有些明悟,他再回过头去,注视着那束变幻的明光,那只仿佛黑暗之中的指引,在光芒的照耀之下,是考林伊休里安的银色星辰。
鸫所带来的信息并不是危言耸听。
只过了几个小时,社区上便爆出了关于灰鸮镇上的这场冲突的消息
那帖子一开始只在古拉港本地的社区上流传,但讨论几乎是很快就蔓延到主论坛上。本来在广阔的北境,选召者与选召者,或是冒险者与圣殿之间的冲突,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新闻。
只是‘受赎者’入主灰鸮镇,在圣殿手下夺下一座小镇的控制权的消息,在一片平平无奇的各种信息之中,实在显得太过劲爆,几乎不胫而走。再加上有人上传了关于他们与鸦爪圣殿在旅店之外那场战斗的视频,更是火上浇油,于是这场讨论很快便有了成为当日最热的话题的趋势。
更有甚者,消息经由亲历的选召者添油加醋的描述之后,竟有取代南境几个月之前的那场暴乱的讨论热度,由北向南向着整个考林伊休里安席卷的苗头。
方鸻不清楚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但显然并不是像人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他其实隐隐感到一些帖子里有水军出没其中,但不清楚其后究竟是联盟还是弗洛尔之裔的人。
不过相比起公会精英高层关心的这件事对于北境局势本身的影响,普通人更关注的还是那场发生在旅店之外的战斗。于是首页之上一下子出现好几十个相关的视频,更有人俨然当起了点评师,把战斗拆成了十几段,一一评价起其中七海旅团每个成员的表现。
不过热度最高的竟然还是骑士小姐。
真的是梅伊小姐!
梅伊小姐也太可爱了吧!
梅伊小姐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啊?
当然也有其他不同的声音:我看那个夜莺小姐也不错,你们看到她的影行了么?
那影行也就在水准之上而已,还达不到顶尖。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夜莺小姐是真的美啊。
是啊,我从出生开始就喜欢夜莺小姐了!
还有一些淹没在对于两位女士的可爱的讨论之下的声音:
有人能告诉我那乌鸦之王是怎么一回事吗?
那个魔导士也太厉害了吧,一个人打几十个,是不是开外挂了?
那是元素使,蠢逼。
元素使不会用发条妖精,楼上是不是傻?
魔导士也不会,弱智。
而除此之外,讨论最多的还是关于方鸻自己的话题。
虽然他在整场战斗之中,也只占用了最后一小段时间,但‘凶星’的出场实在是太过吸引眼球,那从天而降的死亡之雨,足以让每一个人看到那视频的人为之震撼。当然人们关注的焦点,还是在他操控构装体的数目与狩龙人之上。
不过让方鸻有些意外的是,关注他的这些人的讨论还相当专业:
我猜那可能是分形构装,有人分析道:他不可能一个人控制那么多构装体,他从黎明之星事件到现在才多少级?我猜那可能是类似于歼灭者的闪耀之盾那样简化的构装,虽然看着多,但操控起来绝不如发条妖精的难度
而且操控那么多构装的未必是一个人,另一人道:别忘了他们在凯兰奥的那场空战,那条船上可能远不止一个炼金术士。他们队伍之中连元素使都会使用发条妖精,似乎可以旁证这一点。
方鸻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讨论得头头是道,尤其是第一个人几乎已经分析得八九不离十,只是简化的构装并非是‘凶星’本身,而是承载它的枪骑兵。而简化的原理,一般人恐怕也想象不到罢了。
至于第二个人的分析就有点离谱了,他实在也想不出七海旅人号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工匠,当然,方鸻并不介意这些人向这个方向去思考就是了。眼下七海旅团已经够出名了,是该低调一些的时候了。
至于狩龙人,人们猜测了一下它的来历,不过由于视频资料只有匆匆的一瞥,大部分人都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的结论。方鸻自己其实也很想知道狩龙人的来历,可惜的是,从讨论弹幕之中并无任何收获。
而除了关于他的讨论之外,这些人分析得最多的是针对七海旅团本身,而非是具体的某一个人。确切的说,人们在猜测在七海旅团在各大公会的旅团之中大致能排到什么水平。
这样的讨论让方鸻略微有点意外,这说明七海旅团似乎已经进入了大多数人的视野。一部分人甚至已经不再把他们看作一个普通的冒险团,而是作为精英旅团来看待了,因为国内的积分与实力排名之中,一般也只有各大公会的精英旅团才上榜的。
当然他对于这些人的结论持保守态度,这些人中大部分人竟然认为七海旅团只能在各大公会的旅团之中排中下游水准,甚至还进不了前一百名,这也实在离谱了一点。
艾小小也在一旁愤愤不平地抱怨了一下这些人有眼无珠,然后她忽然之间大呼小叫起来:哎呀,这些人怎么还说怪话的!?
方鸻往那里一扫,才发现有人在讨论与这场战斗不相干的事情。
本来冒险者与鸦爪圣殿的冲突,在北境也算是日常了,何况对外宣称夺取灰鸮镇的是‘受赎者’,人们暂时还无法确定同时发生在旅店之外的这场战斗是不是与之有关,毕竟从视频上看,明明鸦爪圣殿才是进攻的一方。
可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上,将这个帖子与社区之上的另外两个帖子放在一起,就显得有些古怪了:
‘龙啸山脉北方出现一支来历不明的大军’
‘宪章城附近出现尼可波拉斯的踪迹,大量的龙兽正在进入北境’
而那些人讨论的也正是这个:
北境岌岌可危,我们赛区的选召者还在内斗?
宪章城的惨剧只怕要重演了,我早说了,这些自由选召者从来就没有大局观。
难怪第三赛区一年不如一年
方鸻略看了几行,便合上了窗口,他心中大致已经明白了联盟的操作。这才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他们肯定很快会发动舆论攻势,让七海旅团彻底处于不利的一方。
而只有如此,他们才能有正当的借口,介入到‘受赎者’与鸦爪圣殿的这场争斗之中来。
不过方鸻对此早有预料,也没什么好奇怪,他只是看了看一旁正气得不轻的艾小小,心想应当怎么与七海旅团的其他人阐述这件事。
而正是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布莱克博带着‘受赎者’的人从大厅外面走了进来,并看向他这个方向:艾德先生不过方鸻摇了摇头,先一步打断对方,他看着这位‘受赎者’的领头人,开口道:
‘灰哨’先生,在这之前,你们是不是该和我们说一下,有关于‘受赎者’的来龙去脉了?
由于是拟化的星辉,因此游客使用的系统要比选召者简化了许多。
不过再怎么简化,一些基本的功能还是保证的,至少记录信息,与登录社区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毕竟拍摄风景是游客的基本需求,而星门港方面总也不能拒绝游客们对外联络的权力。
在那个简单的播放窗口之上,两个人正一遍又一遍地反复重放那之前录下的一段视频。
过了好一阵子,洛羽的父亲才将画面定格在其中一帧上,然后回过头问道:如何?
还行吧,女士答道:作为战斗工匠,有那么几分本事。
洛羽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妻子一笑,我可远没有这个水平。
你赶他的确差远了,女士瞪了他一眼答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想要我认同他们的水平?可水平是水平,能不能前往第二世界是另一回事,他们眼下所做的事情,可一点也算不上是帮助
先不说这个,洛羽的父亲答道:你认为小羽怎么样,你是元素使,应该最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但女士罕见地摇了摇头:我至今也没弄明白,他的对手为什么会捕捉不到他的以太气息,或许是那些人太菜了。可惜我现在是游客的身份,要是我还有当年的实力,说不定能弄清楚。
小羽他没告诉你?
哼,他说那是秘密。
洛羽的父亲笑了起来:这也无可厚非。
对你来说,什么都无可厚非,女士没好气地答道:总之我会给他们一年时间她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下来,再看了那视频之上的画面一眼,然后才起身离开。
洛羽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妻子走远,笑了笑,摇摇头。他回过头来,关上视频,然后从系统之中打开另一个文件页那里似乎是一个小型的储存空间,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着他从社区之上整理的各类资料与视频。
他默默注视着那些资料,最后目光落在其中的一个文件之上。
那个文件有个简单的分类与名字:
(战斗工匠)芬里斯。
你怎么看这件事,希尔薇德小姐?
爱丽莎将手撑在石栏杆上,用手指勾着自己的匕首护手,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正注视着天边烟柱的希尔薇德在那个方向上,天空显得阴阴沉沉远处是龙啸山脉的阴影,如同从天边垂下的黑云。
希尔薇德回过头来,看着她:爱丽莎想问什么?
关于团长的事情。
希尔薇德笑了:那你大可以去问他,我可决定不了团长的事。
那可不行,爱丽莎轻轻一拨发丝,长发随风飘扬,在我们团里,鸽子笼可是提在你手上的,希尔薇德小姐。
希尔薇德抿嘴一笑:团长大人成长了不少。
喔,是吗?
希尔薇德轻轻点了点头:他从来没反对过我的事情。所以当他开始决定的事情,我也绝不会反对。
爱丽莎微微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夜莺小姐答道:我倒是乐于见到艾德先生成长一些,可眼下的情况
她话音未落,忽然抬起头来。
天空中,正飞过几只黑色的禽类它们的数量正越来越多,仿佛是顷刻之间,展开的双翼便遮蔽了天空。那是渡鸦,它们正由北向南,成群结队地飞过灰鸮镇的上空,越过远处的钟楼,飞向古拉港的方向。
爱丽莎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风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不详的气息。
第一百一十三章何为正义?I
巨人湾的屏障消失了。
格林伍德的当地居民与冒险者涌上街头,远远地观看着这一幕奇景。人们看着那座隔海相望的白色港口,港口上方,半透明的球形屏障正在消退,露出后方的停泊区。
星型的白色的栈桥如同王冠上的锯齿,刺入穹蓝的空海,悠扬的船钟声顺着山与海崖远远地传来。停泊在那里的巨舰,正一艘艘挂起银色的巨帆,如同一片星星点点的银光,正徐徐向着港口之外移动。
海纳恩皇后号在升锚!人们窃窃私语,长夏战争结束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只巨舰准备离港银色的锚链一节一节从云海之中升起,飞龙骑士从港口之中飞出,排成三个三角形。人们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清楚这是在清场:
弗洛尔之裔有大动作了。
血鹦鹉号,鳓鱼号,暴怒号,格林纳尔号,人们一一辨认出那些船的名字。敏锐的人几乎立刻回身,返回最近的、有大型通讯水晶的地方,开始撰写消息。大约一刻钟之后,一个帖子出现在了社区之上:
天火公会弗洛尔之裔第三分舰队出动
但这个不起眼的消息,只有少数人在下面讨论,像是湍流之中产生的一个漩涡,很快消失在了其他纷纷扰扰的信息之中。
沧海孤舟默默注视着远处白垩色的海崖,海风吹拂着临海的黑松林,森林起了层层的松涛。
二团第三小队,一号舷梯登舰!
三团第七小队,三号舷梯登舰!
他回过头去,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红色战袍,尖尖的三角帽,与长长的白羽。
舷梯从停靠在长桥一侧的巨舰上延伸下来,在那里铳士们排成了好几个方阵,但毕竟没有军人的纪律,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当人们看到他的目光注视过去,才安静下来,沧海孤舟自感无趣,又移开目光。
这是杰弗利特红衣队大半年来的第一次行动,自芬里斯以来的禁足令至此总算告一段落,虽然他们被牵扯进血之盟誓的事件当中,但最后总算证明,大多数人都与之并无关系。
只有几个倒霉蛋,被军方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自精灵遗迹的失败之后,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会一蹶不振,但没想到事实正相反,经历那一次教训之后沧海孤舟反而变得沉稳起来。虽然还保持着锋芒,但身上的骄矜与傲慢却消失不见了,人们皆以为这是那一次失败之后他痛定思痛的结果,但沧海孤舟却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见过了那个人。
虽然是对手,但那位全知者对他的指点并没有藏私,他好像是隐约之间明白了什么是前辈与先行者的含义。虽然杰弗利特红衣队与银林之矛仍是竞争对手的关系,但他的想法却与之前已经大为不同了。
海崖下方是一道银色的沙滩,云浪正层层叠叠的涌上来,带来一些细小的矿物质,闪烁着微光。
这样的沙滩在艾塔黎亚十分罕见但沙滩并不是空海的边缘,只不过是云浪没过的地方真正的空陆还要延伸到几百米之外,在那里的云海之下形成一道断崖。
沧海孤舟注视着那个地方,在精灵遗迹的失败之后,他和老乔里和解了,对方又辅助了他一段时间,之后顺利完成了好几个任务,一直到禁足令下达之前。但对方毕竟年纪太大,最后还是离开了艾塔黎亚,临走之前,乔里对他的改变还赞不绝口。
从那之后,沧海孤舟就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过去迷信战术,但能够让他无条件信任,也是指挥官的能力与特质。
沧海,会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要一雪前耻啊,虽然对手并不是海之魔女,也不是银林之冠的KUN,但毕竟也是精灵遗迹一战的重要人物,他过去籍籍无名,但你现在可不要小看对方。对了,卡卡这一次也会和你一起去,他马上就要前往第二世界了,你可得保护好我们公会的天才。
沧海孤舟默默点了点头。
会长看着他:从精灵遗迹回来,你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沧海孤舟不置可否,他默默看向另一个方向,在那里,是与赤红泾渭分明的青穿着天青色战袍的人员正在登舰。那是苍之旅团的人,他们会和我们一同行动,会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答道:你知道他们的团长吗?
苍之枪?
青,会长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与你也是同病相怜,自从依督斯的失利之后,不少人嘲笑他拿剑圣R来挡枪,但对手明明是个少年。那个少年,也是这一次你们的对手。
可我听说对方是一个战斗工匠?
对方操控能天使用出了圣剑断空斩,其实青没有说谎,他是少数与R交过手的人。
R的学生么?
是这么说,但人们无法理解的是,剑圣的学生怎么会是战斗工匠。
沧海孤舟摇了摇头:即便如此,出动四个精英旅团、三个龙骑士去抓人,也太过了,对于同盟来说不是什么好名声。
他们也不是第一时间就会抵达,会长答道:主要还是靠你们,这件事相当重要,等有时间我再和你细说我们与彩虹的人之间的竞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无论如何,也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那件事,也和他有关么?
会长轻轻颔首。
我明白了。沧海孤舟答道,能不能帮我把老乔里调回来?
会长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他退役了。
我知道,但我和他合作更默契一些。而且他经验丰富,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更靠得住。
会长犹豫了片刻,然后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Ragnarok弗洛尔之裔第二分舰队离开十帆城了。
杰弗利特红衣队第七分舰队去向不明。
月尘第一分舰队离开锚定海域
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消息正不约而同从各个方向汇总过来,令拿到情报的彩虹同盟的情报分析人员大惊之色,弗洛尔之裔又要干什么偷袭古塔?还是要对我们开战?
情报被第一时间传递到同盟高层手中,而Virus注视着手中那几页报告,看了一阵之后,她才放下那几页纸,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传令官,开口道:且暂时不用去管弗洛尔之裔在做什么,这件事与我们无关。
传令官看着她,有些惊疑不定地点了点头。
但后者正准备离开,但Virus却又道:请稍等一下。
等后者停下来,她才沉吟了片刻,答道:我要去艾尔帕欣一趟,给会长留个信息,另外让碧火号准备一下。
北境么?传令官问道。
Virus点了点头。
后者微微一欠身:明白了。
不过关于弗洛尔之裔的动向,虽然在各大公会的高层之中已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不过在社区之上,讨论的人却并不多。
毕竟眼下风暴季未至,正是各大公会展开海训的时节,而普通人很难从大量的信息之中抓住关键的要素,从而忽略一些真正重要的部分。
更何况,就在这一天下午,一场罕见的群鸦风暴袭击了古拉港周边地区
鸦群绵延数十里,从古拉港到宪章城,几乎每一个人都拍到了这数以十万计的飞禽行军的画面。那画面之中铺天盖地的渡鸦,那如同末世降临一样的气息,吸引了所有观看视频之人的眼球。
而三点钟左右,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先是传遍了北境区板块,然后在主社区上引起上千万数量级的关注与讨论根据有关知情人声称,北境四镇即古拉港北方的奎门斯、阿尔托瑞、寒霜岭与灰山哨所一起失联。
尼可波拉斯大军已至。
而或许是没有冒险者在那附近,以及灰山岭一带的圣殿全部沦陷,竟然一时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而此时此刻,古拉港连同艾尔帕欣的工匠与冒险者公会,已向边境地区派遣出一百多支冒险小队,试图在第一时间拿回关于四镇的消息。
但消息还未传回,恐慌已经蔓延开来,难民潮从古拉港以北一带出现,人们拖家带口地离开这些地方,准备前往更南方的艾尔帕欣,甚至是罗戴尔与卡普卡。鸦爪圣殿第一次封闭了道路,但无济于事,逃难者与圣殿之间的冲突时有发生。
这一突发事件引发的关注是如此之高,以至于人们一时间甚至都忘记了更早一些时候发生在灰鸮镇的那场动乱,因此更不用说什么弗洛尔之裔四支分舰队的动向,根本无人关注。
只是人们移开目光只是暂时的,很快关于灰鸮镇的那场动乱的讨论又一次被人为地推到了社区的顶端,只是这一次人们讨论的不再是那场战斗本身。而是鸦爪圣殿大军已在集结,在北境生死存亡的关头,原住民与选召者竟然还在互相对峙?
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社区之上的讨论很快形成了一个争端的漩涡,质疑声纷迭而至,几乎是一面倒地反对之音。
但正是这个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视频,却一下子将整个事件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箱子正默默坐在一截枯木之上。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远处森林的边际线,握剑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着,苍白几乎看不见血色。魔剑‘格温德斯’出剑必要见血,无论是敌人的,还是其主人的如果渴求没有得到满足,魔剑会反噬持剑之人的星辉与生命。
魔剑之名,正恰如其分
他所握着的剑,剑尖垂向地面,而剑刃上的血珠不但没有往下滴落,反而四周的血正不断汇聚过来,如同溪流,缓缓漫过雪地,汇于其的脚下。犹如一池血潭,血泉汇聚成线,倒卷入剑尖之中。
旁人看到这一幕皆有些不敢靠近,尤其是箱子一言不发,只黑幽幽的眼神闪烁着点点微光,令人望而生畏。但只有一双小小的鞋子踩过雪地,立在箱子面前,黛艾尔有点担忧地看着少年,犹豫好一阵子,才咬了咬下唇开口道:
艾丹里安箱先生?
箱子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小女孩,她的姐姐正站在其身后,那个盲眼的少女一言不发,正用空洞无神的目光注视着他。
箱子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又看了看面前的黛艾尔,他心中略有一丝疑惑,为什么那个人要送自己这把剑?不过他并不打算开口询问,送了也就送了,现在这把剑已经是他的剑了。
他只默默开口道:我叫箱子。
箱子先生。盲眼的少女柔声应了一声。
箱子沉默了片刻,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也有一点古怪。
但这时砂夜走了过来,将一页光页放在他面前:箱子,你们的团长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箱子默默看着那光页上,社区上面密密麻麻的讨论与帖子,不过在他看来,也不太明白这为什么叫不得了的大事?‘受赎者’占领了灰鸮镇,这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何况就算是团长占领的,占领了也便占领了,那又如何?
他有点疑惑地看着这个古怪的女人。
而一旁的天蓝却拍了一下额头:天哪,我才离开了这么一小会儿艾德哥哥就搞出这么大事情来,希尔薇德姐姐她一点也不阻拦的么?!
砂夜看着两人,开口道:我有一个办法。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通讯水晶来。
‘关于北境的真相’
于是社区之上,人们很快便看到这么一个帖子。
点开贴子之后,里面只有一个视频。而那个视频仿佛是经过一个极不专业的人之手所拍摄,但打开之时,首先出现的是一段模糊不清的黑屏,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镜头一样。接着,人们才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镜头之外传来:
砂夜姐姐,我、我应该怎么做?
然后镜头一阵剧烈的晃动,接着上下颠倒地出现了一张小女孩的面孔,而画面之上,黛艾尔正有点手忙脚乱地将画面回正。
要不是黛艾尔脏兮兮的脸蛋显得有些惹人怜爱,清澈见底的目光足以打动人心,吸引住每一个点进这个视频的人否则恐怕仅仅是这段糟糕的拍摄,就足以让所有人关上这个视频。
画面之外传来另一个声音:黛艾尔,你只需要对着这枚水晶,告诉大家你是谁,告诉我们你和姐姐,还有你父亲的遭遇。相信我,每一个真正善良的人,都会听到你们的声音
黛艾尔有些紧张地吸了一口气,她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握着那水晶,咬了一下嘴唇,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叫黛艾尔
我和我姐姐生活在一起,她的眼睛看不到东西
我父亲他是一个蜡烛匠,一个人抚养我和我姐姐长大
说到父亲之时,黛艾尔的眼睛红了,但她生怕自己哭出来一样,赶紧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正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许多人认识了这个来自于艾塔黎亚的小姑娘。一直到许久之后,社区上的许多人仿佛仍能够记起,这个名为黛艾尔的小姑娘结结巴巴,哽咽着说出那段话的样子:
他们认为父亲他被影人附体了,杀死了他
他们还把我和姐姐关了起来,说我们也是魔鬼的女儿
可我们什么也没做过,我们只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们杀死了好多人,那些保护我们的大家
黛艾尔终于忍不住低下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一旁,箱子有点怔然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拭去小女孩腮边的泪水。他有点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动作,心中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
而视频之上那晶莹的泪珠,那一刻仿佛落进了许多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这短短不足五分钟的视频,拙劣的拍摄手法,结结巴巴的讲述人,但却在顷刻之间于社区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间无数人皆在质问,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鸦爪圣殿又是怎么一回事?支持者立刻从原本反对者的阵营之中分离出来,开始反思‘受赎者’对于灰鸮镇的占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内斗,还是反抗?
而身处于这场争论的中心的方鸻,其实并未为之前的那些反对的声音而动摇,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视频,心中有些明白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的含义。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砂夜他们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抬起头来,听着‘受赎者’们传递来的报告:
鸦群已经向南而去了,镇上有些恐慌的情绪,不过尚还可以控制,我们这里离四镇毕竟比较远
布莱克博这时低声询问道:艾德先生,我们要不要也派人去北边看看?
方鸻恍若未闻一样,他的思绪仍旧沉浸在不久之前的那段对话之中,然后反问道:‘灰哨’先生,所以你们是相信尼可波拉斯在约束着龙兽大军?
布莱克博一愣。
是的,他连忙点了点图,答道:外面虽然传言说我们是拜龙教徒,但其实不是的,我们只是亲眼见过那位女士在约束着龙兽大军。而我们中的许多人,还为她所救,‘受赎者’的名字也因此而来。
我们并不否认这一点尼可波拉斯女士她可能并不是这一切背后的主谋,鸦爪圣殿宣称正是她造成了北境眼下的一切悲剧,但他们在撒谎,这不过是他们乘机壮大自身的借口而已。这正是我们反抗他们的原因,我们这些人因圣殿而落到这个境地,绝对不会相信这些虚伪之辈。
他停顿了一下:艾德先生,我知道这听来有些天方夜谭,可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事实正是如此。假如你们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也可以理解,我们会离开这个地方灰鸮镇的鸦爪圣殿是被你们击败的,我们是不会冒领这个功劳的。
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功劳’,方鸻轻轻摇了摇头,我可能不一定相信你们所说,但这并不代表你们所言一定是虚构的,我会去想办法证实它。
布莱克博有点意外地看着方鸻,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反应:你不怀疑我们?
方鸻没有回答,但布莱克博的描述其实应证了他心中的想法。若那是米苏女士,或许她真有约束龙兽的理由,只是龙之魔女的行为越来越成谜,他轻轻握了一下金焰之环,心想对方这么做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
不过他暂时从这件事上移开注意力,他是要弄清楚受赎者是不是值得合作,虽然就算没有这些人,他也一样可以另想办法,但盟友总是越多越好的。方鸻这才回头看向艾小小,这小姑娘沉迷于社区已经好一阵子了。
他开口道:艾小小,帮我办一件事。
在呢,大表哥,艾小小抬起头来:干什么呢?
带着布莱克博先生去镇上的冒险者公会,方鸻一字一顿地答道:去找到那里的大型通讯水晶,去向整个北境传递一个消息,告诉他们从今天起,灰鸮镇属于所有和黛艾尔、和砂夜小姐他们一样的受排挤者,无论他们是难民还是选召者,这里都是他们共同的家。
我们将在这里展开自救,并共同抵御那支来自于北方的大军。告诉所有人,我们愿意接受所有愿意包容善意之人。
艾小小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的团长。
而布莱克博,也愣在了原地。
灰爪港
在一片地动山摇,兵荒马乱之中,水手们纷纷从舱室之内连滚带爬冲上了甲板。他们有些惊恐地看着摇摇晃晃的桅杆,整个港口,一片片如林的桅杆皆像是起了波涛,竟一浪一浪地涌动着。
怎么了!?人们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是地震了吗?
还是海啸?
但艾塔黎亚空陆的地震并不常见,而空海之上的海啸,往往也只会在暴风季之后到来,这个时节无论如何也对不上。何况,冰海之上很少见到海啸。
天那,看那边!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欧力在上啊,那是什么东西?!
水手们像是石化了一样定在了甲板上,他们目瞪口呆地看向前方,那片广袤的云海之上。
在那里,一片仿若浮岛一样巨大的阴影,正张开双翼,缓缓掠过云层的上方。人们几乎是有些僵硬地抬起脖子来,试图找出云层之上那个东西的身影,可下一刻,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
那一天,整个长杖海岸几乎每一座港口,人们几乎皆记录了这样一次目击事件。
龙翼降临于长峡之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何为正义?II
驻扎在古拉港附近的‘鸦爪骑士团’已经动了,还有大量的雇佣兵。
瑞尔巴克这边也是,鸦爪圣殿的骑士加上雇佣兵少说有两三千人,今天早上已经离城了。
‘受赎者’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顶得住吗?
我看悬,‘听说‘受赎者’信奉黑暗巨龙,在北境一贯名声不显,实力应当也强不到哪里去。毕竟这个组织当中大多数人是‘难民’,他们能有多少战斗力?
信奉黑暗巨龙,拜龙教徒?
好像有一些区别,不过小心一点朋友,社区上禁止讨论与邪教徒有关的事情
哼,我看另一边的鸦爪圣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有人回答,但这句话无疑在大多数人心中得到了默认。
十二小时来,社区的生态已经发生了剧变。首先是社区之上讨论北境的帖子正以罕见地速度增长着,已然盖过考林伊休里安南北斗争的讨论热度。
其次是那个‘关于北境正在发生的一切’的帖子,先后经历了一系列离奇的事件,人们先发现这个帖子被锁定回复,但很快又恢复。然后没过多久,帖子又从主页之上消失,大约一刻钟之后,才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之中。
它先后被限流,删除回复,但几经波折,这个帖子仍旧高高悬挂在社区的顶端,仿佛是一种无言的宣称。人们才敏锐地发现,社区上的各大版主与管理人员名单发生一次天翻地覆的洗牌几个相关的讨论的帖子几乎是顷刻之间淹没于漩涡之中,但一些机敏之人已经意识到军方似乎与联盟产生了一些分歧。
那个视频之中来自于黛艾尔质朴的描述,虽不说让每一个人皆改变了态度,但至少也让人们继续保持了中立的立场。那来自于星门另一边那个难民少女的眼泪,还是流入了大多数人的心中。
当然同时它也让另一些人震怒万分:
你们这样控制言论是极为不合规矩的,那个联盟官员的咆哮几乎震耳欲聋,他几乎是敲着桌子喊道:你们这样插手星门之后的事务,那我们也没办法展开工作了,各大公会在北境半年来的巨大投入,是为了对抗尼可波拉斯而准备的。眼下这投入有打水漂的风险,这个责任谁来负?你们这样做,是违反《星门宣言》的!
星门港特别部门办公室年轻的秘书稍稍后退一步,以免对方的唾沫星子飞到自己脸上。
抱歉,我得提醒各位一下,他等对方说完之后,才不疾不徐地答道:眼下星门港特别部门对于社区的接手管理,是半年前对于你们违规操作的处罚之中明文规定的,得到了联合国星门计划总署的认可,也是由国际超竞技联盟确认过的。
他指了指那几个失职人员的名单:现在等我们查清楚这几个版主与管理人员,背后究竟和你们的人有没联系。要是没有联系当然最好,否则我们会继续上报星门计划署,要求延长对于你们的处罚时间的。
没有证据的质疑,这是一种污蔑。联盟官员大声说道。
随意,但我只是陈述一种可能性而已。
官员恨恨地看着他:那你们等着收拾烂摊子吧,他又丢下一句狠话:你们根本不懂现在的超竞技,那是现代化的商业运作与投资的结果,逆周期而行,只会自食恶果。你们这些官僚主义,根本不懂这一点。
区区一个秘书而已,他也懒得给对方面子,说罢,将手一挥,才带着一众人摔门而出。
看着对方离开,年轻的秘书脸上才露出一丝讥讽之色,哼,谁在控制言论?真是倒打一耙。他有些不可理喻地摇了摇头,才弯腰收起散落一地的资料,将它们叠了叠,然后放在书桌上,并打开了一旁的个人终端。
门外,联盟的官员恨恨地咒骂了几句,而左右走上前来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看起来军方是打定主意不和我们合作了。
他们一直就怀疑我们,这些不知变通的老古董,联盟的官员怒道:国内的超竞技一年不如一年,就是因为有这些人掣肘我们放不开手脚,外行指导内行,他们一贯如此。我们就等着他们和各大公会离心离德好了,那些背后的投资方也不是好惹的。
他骂了几句,稍稍平息了怒气:不过我们也得另想办法,我们必须支持鸦爪圣殿,这事关整个北境的布局,这是上面下达的死命令,我们的职责就是去执行命令。好在我们本来也没指望过军方的人会帮忙,他们以为他们袖手旁观,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他啐了一口:真是做梦,我们走着瞧好了,联盟有的是办法
苏长风看着个人终端上亮起的面孔,毫不意外地问道:怎么,他们来找你了?
年轻的秘书点了点头:不出预料,那些人一贯如此,不过我虽然不认同他们,但关于这件事其实还是有些疑问。
我们不是应该支持鸦爪圣殿么,北境正需要这么一个原住民组织,更关键的是他们还愿意与我们合作,年轻人问道:原本我以为在这件事上,我们与联盟的努力方向至少是一致的,这半年,我们也或多或少对于社区的讨论进行了引导。
你是想问这一次?
年轻人点了点头。
上面的看法也存在分歧,不过我们认同圣殿存在于北境的客观事实,也不代表我们支持他们的一切行为,更不代表着我们要助纣为虐,去打压另一方,苏长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答道:何况我们得分清楚哪一些人是我们的盟友,还记得我们曾所打开的这扇‘门’的初衷么?
年轻人微微一怔,但仍点了点头。
只要人们仍旧记得曾所打开的这扇‘门’的初衷,与这个初衷所秉承的信念那么那些秉持着相同理想的人始终是和我们站在一边的,苏长风默默叹了一口气:我们已经考虑了太多现实的因素,但我们让那些理想主义者为之而行事之时,总得给他们一些符合预期的承诺。表里不一的许诺,是维持不了太长时间的,那些被利用的人,最终会成为你的敌人而为了利益而和你在一起的人,也未必会成为你真正的盟友用错误的手段,一定不能达到正确的目标。
年轻人笑了一下:我原本以为上面会考虑得更务实一些,而且另一个答案真是正确答案么?
没有人可以下定论,一切交给时间来证明,苏长风答道:理想当然也要受到现实的考验,否则那就不能称之为理想,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通向正确的道路无一不是曲折的与充满荆棘的只是这个世界虽然很现实,但理想主义者也是存在着的,而且正是如此方才显得尤为珍贵。
上面对那几个年轻人的评价这么高么?
其实不是几个,而是一个。苏长风默默地想,但他摇了摇头,有些严肃地答道:不该问的不问。
涉及保密协议么?
年轻人眼中露出一丝讶异的光芒。
不过无论是多里芬,梵里克还是伊斯塔尼亚,乃至于黎明之星事件,都是公开的事实,龙魔女的事件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任务线,至于这么严守保密么?只是忽然之间,年轻人心中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A2号保密案例,一个流传已久的传闻忽然之间浮上了他的脑海之中。
但那好像是关于芬里斯事件有关的。
难道是芬里斯的星耀
像是闪电划过黑沉沉的天空,映亮了海面,年轻人眼中微微闪过一丝亮色,但他张了张嘴之后,又谨慎地闭上了嘴巴。
这下可有意思了。
年轻人心想。
那些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吧,他们可是一直在寻找那家伙。
在‘受赎者’事件二十四小时之后,社区上很快流传出了一个新的说法。
一个传闻提到,艾尔帕欣方面似乎已经表态,单方面宣布‘受赎者’为非法组织,并将‘受赎者’夺取灰鸮镇的行为,定性为叛乱。
而此消息一出,社区上立刻一片大乱,毕竟考林伊休里安对于叛乱的态度是一贯的,只要看看南境所发生的一切就足以明白。
王国绝不会容忍叛乱,而星门港也不会纵容暴动事实上当白城事件发生之后,自南境同盟自我解散以来,同盟一直以来对于联盟与各大公会所占据的舆论高地几乎是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星门宣言》毕竟是选召者的至高准则,无论私底下如何看待,但明面上大家都还要维持这样一条底线。
正因为如此,历史悠久的南境同盟也在那一刻正式宣告消亡,这样的事实连作为十王之一的叶华的声誉也无法扭转,何况一个人们并不熟悉的‘受赎者’?
在这个消息流传的出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预判了这个组织的命运,不过相比起这个他们之前并未怎么听说过的组织而言,大多数人更关心的是那个名叫黛艾尔的小姑娘未来的遭遇。
那些难民们被定义为叛乱者,那她与她姐姐的命运会如何呢?
而来自于艾尔帕欣的消息,其背后似乎隐隐指向了某位地方最高执政长官,而这位执政长官与国内超竞技联盟的关系几乎是众所周知的。
事实上在消息还未得到确认之时,超竞技联盟便已经抢先发布了公告,宣称所有选召者都不得擅自加入叛乱者阵营。
否则,将视之为违反《星门宣言》
这个通告一出,人们基本上就明白了这背后是谁的影子。
但此时此刻,谁在背后主导一切已不重要,超竞技联盟在北境与鸦爪圣殿的合作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新闻。
但相比起可能加入‘受赎者’一方的自由选召者而言,人们更关心的是那个此时此刻被这条通告推上了风口浪尖的小冒险团:
那个几个月来频频出镜,已初具名气的小团体,那个从多里芬到艾尔帕欣,从艾尔帕欣到梵里克,再到伊斯塔尼亚一路走进人们视野的新人冒险团。
直到此刻人们好像这才记起来,此时距离七海旅团上一次的成名一战,距离发生在凯兰奥的那场着名空战,才过去了不到一个月而已。
这几个月以来真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了,以至于人们终于深刻地记住了这个冒险团的名字。
七海旅团
不过这一次他们可能麻烦了,先是海盗行为,眼下又加入了叛乱一方,甚至可能与邪教徒有染,人们在社区之上纷纷讨论着,如果违反《星门宣言》被证实了的话,联盟就有理由督促星门港对其发出通缉令了吧。
星门港的通缉,那不是意味着要上军事法庭?
无知了吧,选召者本来就是半军方的身份,只是超竞技的开展淡化了这一层身份而已。
那事情可就大条了,那个冒险团叫什么来着,真是可惜,我原本还挺看好他们成为Loofah第二的。
七海旅团,他们的团长好像是个新人,叫做艾德。
新人团长,还和历史上的大炼金术士同名,有意思。可我记得他在梵里克,不是击败过尼可波拉斯之影,怎么又会和拜龙教徒有染?
呵呵,和拜龙教有没染还不是超竞技联盟说了算。惹不起惹不起,以后谁惹上联盟你们可看好了,联盟可是有本事把你们送进监狱的。哎,这个年轻人真是太天真了,真以为那些人会按规矩办事。
意思是联盟又在搞事情。
那年轻人可算是半个天才了吧,联盟又在祸害国内的选手了。
别说了,总之干TMD的联盟就完事了!
但为七海旅团打抱不平的毕竟是少数,这个在梵里克真正第一次崭露头角的冒险团在社区之上并无太多支持者,为他们说话的,其实大多数是自由选召者譬如Loofah与其他自由冒险团的支持者。
不过这些声音,向来不是社区的主流。
社区的主流反而是那些各大公会尤其是弗洛尔之裔的簇拥与粉丝,还有超竞技联盟的支持者。这些人普遍认为方鸻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真正的天才,至少与各大公会的精英天才差远了,何况天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天才也必须遵守联盟的规定,连各大公会的精英天才们皆是如此,何况你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当然支持者报以同情的论调,而反对者心灾乐祸、落井下石,然而无论是哪一方,皆不看好‘受赎者’与七海旅团的未来。这个通告一出,几乎等于宣判了这两方的死刑,前有鸦爪圣殿汇聚的大军,后有联盟的禁令,而且各大公会也表明态度可能参战,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处于困境之中的灰鸮镇都已成为了一处死地。
艾小小这些日子在罗昊的教导之下,对于社区的舆论环境,以及艾塔黎亚的势力分布已经有了一定认知,不再过去那个一问三不知的‘小公主’。因此她在拿到那个通告的内容的同时,顿时也感到大事不妙,再扫了一眼社区上的讨论,吓得脸都白了。
她急匆匆拿着报告跑了出来,喊道:大事不妙了,大表哥呢!?
但方鸻已并不在艾丹里安的圣殿之中。
团长好像去其他地方了,爱丽莎想了一下,回答道:他说自己一个人有些事情。
啊?艾小小一愣:希尔薇德小姐,爱丽莎小姐,团长大表哥这个时候还一个人去什么别的地方啊你们看看这通告,艾德大表哥他要是被星门港抓走了,糖糖可该怎么办啊?她大呼小叫,说得好像自己不会一并被抓似的。
这和糖糖又有什么关系?希尔薇德听得有些好笑,但并不太担心地问道。
艾小小想了一下,有些严重地答道:要是大表哥被抓了的话,糖糖准定没法和她妈交代的,她肯定会挨揍。
就这?
爱丽莎有点无语地看着这脑子里缺根弦的小姑娘。
放心好了,希尔薇德却笑着答道:糖糖她不会有事的,艾德他早有办法了。
喔?艾小小一愣:真的吗?
牛油蜡烛在黑暗而空旷的空间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光芒勾勒出那些巨大石柱的一部分,在摇曳不定的光线之下,石柱显露出砂石一般的赤红色
方鸻仰着头看着穹顶之上那些神秘的壁绘,直到听到有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才回过头去,看着穿着学徒长袍的少年,在那里引路,带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从大门后走了出来。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看着那老人,开口道。
老人沉默半晌,才拿出一枚银色的徽记来:需要得到她的许可
方鸻点了点头,将手放在那徽记之上。
一束银光,从那徽记之上升起,既然又渐渐消失。而空旷的大厅之中,像是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着,老人正有些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第一百一十五章何为正义?III
透过漆黑的玻璃窗,洛羽注视着外面街道上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火炬的光芒,受赎者的人沿街来回巡逻,入夜之后气温降低,窗外凝了一层薄薄的霜雾。而窗内是温暖的光芒,漆黑的玻璃上倒映着母亲有些严肃的面容:
你们必须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并与那些原住民划清关系。趁超竞技联盟还没证据证明你们与这场‘叛乱’有关之前,如果你们离开,他们也不能根据那段视屏推论你们有罪。
父亲,母亲,可你们也在这儿,你们认为我们违反了《星门宣言》么?
女士摇了摇头:但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我们认为,而是其他人会怎么认为。
可你们知道,我们在做的对的事情。
我们是可以理解你们的苦衷,可你们认为外面的人会听信你们的说辞么?
我不管他们怎么认为,洛羽看了看两人,低下头去,父亲,母亲,我是追寻着你们的道路成为选召者的但并不是因为强迫,而是我自愿的。因为我知道你们所追寻的东西在我还小的时候,你们曾经是我心目中的偶像,一直到今天。
我希望成为你们的骄傲,但你们的骄傲真的是那样的么,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天才,也不缺少那些星光璀璨之人,大公会的精英们,也始终在那里。可是
父亲,母亲我只是想,追寻与你们一样的道路。我心目之中的英雄,我希望有一天将它们写照入现实之中,我要永远记住这一切,因为它是你们给予我最宝贵的东西,他抬起头来,用黑沉沉的目光注视着两人:所以,请允许我任性一次。
女士微微张了张口,看着自己的孩子,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任性了,你还记得吗?她缓缓闭上了口,回过头去,眼中闪过一道沉沉的光芒,自从遇上你那个队长,你就越来越不听我们的话了,总有一天,我得好好和他理论一下。
洛羽低着头想到自己的团长一定会被母亲说得哑口无言,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禁有点好笑。他偷偷看着自己的母亲,却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松动的意味,女士默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自己的丈夫一眼:
我原本以为这个人是来和我一起说服你的,没想到会是一出双簧哼,随你们去了,在你们看来我大概是个恶人罢。但要是惹出了什么麻烦,你别忘了是谁纵容的,只管找他负责好了。
等等,亲爱的太太,我、我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啊,我又怎么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老了,脑子也不灵光了?女士瞪了后者一眼,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洛羽的父亲看着自己妻子走远,才叹了一口气,又回过头来对他竖了一下大拇指: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能够说服你母亲的人还没出现,但不愧是我的儿子。
那你怎么办?
放心好了,你母亲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和你母亲几十年老夫老妻了,还怕这个,大不了就是多睡几天沙发罢了?他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放下了大话,就好好去干,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洛羽摇了摇头:但我相信他有办法,艾德虽然迷迷糊糊的,但很少食言。他是我们的团长,我选择信任他。
执政官大人,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叛乱。
我看我们不仅仅要表明态度,还得要派出一小支军队,不需要太多,只要让人们看到我们是站在哪一边的。当然,当然我们是站在国王陛下一边的,可这不代表着我们就应当忽视盟友,何况圣选者们不也是宰相大人与陛下的盟友么?
我们要将叛乱防患于未然,当国王陛下问起来的时候,我们才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将一切对于王国的威胁那怕一丝一毫,也摁灭在了萌芽状态。我们与南方的那些官员们可不同,我们是忠于王室,忠于陛下,也忠于宰相大人的。
执政官灰恩特斯顿默默地立在壁炉一旁,让壁炉内升腾的火焰勾勒出他肥厚下巴的侧影,这位侯爵大人眯着眼睛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内臣,静静看着对方故弄唇舌,喋喋不休的样子,一只手摩挲着手上的焰纹石指环。
然后他用一句话,就让对方哑口无言:比如说鸦爪圣殿?
那内臣头上的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隆冬腊月,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汗道:大、大人,众神的归于众神,陛下的归于陛下,王国的归于王国,这、这互不相干,王国境内也不只有一位艾丹里安,神权与世俗之间,自有界线。
我倒希望这界线分明一些的好,侯爵答道,他的目光直接越过这个家伙,看向站在后面的那些人,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在我面前你们就不用多此一举玩这些小把戏了,不用这样来试探我的态度,我也不关心他们收了多少钱。你们要让我办事,那么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阴影之中的众人走了出来,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穿着联盟官员的服式,并没什么掩饰联盟一直在投资与这位执政官的关系,这本来就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执政官先生,先前他所说的正是我们的要求,那为首之人开门见山道,如果您愿意帮我们这个忙,我们至少可以在事成之后许诺这个数字
他伸出一个巴掌来,比了一下。
侯爵眯起眼睛沉默了一阵,我要将三分之一的钱转换成你们那里的黄金。
几个人再互视了一眼,皆看到眼中的喜色,但仍面露难色:这恐怕操作上会有一些麻烦
不行那就算了。
等等,执政官先生,那人连忙说道:只是有一些麻烦而已,但也不是做不到,只是我们想问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人总要给自己找几条退路,侯爵答道:等那灾星降临,谁知道这个世界的权力还有什么意义?你们总不会以为,我同意推行鸦爪圣殿的计划,是为了你们提供的那点小钱吧?
那人不怒反喜:执政官先生,我们可以帮你寻找一条前往我们世界的合法途径。
那再好不过,侯爵点点头,那么我们成交了,希望以后我们继续合作下去。
如您所愿,那人回过身去,暗骂了一句贪得无厌,在这个世界上调动资金和在现实世界中调动资金完全是两个难度,但为了维持这之间的关系,他明白自己只能应下来。
好在对方一旦搭上了这条线,至少也算是完全绑在了他们的船上,联盟在这里投资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么,眼看总算达成了一半了。他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方才闪过一丝得意:
军方的人不帮忙,但他们自有办法,那些老古董根本不懂得应当怎么在异世界行事,不给予原住民足够的利益,他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与你们绑在一起?看看其他国家,不受约束的资本集团可不会在这件事上讲什么仁义道德,早就用金钱开路攻陷了这些陈朽的帝国与王国了。
等到抛开了那些人,他们方才可以放开手脚去办事,第三赛区的超竞技,早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了。
当然首先要整治的,就是那些不服管束的自由选召者们
他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先拿灰鸮镇的这次突发事件开刀好了,谁叫这些人要当出头鸟呢,只好自认倒霉罢。正好那些人当中也有弗洛尔之裔要找的人,把这份人情卖给弗洛尔之裔的人,从现实世界调集资金恐怕也不算是什么难事这正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一开始无人在意,但忽然之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后面叫住众人:稍等一下。
他们才有些意外地回过身去,看向叫住他们的人。
执政官阁下一只手放在书桌上的传讯水晶上,面色正有些呆滞地看向这个方向:恐怕,你们暂时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但侯爵并未回答他们的话,而是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看向窗外。
那漆黑的夜空之中,一束的璀璨的光柱,正从云层之上降下,直垂入艾尔帕欣下城区,映在众人的眼底,熠熠生辉。
史特威尔兹司铎手持念珠,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情形。
自拜恩之战以来,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幕?
女神的圣像之上,正回应来一个无比强烈的感召,这是老司铎瞪大了眼睛,几乎不可敢置信地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顾不得自己多年的老寒腿,挣扎着扶着圣龛前的经桌打开抽屉,从中翻找出一支镀银的短剑来。
他的学徒正慌慌张张地从静思室之中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老师,这是!?
肃静!
史特威尔兹司铎双手紧握着战争圣物,向自己不成器的学徒大喊一声,直吓得后者怔立原地。但老司铎有些哆嗦地握着短剑,仰头向着神祠的穹顶看去,而那种威压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增强了。
连自己的学徒也可以感受到的感召,这个强度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司铎深吸了一口气:
赞美公正、勇气与正义
女神显圣。
神祠之外,居民们正从艾尔帕欣的各层,遥遥注视着那从云端垂下的神光,如同一束纯洁的圣焰,笔直地指向下城区的方向。
特拉维尔大圣堂
大厅之中钟声长鸣,一众下级服事人员纷纷从后厅冲出,目瞪口呆地看着女神的圣像光芒万丈,一束白色的光华,从穹顶之上直贯而入。切斯特大主教手持圣物,长身而立,唱诗班正高颂圣歌:
愿勇气颂你的名,愿公义与正直得到赞颂。
至高无上的庇护者啊,英勇之人的魂归之所,众羔羊的执剑之人
我们愿高声诵读你的名字,女士,战争的执行者,请庇佑于你我。
大厅一侧的朝圣者之门,那两扇金碧辉煌的门扉,轰然一声洞开来,一众穿着雪白甲胄的骑士,正手持利剑与战戟,一排排从中鱼贯而出。大厅之中的一众教士纷纷后退,皆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神守骑士!
为首的骑士上前一步,用严厉而公正的声音向着所有人宣读:
神谕已至
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离开大厅一步,圣殿暂时由我们接管。
执政官府邸之中,侯爵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看着传讯水晶之上那张严肃的面孔,对方几乎像是下达命令一样的、毫无客气的语气对他说道:灰鸮镇正在发生的一切,是圣殿与圣殿之间的事情,希望执政官大人可以立刻发布一个公告,纠正之前的错误。
我们希望执政官大人在这场战争之中,秉持不偏不倚的态度。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你们所作的一切,女神大人不希望她的信徒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执政官大人,请问你明白我们的意思么?
若换作任何一个人和自己这么说话,这位侯爵大人都会立刻甩手而去,根本不予理会对方不合理的要求。但他已经通过对方身上华丽的甲胄,分辨出了这些人的来历神之守护骑士团。
这并不是属于某一位神只的骑士团的专有的称谓而是指那些最坚贞,最接近于神的人他们,就是神的战士。
他脸上也渐渐见了汗,油光抹亮,并不顾形象地用袖子擦了一下汗水。他知道回答是,或者回答否是什么意思,但他有没有资格代表着考林伊休里安支持其中一位神只,并把王国卷入一场圣殿与圣殿之间的战争之中。
神战
这个不可思议的词汇在这位侯爵大人脑海之中回荡着,他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答道:可是,这这是王国的内务
据我所知,那骑士长不疾不徐地答道:灰鸮镇的那场战斗,另一方好像是鸦爪圣殿还是说,什么时候考林伊休里安已经与鸦爪圣殿站在一起了?那么,你们的选择是?
侯爵满头大汗:可是
骑士长的声音严肃了起来:执政官大人,你们真要卷入到这场争端之中来么,我不仅仅是问你,而询问考林伊休里安王国的态度。
他回过头去:这不是你们参与得起的战争。
那几个超竞技联盟的官员见状,上前一步正向说什么,但在那个骑士长注视的方向,那黑漆漆的夜空之中,忽然光芒一现。那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回荡着一个浩荡之音,强烈的威压几乎让他们差一点跪倒在地。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向窗外看去,只见一束翠绿的光芒,正从天而降。
自、自然圣殿?
女神同盟!?
侯爵大人张大嘴巴,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就在他内心之中一片惶然之际,夜空之中忽然垂下了第三道光芒,那是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柱,直贯天地,垂向艾尔帕欣的第三层
这下连一众联盟的官员也忍不住失声:
海德琳大圣堂!?
米米莱拉?
可她、她不是一贯与玛尔兰不合么?
社区上的讨论逐渐统一了论调。
即便是感情上无法接受,但大多数人仍在理智上达成了一致,从眼下的局面上来看,那个新生的小团队几乎不可能撑得过接下来的一劫。当然,人们仍旧也意识到,这支小团队的人也还有一个自救的办法:
那就是远远离开灰鸮镇,不承认那里的一切与他们有关。
但这样一来,受赎者同样要灰飞烟灭,他们在那里所许诺的一切,将成为一个笑话。而那对姐妹,多半下场也不会如何可以想象的是,鸦爪圣殿的人是绝不会放过这些人的。
但他们留在那里,结果也不会改变,还不如先保存自身
那说白了也就是逃走而已,何必说得那么好听,他们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难道没有考虑过下场?
那他们至少可以带走黛艾尔和她姐姐。
那其他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么,带走那对姐妹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么,但在我看来实在是虚伪至极,难道难民们不是应他们而落到这个下场?
社区之上争执不休。
而一开始所发出的那个帖子,仍旧孤零零悬挂在社区的最上方,那个帖子里对于整个北境对于自由选召者们所发出的号召,至今仍旧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响应。它仿佛是一张空白的答卷,没有任何人会在上面写下一个答案。
只有些许的,讥讽的声音异想天开,想把所有人拉下水,没有任何人会不长脑子在这份号召之上响应,那不过只是一个道德绑架,谁会那么蠢被人利用呢?
但讥讽的声音之中,却有一双冷静而理智的眼睛,正透过光屏,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她抖动了一下长耳朵,轻轻拨动手指,将那个帖子转给了一个又一个人。
你看到了么?是有那么一点儿像。但在第一世界能起得了什么作用。小孩子过家家罢了。可不得不说,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有意思,哈哈。
废话真多,直到一个声音杜绝所有人的发言,那个声音的主人挂着一个熟悉的ID,开口道:虽然细小,但也是火种。过去我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你们不也在背后支持着我么?
Loofah,你可不一样啊。
我没什么不一样的,少女摇了摇头:我支持魔女姐姐。
她停了一下,答道:弥雅姐姐,你发帖吧。
弥雅微微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何为正义?IV
艾尔帕欣出事了。
与三女神显圣相关的帖子的数量正迅速在社区之上攀升。
艾尔帕欣是整个北境选召者汇聚的中心,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前大多数位于艾尔帕欣以及周边地区的选召者与冒险团队,皆看到了那直冲天际的三道光柱。在夜空下,光柱的目视范围甚至一直覆盖到几十公里之外,直到多里芬这些地方,甚至皆能清晰可见。
但大多数人只看到了那光柱,却并不明白那光柱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在互相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北境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怎么接二连三地爆出这样的新闻?三女神显圣,是不是与那个传闻已久的乌鸦预言有关?
可人们知之甚少,那些知晓内幕的人要不是原住民,要不选择三缄其口。一开始很少有人将这件突发事件与正发生在灰鸮镇的‘叛乱’联系起来,毕竟一方是艾丹里安的信徒,而一方是尼可波拉斯的追从者,皆与三女神没有任何关系。
但直到一个消息从古拉港传出:
‘坐标古拉港,玛尔兰的神选骑士动了’
在视频之中,身披银盔银甲的骑士在风雪之中排成队列,高头大马。长长的队列之中立起一面面旗帜,旗帜之上战争女神的徽记高扬,寒风扯动着猎猎作响,骑士们的队伍在默然无声之中出城。
城门港口的守卫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样,不敢阻拦,只像是木塑一样立在两边,注视着这一幕的发生。
而不久之后,另一个消息传来,艾尔帕欣玛尔兰与米莱拉的神选骑士也相继离城而出。
在拍摄下的视频之中,人们甚至于长长的队列之中发现了艾奎因精灵游侠的存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们询问的帖子越来越多,可无人解答。
流浪的马儿从社区上移开视线,放下笔,揉了揉眼睛。
回到星门港已经两周,他给了背后支持自己的团队一个假期,但自己却始终并没有离开艾塔黎亚太远一直在这个地方,关注着那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这半年以来,自从那场比赛留给自己心中的感动以来,他就开始始终留意着那之后的一切消息。但越是调查,心中越是惊异,从多里芬,到艾尔帕欣,再到梵里克与伊斯塔尼亚,关于那个少年一切,除了人们表面所知道的那些消息之外,他意外地察觉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
薄薄的一张白纸上,正写着几个互不相关的地名:
依督斯,梵里克,涅瓦德(妖精居所),芬里斯,多里芬。
流浪的马儿将那张薄薄的纸举了起来,穿过柔和的灯光,注视着上面的标记其中依督斯、梵里克与多里芬被画上了一个圈,再旁边注以一行细小的文字:‘龙魔女事件线’
他轻轻将纸贴在墙上,在那上面还钉有一张考林伊休里安全境地图,那地图上被划出大大小小不同的标记与区域,周围贴满了类似的纸条,乃至于打印出的新闻与截图。在艾尔帕欣旁边,是大陆联赛的新闻,与伊斯塔尼亚事件之后七海旅团每一个人的通缉令上形象。
那些形象被一一剪切下来,用大头钉在旁边钉成一排。
在多里芬旁边,则是关于多里芬幻境消失的新闻,与社区上相关于多里芬英雄的一些传说。
在都伦旁边,是南境同盟与BBK一战当中少数流传出的截图,而其中几张,在雾气之中拍到了奥尔芬双子星高大的身影,以及人群之间,立于叶华一旁正显得有些意外的少年。
往南,涅瓦德一旁剪贴着一段当时很少有人注意过的新闻:‘几大公会精英选召者汇聚南境’
‘有人拍摄到奥丁,冥,洗手与蕾雅在妖精居所一带会面,彩虹同盟与弗洛尔之裔在举行谈判?’
流浪马儿的目光在那里稍作停留在涅瓦德的西边,地图上用涂黑的字体写着几个字夏尽高塔,高塔试炼。
再往下,是梵里克,而关于梵里克的一切早已为世人所熟知,而七海旅团也正是在那里第一次崭露头角,龙之炼金术士之名因此不胫而走。流浪的马拿起笔,转动着手中的笔杆,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没有亲自去那个地方,否则说不定会有与对方一次会面的机会。
那也是大多数普通人,距离对方最近的一次,其后他们再一次变得行踪不明起来。
接下来就是依督斯与伊斯塔尼亚,人们大多知晓七海旅团在伊斯塔尼亚的经历虽然伊斯塔尼亚王国对那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三缄其口,但大多数人还是经历了那场大战,并拍摄到了那场大战之中的一些画面。
虽然人们并不清楚依伊斯塔尼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或多或少猜得出来,七海旅团的人肯定与之有关,说不定也参与其中,否则那之后不会发生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他们还在那里拿到了自己的船
一艘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风舰。
但依督斯
流浪的马儿记起那个时候社区之上一个流传并不广,但相当有意思的传闻,好像弗洛尔之裔的苍之旅团在那个地方剿灭血鲨海盗之时,遇上了不小的麻烦,与另外一些人起了冲突。
并且苍之旅团的旅团长青亲自参与其中,还在直播之中不大不小丢了一个面子,说是遇上了那个传说中的剑圣R的学生。
剑圣R,流浪的马儿有些意思地心想,那都可以算是上一个时代的人物了吧。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了那地图的上方,久久地停留其中一个地名之上。所有的线索皆连成了一条线,但只有这个地方,环绕着它,像是有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斩断了一切与之有关的消息。
只有在这里,链条生生断开了。
他们究竟有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呢?
一般来说,从艾尔帕欣出发的班船是不需要在芬里斯停靠的。
可是,那场风暴
比起推理,但有时候马儿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用笔在纸张上摩挲着,划出一条一条毫无意义的线条。在艾塔黎亚的时候,他已习惯于用各式各样的笔在纸上作记录,而回到现实社会之后,他也保留下这个习惯。
这时社区上的个人消息忽然跳动起来,提醒他关注的帖子之中有新的消息。
流浪的马儿放下笔,用手点开光屏,看完这最后一个消息,就得休息了。他虽然在旁人眼中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但良好的休息,一样也是工作效率的保证。
只不过打开那个帖子,流浪的马儿就怔住了:
海之魔女,弥雅?
一刹那之间,关于一年之前的某个事件的一切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他的心头。
海之魔女弥雅回复了那个帖子!
一瞬间,消息便在社区之上炸开来。
但大多数人还未从三女生显圣的事件之中回过神来,这一天以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从早上开始关注这一切的人,都显得有些迷茫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该讨论那一个消息更好:回复了什么帖子?人们纷纷迷惑不解地问。
还有什么,当然是‘关于北境的真相’那个帖子。
什么,她回复了什么?
海之魔女毕竟曾经是BBK的明星选手,就算时至今日,她在社区之上仍旧享有较高的知名度,甚至也仍有许多粉丝与追从者。只是自从与弗洛尔之裔脱离了关系之后,她就一直行踪不明,人们甚至不清楚她再一次前往第二世界之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这位魔女小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过,而怎么会在这样一个时间点上,出现在这样一个争议的帖子当中?
她说,那个看帖的人还没看完,就忍不住先叫了一声:卧槽,她公开表明完全支持另一方的立场,不应该不是受赎者,是那些人
这个消息像是一颗重磅炸弹,将所有人都震得东倒西歪。
在这时候站出来支持难民们,那不是等同于将自己与艾尔帕欣方面所定义的叛乱一方划上关系么?
可为什么,她就算是站在联盟的对立面,也没必要在这时候站出来啊
这是不是太冲动了?
有这个可能性,弥雅小姐一贯头铁,要不也不会叛BBK而出了
头铁(飙泪笑),委婉一些,委婉一些,大家弥雅小姐只是有些一根筋而已
但这不过仅仅是粉丝之间的相互调侃而已,而更多的人关心的却是,那位海之魔女在这时候发表声明,究竟是在表达一个怎样的态度。
能在第二世界成为最顶尖的选召者,就算是有一些运气的因素,但能做到这一步的人,谁又会缺乏幸运女神的青睐?那些人中的佼佼者,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一套自己处理问题的方法,才让他们能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这个高度。
他们在这样的场合所展露的态度,也绝不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已。
她究竟说了什么?
你还是们自己看吧
在光屏之前的流浪的马儿,已经一字一顿地读出了那个回复的标题:
‘何为正义?’
屏幕之前的每一个人都安静了一下。
流浪的马儿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仿佛仅仅是这四个字,就足以令他心中涌起一种变幻不定的情绪来。
他不由轻轻张开口,长吐了一口气,抬起头去,目光注视着黑暗之中的天花板方向在那里的深远与幽邃之中,只有一点正在闪烁的暗红光芒,那是应急灯的光芒那萤火映在他瞳孔的深处,却仿佛已然看到了一段久远的时光。
那庄严的宣告,那金色的穹顶之下,闪烁的灯光,一千三百多个席位之上,所响彻而起的长久的掌声
它犹如暴风骤雨一般的轰鸣着,所定格了一个时代:
‘正义绝非恃强凌弱、弱肉强食,也非猜疑与争斗’
‘在我们文明不断演化的进程当中,我们对于普适性的道德法则的定义也一再变化。但无论关于正义的本质的讨论如何发生变迁,可我们在心中对于公正的追求是始终与一致的。’
‘这是我们所属于的时代,与我们所经历的蒙昧,与未经开化的蛮荒;在这个时代我们摒弃兽性,不断追求着人性之中的闪光,并以此为骄傲,因为那象征着我们文明进步的根基。’
‘我们所推开的这扇星门,在今日将象征着人类共同的勇气,而我们高贵的勇气,点亮的也仅将是黑暗,绝非其他。’
‘而我们所见证的战争的消弭,与和平的降临,在这一天,它将正是这一切问题的答案。’
‘从此之后,每当我们的后人向我们问道,我们如何用自身种族渺小的力量,去探索这无尽宇宙的未知呢?’
‘至少在这样一个时刻,我们可以骄傲地回答他们:同胞们,我们将用理性的火焰,去照亮前路’
在这个回复的一开头。
它所引用的这一段演讲,正曾经奠定与见证了《星门宣言》的诞生。
而那正是先行们的荣光,他们用自身的高贵去感召,而非施以力量,去改变了两个世界。
人们用自身的努力,第一次将两个陌生的世界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原住民与选召者彼此接纳,互相理解,并向着更深远的未知踏出了探索的脚步。
那便是第二世界的来历。
它本应当成为一座丰碑,而非瓜分利益的战场。
人们所共同付出的汗水,皆见证了那样一个时代的光辉,黄金的时代。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
弥雅提问道。
‘才能让我们对于这发生于眼前的苦难视而未见?
‘这究竟是一场叛乱,还是反抗,我相信每一个人皆有眼所见。但是什么样的傲慢,才让它的定义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上?’
‘谁可以定义是非,谁又可以否认黑白?那些我们过去所摒弃的一切,是否又回到了我们身边?我们是不是要一次又一次重蹈历史的覆辙,永远也走不出这闭环的怪圈?’
‘这究竟是竞技,还是贪婪?’
‘当他们希望每一个人沉默之时,我们选择发声。只因我希望,我们仍能回答那个来自于过往的古老问题。’
那是长久的沉默。
但人们互相传递着莫名的情绪,却逐渐有一些意外的地发现,那个本该为此而发声的机构超竞技联盟,此刻却好像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失声状态之中。人们并不相信联盟会为了短短几行质问,而无言以对。
他们向来没有那样爱惜自己的羽毛。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但疑问正在铺开之时,海之魔女弥雅的回复之后,又多了一些人的名字与ID。
人们看着那一个个ID出现,一时间好像身处于一个既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事件当中。而那个名词,本应当早已在四年之前,沉没于社区的记忆之中。
圣约山
风雪逐渐变得很大。
姬塔抬起头来,看着团长肩头上所积的厚厚的一层雪,方鸻立于城头,默默注视着前方的一片漆黑之中那里是森林的边境,在风雪之下若隐若现,尖尖的树冠下幽暗萦绕,北境的林地之中流传着许多古老的传说。
北边已经发现了鸦爪圣殿的哨卫。
他们至少有好几千人,足以封锁住向北边的道路了。
人们在窃窃私语着,传递着最近的消息。
那个赶回来的受赎者民兵喘了一口气,白雾消散在夜色下的寒风之中,一五一十地向天蓝与爱丽莎答道:镇上的居民们不太安定,虽然我们免去了圣殿留下来重税,可大多数人并不看好我们。更多的人害怕在那之后圣殿会展开报复
这也是人之常情。爱丽莎点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呢?天蓝问道。
受赎者民兵答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两位女士,希尔薇德小姐帮我们想了个法子,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她有什么法子?天蓝有点好奇地问道。
希尔薇德小姐让我们不要对镇上的人太过假以颜色,这样他们心里面虽然有所微词,但至少表面上不敢对我们怎么样。面对两人的询问,那个民兵老老实实地答道。
啊,还能这样?
当然,为什么不能呢?爱丽莎立刻明白了舰务官小姐的做法,鸦爪圣殿的人手中有刀剑,但我们也一样,何况在那些人看来,我们是尼可波拉斯的追从者,恐怕比鸦爪圣殿的人还要更可怕一些。
话虽是这么说,但我们总不能真对镇上的居民们动手吧?
当然了,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不会呢?
天蓝听得眼睛有点亮晶晶的,总觉得自己某一方面的知识又增加了。她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小脑瓜子里面大约是觉醒了某种天赋如果可能的话,这位诗人小姐这会儿大约会和某位女士的信徒能找到一些共同的语言。
她与箱子是从难民营地返回的,本来是去送物资,结果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少年此刻正在和其他人简单阐述白昼所发生的事情,还有关于那把‘魔剑’的一切,他本就不喜欢说话,因此只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大致就是‘我拔出了剑’、‘我杀了人’、‘我结束了战斗’,诸如此类。虽然听起来干巴巴的,但大家还是能想到那时的凶险,而对于箱子手上的那把剑,也好奇万分。可箱子对此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而问过了黛艾尔之后,那个小女孩实际上也不认识那位面包作坊的主人。
他只是镇上诸多难民的同情者之一,我并不太清楚他本来的身份,或许他是那位埃德温克莱沃的后人也不一定。面对众人询问的神色,砂夜摇了摇头,如此答道。
或许等天亮了,我们得去会会这位面包坊的主人。
但正是这个时候,方鸻却回过头来,打断他们的交谈:
人来了。
什么人来了?天蓝听得一愣:艾德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们,这深更半夜来这冷死人的地方干什么呢?
但方鸻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去,看着黑暗之中的一个方向。
在他手中,通讯水晶正闪烁着暗红的光芒,一个有些自信满满的声音正从中传出:
艾德,我们到了。
砂夜听到那个声音的当口,一时间不由怔立原地。她正有些吃惊地回过头来,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红叶?
但来的不仅仅是红叶而已。
在那里漫天的风雪之中,许多队伍正徐徐从森林之中走了出来,人们手中的旗帜,正穿过交错遮掩的树冠层,在凛冽的寒风之中,飞扬开来。
那将是整个北境的自由选召者们
恐怕还得请一天假
总觉得不在状态,写出来的东西自己都看不过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想办法弄点存稿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何为正义?V
方鸻用羽毛笔沙沙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红线。
窗外呼啸的风声正在穿过空荡荡的木质窗棂,摇晃着天花板上的灯盏,使得房间内的光线明暗不定起来。在黑暗与悠远的空间中,尖啸的声音空灵地回响着,犹如一个女巫在叨叨低语。
他放下笔,看向在坐的每一个人,变幻不定的光线,映照出十多张神色各异的面孔。每个人都将目光投向这边,其中有男有女,有高有矮,而其中的大多数,他都并不认识。
先自我介绍一下,虽然众位可能听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好的或者是坏的那种,但其中或多或少有夸张的因素。我叫做艾德,这里是我和我们的冒险团,它叫做七海旅团,它来自于多里芬,也来自于芬里斯,也曾到过伊斯塔尼亚,正如同你们所知道的一样。
那么,是龙之炼金术士么?这时一个瘦高个子的女士笑着调侃道。
大多数选召者的成名之路皆伴随着各式各样的外号与头衔,有一些是正面的,有些是负面的。叶华就曾经被称之为‘艾尔芬多的织网者’,用来形容这位游侠之王的缜密,另一个也获得过差不多头衔的人,是后来名为‘全知者’的KUN。
以及奥丁的‘莽夫’称号,还有今天的‘海之魔女’弥雅,后者大约是他最为熟悉的一个头衔之一。然而巨龙是艾塔黎亚最强大的生物,任何与龙有关的头衔大多都是第一流的,尤其是屠龙者一类,几乎常与十王相伴。
但他的那个‘龙之炼金术士’则有一些调侃的意味,善意的讨论者是用其表达他曾经击退过尼可波拉斯之影,而那些怀有恶意之人使用这个词汇之时则大多表达一种赤裸裸的不自量力的讥讽之意。
虽然在梵里克事件之后,这个称呼越来越少被人提起,但它偶尔被拿出来的时候,曾还是足以令他感到有一些窘迫的。
但这样的情况已越来越少了。
红叶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多人当中,除了七海旅团的人之外,只有她大约早已悉知对方不争气丢人的样子的。但此刻认知当中相比,面前的大男孩已经比过去成熟与沉稳太多了,几乎叫她一下没认出来。
‘过去他肯定不能这么自若地在众人面前自我介绍的’她甚至忍不住如此想到。
那是一种有些不一样的意味,那种气息过去她只在尤古朵拉小姐,还有会长等少数人身上见过。
是从容与镇定
这样的镇定也影响了其他人,让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看向这个方向。人们当然明白在那场战斗之中被击败的不过只是龙魔女之影,但即便是如此又如何呢?因为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尤其是,考虑到对方当时才不过是一介新人而已,从黎明之星事件到梵里克又有多久?
‘这家伙怎么又变得更强了,他究竟多少级了?’红叶不由有点儿心慌。虽然她可能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那毕竟只是对于视频的分析而已,远没有此刻设身处地感受来得强烈。
从容几乎必定来建立于背后的实力之上,她以为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成长许多,虽然不见得比得上对方,但也不至于被拉下太远。但此刻看来,她竟然隐隐有一种已经看不透对方的感觉。
方鸻表现出的样子,让那个瘦高个的女士看着他微微怔了一下。我叫灼灼其华,瘦高个的女士随即一笑,答道:是北风之啸冒险团的团长。
方鸻轻轻颔首,并看向其他人。
房间的中央的是一张长桌,此刻在这张桌旁的每一个人皆有其来历,他们是自由选召者,或者类似于塔波利斯这样前自由公会的成员,或者甚至是原住民,冒险者,玛尔兰的自由骑士们。
他们为了各式各样的目的来到这个地方,或者是为了心中的正义,同情心,响应女神的号召,或者又仅仅是为了抗争与反抗,单纯和联盟过不去,看不惯鸦爪圣殿的行径,总之皆来到了这里。
每个人皆有不同的想法,但暂时还有一个相对一致的目的,与共同的敌人。
此刻在我们的对面,敌人的力量远胜于我们。
方鸻低下头,默默注视着地图上那条红线,开口道。
游侠们发现来自古拉港的灰骑士们正驻扎在北面的森林中,大约有三四千人,还有同等数目的雇佣兵。来自于宪章城与艾尔帕欣一带的灰骑士则在我们东面,差不多也是这个数量。
而至于我们
火光正落在红叶一侧的脸上,阴影沿着鼻梁的曲线爬升,她侧过头去,注视着那条显眼的红线以及下面用灰线标注的山岭,低声接口道:受赎者大约有一千人,我这边有六百多人,其他陆陆续续来支援我们的大约也有几百人,加在一起,大约有两千人左右。
也就是说,夜莺小姐一下一下抛着手中的匕首,继续答道:就算不不算上弗洛尔之裔与彩虹同盟的人,鸦爪圣殿的人的数目也差不多是我们的十倍。
但还远不止如此,她又道:相对于其在整个北境的力量,这不过是九牛之一毛而已。圣殿在这个地方扎根已久,更不用说这一年来他们在一些人的纵容之下,早已发展壮大成一个庞然巨物。
的确,夜莺小姐对自己团长的话表示赞同:在他们面前,我们实在是一股微不足道的力量。
这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我认为他们不可能再抽调出更多的兵力了,他们总要顾及一下北边那支大军,不是吗?有人问道。
人们窃窃私语起来:是啊,他们在我们身上投入了太多注意力,就不怕尼可波拉斯的大军渔翁得利么?
立在方鸻身后的受赎者的领头者抄着双手,听到这句话扭动了一下身子,有些不怀好意地看向这个方向。
但爱丽莎轻轻摇了摇头:有这样的可能性,可也不排除他们为了私心,或者因为过于盲目,而将我们视作比北方那支大军更大的威胁尤其是在我们有可能取得优势的情况之下。
在未雨绸缪之时,我们有必要去设想最坏的情况可能发生。而且你们真的相信圣殿会承诺之中一样,将在这片土地上获得的一切利益,去对抗那个‘预言’?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当然不相信鸦爪圣殿,否则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而圣殿在这个过程当中所表现出的贪婪,正是激起人们心中抗争火焰的原因。
借正义之名也可以行邪恶之事,确也如此。有玛尔兰的骑士点点头。
而且不仅仅如此,爱丽莎再开口道:别忘了公会同盟,还有超竞技联盟
但人们不由有点沉默。
他们是因为心中一时的热血,与对于北方的统治集团,对于超竞技联盟与大公会的不满,才来到这个地方。在抵达之前,他们其实没有考虑过太多,或许敌人是数倍于己,但这里是艾塔黎亚,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但总可以为难民们争取一线机会。
这是人心之中的正义,与他们对于牺牲的认知。可黑云压顶一般的现实,却让这些善良之人一时之间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们互相注视着彼此,从爱丽莎有些冰冷的话语之中,好像听到了一段来自于过往的时光。
在圣约山那段令人心驰神往的历史当中,无以计数的人们何尝也不是如此选择的?他们投入了那场守护弱小,守护正义一方的战争之中,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回应着来自于支持与正面的声音,而作为新生代的选召者在坐的众人之中或许少有人参与过当时那场抗争,但也曾在社区之上见证了一时的光辉。
甚至许多人,说不定都是因为追寻着昔日心中的感动,才来到这星门之后的世界。而这也正是,他们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可那场抗争的结果又如何呢?
沉默便是此刻不言而喻的答案。
昔日的选召者们凭借着胸中的一腔热血掀起了那场浩浩荡荡的抗争,但热血往往只能支撑一时,在长期的斗争之中,面对不断的分化与挫折,昔日的希望最终一点点化为虚弱。在坐的一些人或许还记得在那场最终的失利之后,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人们,有人选择离开,有人就此沉寂。
往日的名字,也一个个消失不见。
那段历史就此土崩瓦解,片片落入漆黑的深渊之中。
一如此刻
但有人在木桌上重重地击了一拳,在一声巨响之中怒道:那又如何?我们来这个地方,本来也没存着可以彻底打败那些人的心思,但难道我们就此灰溜溜地走掉,给世人们留下一个笑话?
就算是地球上尚还有英雄人物,何况这里不过是艾塔黎亚,那个人大声说道:不就是星辉么,大不了我把这条命搭在这个地方,被踢回星门之后。但我也一定要那些人一个教训,把难民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一片鸦雀无声之中,人们渐渐有了议论。
说得也是。
又有多少人当过英雄呢?
人们害怕的并不是消亡或者离开,而是失去了自我实现与被需要的意义。
这让我想起了圣约山的一战,有人低声说道:没想到有一天我也有这样的一刻,仔细想想,那正是我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我都快忘记了。
是啊。
谁不想当过光彩夺目的人物呢,可大多数人都不过只是普通人而已。
我曾以为自己追逐的是梦想,但到头来梦想哪有那么容易实现。人们苦笑着摇起头来,可我们又不甘心就此消沉下去,若仅仅只是为了生计,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呢?
那拼一把好了,不管输赢
人们记住了圣约山,或许有一天他们也会记得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人们沉沉的目光之中,渐渐有了一丝星光。虽然他们心中其实明白,对于第一世界的关注,又有多少呢?或许不久之后,人们就会逐渐忘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但一个并不太高的声音响了起来,逐渐盖过了每一个人的声音:
拼一把,无论输赢这听起来勇气十足。
可是,各位,那却并不是我想要的一切。
众人皆是一愣,回过头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方鸻正立在木桌旁,默默注视着这些勇敢的人们,轻轻摇了摇头。
在那里,少年的目光正显得有些平静那仿佛是一直以来的那个他,那个在丝卡佩小姐面前夸下海口的他,那个拒绝了海之魔女的邀请,要自不量力前往第二世界,并承诺找到马魏爵士的他。
他开口道:一百个圣约山,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只需要一场胜利,就足以动摇某些表面上看起来坚不可摧的东西
房间内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昔日圣约山一战声势浩荡,但结果又如何?连那些先行者也没能做到的一切,他们又能如何实现?
他们来这个地方,其实不过是为了发出微薄的声音,或者不如说,只不过是不愿意轻易低头而已。人们需要一个契机去抗争,而今这个契机已经出现,至于它将会把他们引向何处,那其实已经并不关键。
可而今这个年轻人竟然告诉他们,他们需要一场胜利?
他们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
这话说来容易,但关键是,他们应当怎么去取得胜利?
只是方鸻眼中并无丝毫迷茫,他只用清澈的目光看着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答道:
过去人们所做不到的事情,并不代表着我们也同样无法实现。
至少在这个战场上,获胜的机会是始终存在的,而且,我甚至一定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只是
他轻轻停顿了片刻。
我需要各位的帮助
方鸻的声音并不大。
但却足以令一旁的红叶微微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个方向。
连夜莺小姐都有些措不及防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来她在意并不是这段话之中的含义,而是她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对方。那是她从未有见过的自信。
不,倒也不是没有。
只是一度让她一下想起了芬里斯岛上的那些片段的回忆。
那或许正是她加入这个团队的原因
艾小小也‘哎呀’一声将手中的木杯落在了地上,又赶忙慌慌张张地捡了起来:大表哥是个自大的人吗?可她从不这么认为,只觉得有时候有些丢人得可爱而已。
而天蓝有些心虚地左右看了一眼,只怀疑自己之前的恶作剧法术是不是释放错了人她伸手在帕帕拉尔人的大腿之上戳了一下,直痛得后者哎哟一声一蹦三丈高。
而所有人当中,也只有舰务官小姐用手支着腮,挑了挑眉尖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方向。
人们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似乎才终于回过神来。
那个瘦高个的女士皱着眉头问道:
你需要怎样的帮助?
方鸻答道:无条件的信任。
无条件的信任?
方鸻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穿过每一个人,默默注视着那里孔窗之后漆黑的寒风之中。
那一刻他心中所描绘的,当然并不仅仅是一个鸦爪圣殿而已。
那是他一直以来所思考着的一切,他来到这个世界,所追寻的究竟为何?联盟的一次次阻挠,庇护着既得利益一方恃强凌弱,圣约山的历史,不过是在一轮轮重演。
而究竟何为正义,他心中其实早有答案。
他只是询问自己,是否真的已经作好了准备?
而那将是他一直从未真正踏出过的一步。
他回转目光,看向众人:
我需要各位主动出击。
离开灰鸮镇,去攻击驻扎在森林之中的灰骑士大军。
离开工事,主动进攻十倍于己的敌人?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什么疯狂的想法?
黑暗中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割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方鸻立在城头之上,笔直得像是一根标枪,正低着头,默默注视着手中黑沉沉的水晶。
三女神显圣之后,社区之上已经几个小时没有更新消息了,一场暴风雪好像遮蔽了双方的消息来源,所有人皆在猜测这场对峙究竟如何了。
但毋庸置疑的,来自于古拉港几个方向上的鸦爪圣殿的驻军,其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此刻灰鸮镇之中受赎者与难民一方的力量。
何况在社区上的消息中,大多数人还没有拿到关于塔波利斯和自由选召者支援的一手消息
方鸻当然也不打算将之公之于众。他只抬起头来,默默注视着这漆黑的天地之间,凛冽的寒风正卷着雪沫扫过城垛,而仿佛他手中通讯水晶的光芒,正是这黑暗之中唯一一点暗红的萤光。
他安静地聆听着,从水晶之中传出的,每一个坚定的、淡然的道别声。
那是英勇的战士们,正在临行最后的一刻互道珍重:
布莱克博,大约是有些用不惯通讯水晶,这个受赎者领头之人的声音从中传出之时显得有些干巴巴的,沙沙作响:如各位所见,受赎者已经准备好出发
我是红叶,片刻,红叶的声音也从中传出:我想各位应该听说过我,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第七纵队的总负责人,塔波利斯已经就位。
众人一阵低沉的议论。塔波利斯在北境之名是毋庸置疑的,至少在它分崩离析之前,它就是整个北境最大的自由选召者公会。而它化整为零之后,非但没有就此而销声匿迹,反而在各个纵队的总负责人的带领之下,愈发发展壮大,使得这个名字变得更富传奇起来 其中尤其是由红叶带领的第七纵队,子非鱼带领的第三纵队尤为出色,还有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银币女士’,不过少数有人听过她的名字尤古朵拉。一些传说中她贪婪得像是巨龙,另一些传说中后者是北境最顶尖的选召者之一,甚至不逊色于那些大公会的精英人物。
原来她就是红叶。
‘海尔兰的魔构师’,塔波利斯的第七纵队在她的带领下可是闯出了不小的名头,连我在艾尔帕欣也听说过一些相关的传闻。
只没想到这位就是‘海尔兰的魔构师’,看样子也比龙之炼金术士大不了多少。
人们窃窃私语着。
直到那个瘦高个的女士的声音传来:灼灼其华,北风之啸冒险团团长先生,我可把我的团队委托给你了。
接着一个个声音从通讯水晶之中传来。
西里沙,灰犀牛冒险团已经准备完毕。
这里是阿木,前诗风之语自由公会已经抵达预设阵地。
岩心
格里格尔
在这一个个坚定的回答声中,方鸻拉下了风镜,一片银色的光芒,正从他飞扬的衣角之下飞出,渐渐融入这片夜色之中。
那场漫天的风雪之间,在人们所不能看到的地方,北境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第一百一十八章何为正义?VI
他们的数量变多了。
不意外,他们联盟的人一早就派人来提醒过,会有一些人加入他们。
巴德黑羽缓缓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链甲衫哗哗轻响,厚厚的鸦羽披风下,肩甲上折射着一缕火光。那遥远的光芒正来自于镇上,骑士聚起浓密的眉毛,那个地方位于森林的边际之外,在他深邃的目光之内远得只剩下一点光斑而已。
他出了一口气,看着白色的雾气升腾融入夜空之中,不过都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尼可波拉斯的小老鼠们,还有一些不成气候的入侵者。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发起攻击,看守者阁下?一旁的骑士问道。
等到天亮,与宪章城过来的人合兵一处,我们就发起进攻
但话音刚落,他眉毛忽然轻轻一扬,不禁停下手中收起望远镜的动作,又重新将其举起来,双手紧握着,放在眼眶边。他眯起眼睛,向着黑暗之中火光的方向看了看,口中发出一连串的咕哝声,眉头紧紧皱到了一块。
骑士们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而巴德黑羽已经回过头来,伸出右手向众人一挥,怒吼道:灰鸮镇有动静,去找魔法师们过来!
咆哮之声像是穿过了风雪,令森林之中黑沉沉的营地霎时之间活了过来,身披厚厚长袍的巫师们正掀开门帘,成群结队而出。年迈的巫师长穿着一件深玫瑰色的长袍,双手捧着一只水晶球,分开人群而出,来到巴德黑羽的面前。
他先行了一礼,才道:侦测魔法显示,的确有数支人马离开了镇上,看守者阁下。
数支人马?巴德皱了一下眉头,数支人马是多少人?
片片鹅毛大雪落下,立在雪中巫师们显得有些面面相觑,这可不是他们的擅长。
巫师长灰色的胡须在寒风中抖了抖,沉稳地答道:侦测魔法办不到那样的事情,看守者阁下。
巴德黑羽轻轻点了点头。
放出斥候。
去让工匠们出列。
在低沉的号令声之中,穿着灰黑色斗篷的斥候,正如同阴影一样四散而出。
这些人大多数受雇于鸦爪圣殿的雇佣兵,赏金猎人,皆是熟练的眼线与探子。远远雪地之中一片灰蒙蒙的斗篷,在拖过低矮的灌木林之后,很快没入了漆黑的山林之中。
但斥候头顶之上,一个巨大的方阵,正从树冠层之上飞掠而过。他们偶尔仰起头,只看到丫枝之间一闪即逝的铜色光芒,那从构装体之中伸出的金属薄翼,上下震颤,带着轻微的声音远去。
营地之内,工匠们用不高的声音汇报着位置与坐标,并举起手来。第二批发条妖精正缓缓升起,悬停于半空中,并在他们手势指引之下,一只接着一只升入夜空。
另一些人抬头,注视着那个方向,风镜内反射着冷冽的光芒。他们穿着黑色的大衣,衣领之上多半看不到星形的徽记,只有一枚象征着炼金术士的衔尾蛇胸针,垂在领口之下,那胸针上还用刀深深地刻了一横。
选召者们将‘妖精之墙’的战术发扬光大。
但那已经近十年之前的事情,而今这一战术在这真正的战场之上,早已成为标准之一。在战场之上成体系地使用工匠团,已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在有一定建制的军队之中,这是最起码的要求。
巴德皱了一下眉头,那些一盘散沙的异界来客大约还习惯于他们的小团体之间的战斗,与自作聪明,但却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有我们对面的指挥者的信息么?
问这话的人是爱丽莎。
砂夜看向桌上,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铺在那儿的羊皮纸,边缘微微卷折,投下一道浓墨标注的红色的笔墨沿着崎岖的表面延伸,穿过灰色的山脊线,与森林的边缘。
一页半透明的光屏悬浮在她面前,上面登陆的是她社区的账号。在不久之前,她曾经用这个ID发过一个帖子,而今这个帖子已经足以令北境的形式天翻地覆起来,那个ID也为人们所牢记。
她指尖在那虚浮的光页上停留了片刻,但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在‘发送’按钮之上点下去。她收敛了目光,回过头去。
正拿着笔伏案在地图上勾画的希尔薇德感受到两人的目光,抬起头来,用无名指轻轻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银丝边儿眼镜,思索了片刻,答道:鸦爪圣殿的日常事务与教义由掌控牧首、教士负责,但他们与灰骑士是两个体系。后者负责军事行动与武装镇压,同时还是裁决者,在一个地区,通常由一名高阶骑士,或者骑士长负责。
但这个级别的军事行动,或许对方会派一位看守者来指挥。鸦爪圣殿一共有四名看守者,巴德黑羽,大骑士,德拉贡灰爪以及霍克血眼,还有一名猎魔人,阿特拉长角。
这几个人的名字都挺古怪的。
希尔薇德笑了一笑:他们的姓氏应当都不是其本名,都是教名一类的。
那希尔薇德,爱丽莎问道:你认为这四个人中谁会是对面的指挥者?
希尔薇德看向一旁:塔塔小姐对此了解得比较深,你或许可以问问她。
跪坐在一本厚厚的编年史上的妖精小姐放下手中的茶盏,用一种安静的语气答道:是巴德,他平日里负责北方的事务,这一带正是他的管辖范围。
那又是个怎么样的人?爱丽莎又问。
性格谨慎但勇武过人,是个典型的军人,没人知道他出身,但我推测这样的人多半是贵族骑士出身的。希尔薇德想了一下,接口道。
真是棘手的对手呢。
砂夜看着两人,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到了这时候,两人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她自问也是大公会出身,可包括塔波利斯的大部分人在内,许多人都对于这个世界真正的战争并没有什么概念。彩虹同盟与弗洛尔之裔之间,在一年之前倒是有过一场长夏之战,可他们多是以边缘人的身份参与的。
塔波利斯方面的决策者,那位银币女士算一个,前会长算一个,其他人根本进不去彩虹同盟的核心决策圈子。
一场战争与团队之间的小打小闹是截然不同的,他们这些人中有几个人又有指挥军队作战的经验呢?
但她却知道,眼下的全盘作战计划,皆是有面前这位言笑晏晏的贵族小姐一手制订的。
她究竟是谁呢?
砂夜微微张了张口。而希尔薇德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样,回过头来,向她问道:
有什么问题么,砂夜小姐?
巴德黑羽,大骑士,三十三级,鸦爪圣殿四大看守人之一,地位仅次于渡鸦之子之下。
他实力不是四大看守者之中最强的,但绝对是最擅长指挥之人。鸦爪圣殿令他在北方看守,应当正是看中了其的军事能力,以方便对抗龙兽入侵。
从古塔港,宪章城各个方向上来的灰骑士少说也有一万人左右,不要说指挥官还有两把刷子,这么多人就算是填,也把灰鸮镇给填平了吧。
他们本来就是不自量力。
什么不自量力,炒作而已,等着瞧好了,这些人很快就会灰溜溜逃出灰鸮镇的,到头来倒霉的还不是那些难民。
楼上可别带节奏,连海之魔女弥雅都支持他们
得了吧,弥雅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流浪的马儿轻轻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在黑暗之中注视着那荧荧发光的屏幕,来自于北境的消息已经彻底打乱了他的作息,不过他看了半夜,社区之上也是这些争执不休没有营养的内容。
关于鸦爪圣殿的四位看守者,一早就被这些人扒出来了,看守者的身份不算什么秘密,信息都是现成的,社区上讨论的人们不过是汇总而已。其实要说细节,他掌握的信息可能还远比这些人更多。
他长长地伸了一下腰,社区之上推断灰骑士会在第二天早上发起进攻,他自己差不多也是这个判断。看起来今天晚上不会再有什么多余的信息传来了,人们更多地还在讨论艾尔帕欣三女神显圣之事,流浪的马儿隐约感觉那可能与当下此事有关,但一时之间又拿不到更多的一手消息。
他有点百无聊赖地最后看了社区一眼,正在心中犹豫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等明天早上的消息。还是干脆继续熬一个通宵,等到事情有转机为止。
但正是这个时候,那个他一直在刷新的长贴的讨论之中,下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外面有消息了!
流浪的马儿精神一振,赶忙退了出去,一刷新,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ID。其他人显然也很识货,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把那个ID之下的新贴,顶到了社区上方的热门讨论区间之中。
流浪的马儿眯了一下眼睛,点了进去。
但一进去,他就傻了眼。
傻眼的还不仅仅是他而已。
事实上大多数点进入这个帖子的人,都在第一时间中了石化魔法。
我靠,直播贴!?
什么什么,直播守城么?
不好像不是
怎么一片漆黑
WDNMD!??他们出城了,什么鬼东西!?
我说,艾德表哥他我们真的有必要这么做么?
艾小小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直哆嗦,一个劲地搓着发红的小手,在黑暗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其他人。
但罗昊一言不发,只将一手放在盾上,眯着眼睛,注视着远方黑沉沉的森林。不远处天蓝、洛羽与姬塔正在共同布置一个法阵,无暇他顾,而帕帕拉尔人低声嘀咕着,立在箱子身边后者站在黑暗之中,双手拄着剑那把漆黑的魔剑。
远处闪烁起一点暗红的光芒,那光芒黯淡到在黑暗之中甚至并不能传至太远,艾小小闭上嘴巴,她知道在那里也守望着一批与自己怀着同样目的的人。灌木丛之中,受赎者们正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直到一只手将那闪烁着幽暗光芒的水晶攥入掌心,其主人回过头来,看了同行者一眼:
你们是原住民吧?他开口问道。
他是这行人中负责联络的人,毕竟选召者才拥有系统。
而被他所问到的受赎者回过头来,在黑暗之中默默将目光转向对方,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我有一点好奇,那人又问道:我们是选召者,在这里死了也就死了,反正星辉耗光之后还能回到地球上。但你们呢,你们要是在这里送命的话,就什么也没有了吧?
受赎者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才沉声答道:其实和你们一样,我们也有自己的归宿。
那人有点意外地看着这边。
当我们死后,我们会前往所信仰的众圣们的国度,受赎者答道:在那里,我们将获得永恒的生命,或许是以另一种形式,但何尝不是一种轮回。
那人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祝你好运,兄弟。
也愿众圣庇佑你,我的兄弟,原住民回应道:让我们并肩作战。
那人默默抬起头去,注视着天空,目光透过雪松层层叠叠的枝丫。心中明白在那里的黑暗之中,正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这个方向。
他们将在那目光的注视之下去参与这场战斗,甚至再也无法离开这片土地,但至少,或许那会使他们显得更加英雄一些。
那才是他同意那个计划的初衷吧。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虽然那个计划,听起来真的十分疯狂。
巴德黑羽看着那个联盟的官员急匆匆地分开其他人,冲到自己面前,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但他知道这些人就是这样目中无人,除了他们想要达到的目标之外,任何其他的事物,皆不放在他们的眼中。巴德黑羽按捺下心中的不满,这些人或者应该说叫做‘入侵者’、‘圣选之人’但总之暂时对他们还有一些作用,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个联盟的官员走了过来,开口道:巴德先生,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一页光屏,显示在对方面前。他将那个光屏放大,并转了过来,又道:这是我们社区之上的一个帖子,你应该对于我们的社区有一些了解吧?
巴德默默点了点头,他看着那光屏之上的画面,虽然看不明白其他的东西,但至少看懂了那画面之上显示的一切:这是发条妖精?
那联盟的官员点了点头:这画面之上这里是龙啸山脉,这个方向是埃贡恩森林,这里是我们的营地。
巴德敏锐地抬头看向夜空,默默注视着那里的一片漆黑。
过了片刻,他才回过头,问道:你是说有人在监视我们?
是对方的人。
联盟的官员答道:他们在直播对我们夜袭。
巴德沉默地看着对方。
这是一个挑衅,联盟的官员有些咬牙切齿地答道:巴德先生,这是一个赤裸裸的挑衅。
但巴德当然明白这是挑衅。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夜色之中的寒风低沉地呼啸着
砂夜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我当然明白这是挑衅,可你们难道不担心,她抬起头看着两人,鸦爪圣殿那边同样会有选召者,他们说不定会得到我们的计划,我们的实力本来就不如他们。
希尔薇德微微一笑,与爱丽莎互视了一眼。
你搞错了一件事。爱丽莎笑着答道:其实这个附加计划并不是希尔薇德小姐提出来的,她对我们的世界并不了解。虽然作战计划本身是由希尔薇德小姐制订的,可这附加的一条,是团长大人他坚持的。
艾德团长他?
砂夜有些不可思议地楞了一下。
没想到吧,爱丽莎有些好笑,我们的团长大人他其实有些时候是有些孩子气。
放心好了,砂夜小姐,塔塔忽然开口道:骑士先生他有分寸。
舰务官小姐闻言也放下手中的笔,回过头看向窗外,在那里的黑暗之中,城头之上一道挺立的身影正若隐若现。
但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砂夜小姐。
她轻轻开口道。
‘我们不但要击败他们。’
‘还要他们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击败的。’
流浪的马儿正一字一顿地读出这两行文字
他握着咖啡杯的手久久地没有动弹了一下,脑子里满是嗡嗡的声音:他们大概是疯了,还是说认识到实力差距太大,干脆孤注一掷?与其说坐以待毙,不如最后地疯狂一把,至少也要死得其所?
他默默看着那个帖子之下瀑布一样展开的回帖,其中大多是不可置信与谩骂之声:
不自量力。
简直是疯了!
狂妄自大到没边了!
几乎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帖子的内容,哪怕是最冷静与理智之人,看到这样疯狂的宣言,也忍不住眉头要跳上一下。
甚至即便是原本支持方鸻一行人的人们,此刻也忍不住产生了一种被戏弄的恼怒感。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炒作?
而在屏幕的另一端,此刻一双有些安静的银色眸子也微微闪烁了一下。弥雅有些不知所措地抖动了一下耳朵,甚至也被这个大胆的决定吓了一跳,她抿了一下嘴唇,听着那边通讯频道之中正传来讥笑的声音:
弥雅,Loofah,这就是您们让我们支持的人?
他该不是来玩我们的吧?
狼族少女用手指在光屏上点了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过倒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道:闭嘴,蠢货。
所有人皆是一怔,看向那个挂着行刑人之剑头衔的ID,以及对方的发言。
Loofah:有意思的宽视场模式。
各位,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个视角有些眼熟么?
弥雅像是石化一样怔了一下,才有些意外地回过头去。
而通讯画面之中,那个有些俏皮的少女用手托住香腮,正支在船舷之上,眼睛里含着明亮的笑意:
抓住你了。
芬里斯先生。
第一百一十九章何为正义?VII
方鸻缓缓低下头,风镜之下所折射的火光,在寒风之中轻轻闪动着。
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中,神情安静,瞳孔中幽然的漆黑,正映出手掌心之中曲折的纹理银色光滑的表面上,上篆刻着蔷薇与荆棘,另一面是古老君王的侧像森林、冬狼与行猎的队伍,幽灵排列成行,松针与月桂叶,苍白的外壳,与金色的齿轮。
他手中握着那幽暗的水晶,并将它轻轻放在城垛之上。
水晶上的红光一现,亦扩散开来。
森林正在苏醒。
选召者们列队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岩心伸手握住剑柄,将自己的大剑从雪地之中拔了出来,同时侧过头看向身侧那瘦高的女士。你觉得怎么看?他问道。而灼灼其华看了看他,只浅浅笑了一下:我见过不少说大话的人。
那为什么还相信他?我可没相信他,女士回过头来,银色的眸子里带着自傲的光芒,但我们来这里总归是为了一战,何必还要找什么理由,这样也挺好的,我喜欢干脆利落。
她向前伸出手,托住一片飞舞的雪花,我早看不惯联盟的作派了。
你和他们有过节?
岩心若有所思:你认为是联盟在这里面有利益关系?
灼灼其华有些意思地看着他,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你看看他们狗急跳墙的样子不就懂了?
那你呢?她又问。
我,岩心答道:我只是想要帮一下那些难民罢了。
那你可真是一个好人。
此刻两人悬挂在耳边的水晶坠饰中,正传来低沉的话语:
各位,这里是‘旅者’。
无数双目光正沉寂于黑暗之中,人们静静聆听着这个声音,并互相注视着。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接下来,整个第三赛区皆会见证这次行动。
我们的进攻将在一刻钟之后开始
等下,那你怎么保证我们不是一头钻入敌人的包围圈中?通讯频道之中,有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正问道。人们听出那是那个名叫西里沙的矮人,白犀牛冒险团团长的声音。
只是方鸻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猎鹰’小组,洛羽,罗昊,你们沿着山谷向北前进,在得到我进一步命令之后折向西面。
‘犀牛’小组,西里沙,格里格尔,你们穿过山谷,进入北面的森林之中。
‘狐狸’小组,岩心,灼灼其华,你们解决掉你们前面的斥候小队。
‘冬狼’小组
社区之上,杂音正逐渐安静下来。
人们正惊讶地看到那视频的画面一分为二,再从二化四,四分裂为八,八分裂为一十六,最后定格为昆虫复眼一样的景象。
流浪的马儿几乎是一下子从自己的桌边立了起来,连手碰倒了杯子,咖啡洒了一地也浑然不觉。
弥雅的通讯频道之中,围观的众人眼中闪烁着惊讶不定的光芒,他们回过头,彼此交换着目光之中的神色。
这是多少控?
什么多少控?社区上的讨论好像一时之间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也总会有一些敏锐的人,四十八,还是五十?
等等,你们不会是说这些画面皆是由发条妖精传回来的吧?
我靠,这是一个人控制的?
这是一个系统拆分出来的画面,几乎肯定是由一个人控制的。
不过其实四十多控也算不得什么,如果对方有三十五级或者四十级的话。
可你们觉得可能吗,一年半之前他还是一个新人,就算完成了龙魔女的任务线,他现在顶天也才二十级出头而已。
但如果是二十级的话
人们忽然之间出奇地沉寂下来。
弥雅安静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个画面,她仔细数了一遍,一共是五十二个画面虽然五十二控好像也不算什么,不过她心中还是微微有一丝欣喜。
围观的众人之中,忽然有人吹了一声口哨:精彩,当然我倒不是说这小家伙,毕竟五十多控也就那样吧。倒是Loofah小姐,不愧是战斗工匠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Loofah微笑不语。
她侧过头去,向弥雅答道:弥雅姐姐,那这边先交给你们了,我下了。
唔?弥雅有点意外地看着她,你不再看看了么?
这样水准的战斗也没什么意思啦,不过这家伙嘛倒是成长可期,我就先不看了,等以后再说吧。Loofah轻描淡写地甩了甩马尾,至少等他能到得了我们这边,再谈其他。
弥雅应了一声,再看了那画面一眼,但心中倒一点也不担心后者会不会来得了这个世界。
Loofah小姐,不要说得好像已经没有悬念了一样,之前说话之人这时又出言调侃道,他倒也一点不生气,毕竟早已熟悉了对方的性格,这五十多只发条妖精在真正的战场之上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毕竟一个工匠团的人数都可能比这个数目多,战斗可不是炫技啊。
说得也是呢。
但Loofah笑着看了看对方:但这可不是发条妖精啊。
那人微微一怔。
听到水晶之中传来的声音,灼灼其华楞了一下。
她不由抬起头向前看去,但哪里有什么敌人的斥候?在她几乎要怀疑方鸻是在拿自己寻开心的时,小队频道之中再一次传来了对方的声音:左前方,一百五十尺,沿西北向东南行进,速度三十尺左右。
岩心双手握着大剑,警惕地立在她一旁,听到这个数据,几乎是本能地向那个方向看去。他微微一皱眉头,似乎真在那个方向的灌木丛之中,看到了一道影子一闪而过,但又不太敢确定。
可身为夜莺的灼灼其华在这方面可比他专业太多了,前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的光芒,本能地向那个方向举起手弩。但她才刚要射击,那个声音便再一次响起:往左偏十度。
影分身灼灼其华那一刻简直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因为这个技能本来就是为影舞者所有,她作为夜莺应当比对方更加熟悉才对,可之前一刹那的疏忽,连她都差一点忘记了这一点。
可对方的提示,却冷静得好像一早在预料之中一样。
任何老练的夜莺在可能暴露的环境下,的确是会用影分身来迷惑敌人的。她稍稍将手中的弩弓偏向左侧,在全神贯注之下,已经从那里的黑暗之中隐约找出了一个暗红色的轮廓。
那正是侦查技能在生效。
任何潜行技能对抗的皆是无心的情况之下,在差不多等量的对抗之中,主动侦查总是比被动躲藏要容易得多。当然前提是,你要先搞清楚你的目标究竟藏在什么方向上。
于是灼灼其华想也不想,便扣动了扳机,一声闷响,她身旁的岩心便看到那边倒下了一个人影。
这位女团长放下手弩,松了一口气。但忽然之间,竟产生了一刹那的恍惚,她这才记起来,对方一开始给自己的提示精准到了什么程度她并不是没有与战斗工匠合作过,可一般的战斗工匠往往只能提供一个大概的方位而已。
而在斥候之间的对抗之中,往往对于方位判断越是准确,侦查技能便越能够发挥作用
他该不会是把所有发条妖精都投入到这个方向了吧?
灼灼其华一时竟有些失语,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难道他想泡我?
而这一刻产生同样疑惑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矮人气喘吁吁地将手中的斧头往地上一插,拍了拍厚重盔甲上的雪泥,正向四周看去。他的团员们大多也是来自于埃尔德隆的矮人,正在打扫战场,尸体东一具西一具地横倒在山涧之中。
他用手按在斧柄之上,胸口起伏着以至于长长的胡须都翘了起来,向着林地里喊了一嗓子: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来这边?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在这里设伏!?
他倒并不担心有人会发现自己,反正他们都在社区之上直播了,还担心这个?
只是矮人粗鲁的声音林地之间回荡着,一时之间却并没有人来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漆黑的林地之间,只有一片银色的小妖精,正悄然无声地穿过树冠层,灵巧的飞行于层层叠叠的枝丫之间。
它们偶尔停下,嵌于其上的黑色水晶中,幽静的目光,默默注视着每一个敢于深入这片森林之中的人。只如同无声的幽灵,注视着过往的旅客。
社区之上一片鸦雀无声,人们一时之间似乎都忘记了要讨论什么。在他们固有的印象之中,在这样环境复杂的战场之上,尤其是在夜色掩护之下,战斗工匠们的发条妖精往往只能经行于夜空之上,居高临下地监控战场。
但那一个个穿梭的画面,此刻无不是在密林之中行进,并精准地避开每一根横生出的枝丫,有时候甚至是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之中,避开突兀出现的障碍物。大多数人在发条妖精飞行的画面之中,只能看到漫天的风雪,与偶尔一闪而过的树木枝叶。
那广角的画面之中,展现出的是超乎每一个人想象的技巧,在此之前从没有人想过,在狭窄的环境之下使用宽视场模式竟然是这么一个体验。但这并不代表着简单,很多人仅仅是看画面,就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眼花。
我的个天,这人是怪物吗?
各位,我是Steel的线下分析师,我来说一句
这家伙要是能保持这个优势的话,那这场战斗恐怕还大有看头。我不怎么相信鸦爪圣殿那边的工匠,也有能力在这样的天候下可以将他们的妖精降低到这个高度来要是保证不丧失视野优势的话,这些人起码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也难怪他们敢如此夸下海口。
可惜他们是在直播
要是不直播的吗,他们是不是真有取胜的机会?
话音未落,直播之中的画面一变,其中好几个发条妖精的视野之中,不同角度地映入了另一队鸦爪圣殿的斥候,而后者还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了的事实。
社区之上时间一时之间好像定格下来,众人默默看着这一幕,只咝咝地抽着冷气。他们实在也没搞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在一片漆黑之中,能这么快找到隐藏于森林里,属于鸦爪圣殿一方的斥候的。
但这个问题对于方鸻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不过,因为别人看来一片漆黑的画面,在他看来其实亮若白昼。由‘银蜂’发展而来的‘灾星’本来就有夜视模块,何况自从金焰之环重新被点燃之后,龙王之力好像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发条妖精飞得更低
一片萦绕的风雪之中,方鸻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悬在自己一侧的系统的光屏,那上面的直播画面之中,那几个斥候还浑然未觉。
他轻轻拿起通讯水晶。
事实在第一批斥候损失之际,巴德黑羽便已经从巫师那里得到了警示。他们每个派出去的斥候身上皆留下了魔法印记,当尸体消失之际,魔法印记也随之消失,并将前线的消息传回后方。
不过巫师们除了知道印记的主人可能已经身故之外,并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一旁幕僚骑士们根据从他们这里得到的情报,不住在地图上标注着,每一队斥候最后消失的方位。
并根据这些方位,得出对方可能所在的方向,与推进的速度。
但这些工作其实都有些多此一举。
他们的反应比我们快得多。
他们一直在改变方向,前线的斥候们根本抓不住他们的动向。
我们现在根本弄不清楚他们会从什么方向上发起攻击,要是他们集中兵力去攻击西面费摩恩大人的营地就麻烦了。
可东面的营地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灰骑士议论纷纷。
而巴德黑羽正脸色阴沉地看着那画面之上出现的影像。
他们的斥候在森林外围干挨打,但他们却拿不出一点办法,虽然明明可以通过‘直播’的画面看到这一切的发生。他们毕竟没有向每一个斥候小队皆派出选召者,也无法通过通讯水晶联系每一个小队,事实上作为原住民为主的军队,也不大可能这么做。
在这位看守者身后,巫师长与那联盟的官员正面面相觑,他们好像忽然之间意识到,对方之所以对他们毫不避讳,明目张胆地埋伏他们派出去的斥候,大约正是因为猜到了这一点。
就算他们在后方看到了画面之上的景象,但那又能如何呢?
对方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工匠们。
巴德眉毛轻轻一扬,忽然低声说道:让工匠们投入战斗。
他回过身去,看着那些穿着黑色大衣的炼金术士们,肃然道:各位,我要你们去驱赶对方的发条妖精,办得到么?
那里领头的工匠略一沉吟,但马上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看守者大人,在这个天候下,让发条妖精贸然降低到树冠层之下肯定会有不小损失。但我看了一下,我们的人手远比对方更多,就算是十换一也是划算的只要不超过这个比例,我们可以保证我们一方将发条妖精补充到前线的速度会更快。
巴德黑羽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不要在意损失,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
领头的工匠微微一躬身,然后走了下去。
那联盟的官员似乎也从对方的信心之中受到了感染,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正当如此,给他们看看我们的实力。
是圣殿的实力。巴德看了他一眼,纠正道。
那官员耸了耸肩,倒也不在乎。
对方的斥候转向了。
是发条妖精,罗昊的声音从水晶之中传来,对方也派出发条妖精了,他们应当是通过发条妖精发现了我们的动向,并通知了前线的斥候,艾德。
我们这边也发现不明构装体了,岩心的声音响起:大约三只,天上好像还有更多。
对方的斥候小组在汇拢,他们好像找到我们的方位了。
团队的通讯直接通过直播的画面,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人们一时之间有些安静,鸦爪圣殿一方的发条妖精动了,若说之前的视野是一面倒的优势,那么现在至少进入了势均力敌的阶段。
但明显鸦爪圣殿一方的实力要远胜于受赎者,在均势的战斗之下,他们并不看好方鸻一方。事实上之前每个人心中那种受到愚弄的感觉都渐渐消失了,大多数人甚至包括原本那些反对受赎者一方的人,也开始为这边情况担忧起来。
大多数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更不用说方鸻所表现出的实力,隐隐让他们看到了一些什么。那发生在浑浊之域的溃败,两年来国内赛区所缺乏的新生代的星光,似乎在这里众人找到了一致追寻的东西。
接着他们从直播之中听到了一个夸张的声音:哎呀,艾德哥哥好多发条妖精,它们俯冲下来了!
众人心中一跳。
他们完全没想到,鸦爪圣殿一方的工匠竟然丝毫也不示弱,也将发条妖精降到了树冠层之下这明显是要刺刀见红了。他们几乎是一刹那之间就想清楚了,对方是想要凭借数量上的优势,凭着不计损失也要打掉受赎者一方的视野优势。
这下麻烦了。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只是就在那一刻,人们却看到,直播之中的无数个分割的视野之中,几乎有三分之一的画面,皆作了一个整齐划一的动作。只见那一个个分割开来的镜头之中,每一个镜头皆在齐齐向上方转动,看向夜空之中。
而就在那一刹那。
鸦爪圣殿三分之一的工匠们感到自己失去了对于发条妖精的控制。
第一百二十章何为正义?VIII
耀眼的火光,贯穿了夜空。
如同一道金色的利刃。
光芒划过构装体的铜质外壳,切开银色的铰链,从核心水晶中央齐齐平过。分割开的水晶的两面,正倒映着这灼目的火焰,彼此相对而缓缓转动着,四散飞开。平整如镜的切口之上,高温在金属上留下了一圈暗红的印记,正逐渐消逝着。
穿着黑色风衣的工匠们微微张开嘴巴,那灼目的光华像是洞穿了他们的风镜,直刺入他们的视野之中,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后,视野彻底转入了黑暗之中。有些人甚至吓得尖叫一声,扯开风镜来,闭着眼睛,眼泪横流。
工匠的首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心中的震撼无法言喻。
但在此一刻实在有太多人在问出这个问题:
那究竟是什么?
大多数人只从那画面之上看到了一闪即逝的金红光芒,由于在过暗的底色之下,强光甚至在画面上留下了一道残影。
镜头仍向着正上方,停顿了大约几秒钟观察稍微仔细一些的人,才捕捉到画面之中尖尖的雪松的尖顶,所指向的夜空之上,似乎闪烁着一片黯淡的星子,那里如同发光的粉末一样,正纷纷洒洒从半空之上坠落下来。
远远地,在漆黑的林地之间,背景里发出稀里哗啦一片碎片坠地之声。
你们看到了吗?
你们听到了吗?
人们不住询问其他人,但大多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不过在更高的空域之上,此刻一只漆黑的‘眼睛’,如同剔透的水晶嵌于流线型的外壳之下,扇动着银色的羽翼,正安静停于云层的下方。它微微收缩镜头,‘咔嚓’一声拍下这一幕,然后转化成图片,传输到几公里之外的某一个系统之上。
方鸻回头看了一眼,沉沉的眸子里映着远处城垛之上篝火的光芒,他举起左手,用手一框,将图片从光屏之上截取下来,然后拖入聊天栏之中,发送出去。
几百米之外,爱丽莎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与希尔薇德对视一眼。舰务官小姐像是读懂了她目光的含义,笑着问道:给我看看?
爱丽莎点了点头,将图片展示了出来,再经由她与砂夜一同修饰之后,配上文字,交由一旁正摆动着小尾巴的妮妮发了出去。妖精小姐用自己的权限,在社区之上建了一个账号,ID叫做‘骑士先生的妖精小姐’。而这个ID,未来将作为七海旅团发声的‘官方账号’。
这个账号的名字据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某人皆一度表示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另一方面但塔塔小姐安之若素,对此三缄其口。大部分人更倾向于相信一贯可靠的妖精小姐,私底下纷纷认为船长大人是个变态,竟然对于妖精小姐也有非分之想。
对此天蓝曾好奇地询问过希尔薇德的意思,但狐狸小姐只是微笑不语,甚至可能还开心地摇了摇‘尾巴’,叫人猜不出其想法来。
大约在几分钟之后,人们便看到了那张经过处理的图。
在那个名为‘骑士先生的妖精小姐’的ID所发的帖子下面,只不过简单地配了一行文字:
‘火焰荆棘’
人们曾经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金红的火光从森林之上生长而出,经由延长曝光,宛如一道道交错的线条,它们彼此丛生,仿佛是一片金色的丛林。
而在那金色的荆棘的上方,交错的线条剖开的是一个个细小的光点,它们几乎微不可察,只是在被击中的那一刹那才发出微弱的鸣闪当这些闪光连成一片,便形成夜空之上最令人绝望的一幕图景。
在绚烂与璀璨之中,毁灭的光芒。
又过了片刻,社区之上多了更多的帖子,其中还有一些视频,虽然十分晃动,并不清晰,但还是从不同的角度让人们看到了那一幕的发生。当金色的光芒在刹那之间从森林上方闪现之时,形成了交错的光网,每一道光线都至少覆盖了一个目标。
那些被高温剖开的构装体,仍闪烁着火焰的余温,在半空之中散开,然后跌落下来,纷纷洒洒,形同光尘。
哼,你能直播,我们也能。矮人看着夜空之中的火焰熄灭,嘀嘀咕咕地拖动了一下光屏,抓起自己插在雪地之中的斧子,用另一只手比划着为帖子改了一个TAG‘高清,第一视角,亲历者’,然后在收费一项上打了个钩。
不远处树稍之上一只‘眼睛’微微放大,方鸻不禁也一笑,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将这一画面截入直播之中。社区之上,注意到这一幕的人们早已笑出了声来:哈哈哈,这家伙也太有意思了吧。
奸商!
但更有意思的不是直播的人么?
这可是卖队友啊。
可惜,某位矮人对此毫不知情。
但比起直播,还是在现场的人可以将这一幕看得更加清楚巴德黑羽握着自己的剑柄,一动不动,犹如石像,沉沉的目光注视着远处那交错的光芒,犹如一闪即逝的金色利剑,经由执剑人之手,刺向夜空。
他看着那化作火光落下的细小光斑,心中想到的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一场战斗,那赤红如雨的光束,如末日的裁决一样坠下。
但没想到,它们真具有精准攻击能力
那这就已经不是歼灭者的攻击模块那么简单。
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索林之星!?
一片片战栗的声音,正从那些黑衣的工匠之间此起彼伏着。
他从哪里得到这个?
难道龙之魔女
这怎么可能!
巴德黑羽注视着那片熄灭的星辰,转过身去,从正呆滞的那个联盟的官员手上拿走水晶。后者微微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水晶记录了之前的信息?巴德注视着他问道,他点了点头,再去另外找一个水晶来。
但看守者根本不予理会,收起水晶,转身向营地之中走去。在他身后,黑衣的工匠们仍旧未从之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只是职业的本能,促使他们彼此询问着手头还剩下多少可用‘资源’:
各位,我们还有多少发条妖精?
已经全灭了。
但我还有几只。
对方要是真掌握着索林之星,我们应当怎么办?
要不要继续下去?
但还是领头的工匠反应了过来,大声开口道:各位,不管那是不是索林之星,他的声音忽然带着一丝颤抖,灰暗的目光中隐隐有些不安仿佛记起了印象之中的那些传说,那悬浮于黑暗的空间之中,彼此并列的一行行闪烁着冷冽光芒的‘星辰’。
他不由自主记起了导师对自己叙述过的那些传说,死亡,毁灭,与主导者的一切但那还是十四年之前,他尚还年轻。而在那个时候,在那场被称之为‘拜恩之战’的大战之中,他和导师一起对上那些来自于象牙塔中的老对头之时,也未曾这么惧怕过。
不过他回想起那时的经历,只记得遮天蔽日的灵活构装,与魔导构装体,以及自己导师在面对大军压境时的从容,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向所有人命令道:但他掌控的数量还不足以使用‘苍之权杖’,没有什么好惧怕的,我们仍有数量上的优势
他用力将手一挥:先左右散开,保证我们不至于丢掉这个战场。听好了,你们需要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惧,我猜那些索林之星不过是他偶然之间得来的,他使用的方法,也未必真正知晓其秘密
这样的话语稍稍安抚了人心
又一片发条妖精从营地之中升起,向着战场上空飞去。而在那里的夜空之中,被第一轮袭击过后的‘妖精之墙’,正在人们的注释之下,缓缓解体。此刻来自于更上方的画面之中,人们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构装体,正排列成一个巨大的矩形,而这个矩形已经难以维持其形状,正在四散飞离。
那是妖精之墙啊?
仿佛有人这才发现了半空之上的景象。
有人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鸦爪圣殿一方的工匠人数不少啊,他们不会真被一个人打得溃不成军了罢?
这也没办法你们也看到了
那真是发条妖精么?
可发条妖精也能攻击!?
但人们或多或少记起了两天之前那场战斗:他好像的确是在那时也用过这么一手,可不是说那是类似于歼灭者的攻击模块一样的东西么?
而且他们说那是一个工匠团的杰作,现在怎么说?(无奈表情)
现在的问题是,这真是他一个人控制的?
只是这样的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方鸻早已移回了注意力,正仰头看着半空,只是他当然看不到几公里之外夜空之中的情形。
但那一刻他心中仿佛有一种明悟,犹如一位高大的、鬃毛飞扬的狮人圣骑士此刻正站在自己身边,点燃了烟斗,默默看着龙啸山脉黑沉沉的阴影从北方的山隘吹拂来的凛冽寒风,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在面对战斗妖精之时,普通的发条妖精能做什么?答案是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逃走而已。但怎么逃,对于大多数黑衣工匠来说,是一个下意识的答案,用自己最习惯的、最擅长的方式。而这个答案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其实都差不多。
只是对于方鸻来说,那是一个在心中早已推演过无数次的路线他仰起头,此刻目光此刻所注视的方向,正是发条妖精们逃逸的方向云层之上。
它们不可能继续向下,那就只能向上,云层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所。方鸻轻轻举起右手,篝火的光芒正被北风吹得一斜,连同他的影子也在城墙之上一斜,光与影淌过他的指缝之间,勾勒出‘孤王之傲’的每一个细节。
远处,希尔薇德正用记录水晶正拍下这个画面。
而在所有围观者的眼中,是画面的严重的割裂。分隔成无数细小方格的画面,正忽然之间划分出一左一右的截然不同,在左边一侧的画面皆在向上爬升,而在右边一侧的画面之中,那沉寂的森林上空,正缓缓升起一片闪烁的、暗红的星辰。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从未想过,发条妖精可以如此之美。
可为什么是这个形态?
异体?
这片星辰落在黑衣的工匠们眼中,则又是一副截然不同的画面,它们追上来了!对方果然不止能攻击一轮,好在他们对此早有预料,还好它们的速度并不见得比我们更快,只要到了云层之上,我们就仍有机会。
眼下看来,这个机会很大。那些‘索林之星’的速度并不比一般的发条妖精快上许多,而且对方之放了不到一半的数量上来等他们到了云层之上,再借着云层的掩护四散开来,对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追得上。
但来自于龙啸山脉的北风,好像忽然之间变大了些许。
高空的风吹得乌云四散开来,露出黑压压的云层之间细小的缝隙,只是背后露出的,并不是星光。
好像是突然之间,黑衣的工匠们手微微抖动了一下,正飞速转动的导轨好像一下子慢了下来,他们齐齐仰着头,带着风镜,但脸上皆恍然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
落针可闻。
无论是现实,还是虚拟的社区之中。
方鸻举起的手,轻轻压了下来。
而人们所看到的,是一片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星辰,正在缓缓穿过厚厚的云层,从对流层上方,如同陨星,坠向地面。
那是一道道浅浅的、黯淡的、红色的线条,正从天空之上,连向森林,每一根线条的末端,皆是一只披着流线型铠甲的,精密的构装体。它们黑沉沉的视讯水晶之中,闪烁着一点红芒,注视着广袤的大地。
与它们的,敌人。
那密密麻麻的星光,已经超过交战双方投入的兵力的总和。
人们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像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但只是一个本能,在促使他们在脑子里疯狂地报着数:一、二、三六、七
十一、十二
三十
四十
他们很快就数花了眼睛,但实际上已经用不着再数下去,这是一百,还是两百?但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关键是
这、这究竟是什么?
那个Steel的专业分析师,面对这一幕也卡了壳。
一个叫做Fantasy的ID这一刻在直播间之中亮了一下,班布里奇只是遵循着自己的习惯,在每周的第一天进入各大赛区的论坛,收集一些细节的资料。只是他在点开第三赛区的版面之时,不由为里面帖子的数量惊了一下。
虽然第三赛区一贯是几大赛区之中关注人数最多的赛区,但一般来说,热帖的数量也达不到这个数量级。他敏锐地感到有事发生,下意识找了那个最多回复与关注的帖子,点了进去。
而在点进去的一刹那,班布里奇就愣住了。
他看了好一阵子,才回过头去,用手肘碰了碰自己身畔的同伴: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FOX放下手中制作了一半的构装体,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团队之中的首席分析师。他的目光扫过对面面前已经设置为可见的光屏,微微动了一下,各大赛区皆有自己不同的版面,作为一个大赛区,第三赛区的风格他还是一眼认得出来的。
在另一边一个毫无坐相的金发青年也向着这边看了过来,看到光屏之上的画面,忍不住嗤笑了一下:班布里奇,你怎么又去那些眯眯眼的地盘了。
FOX闻言回过头去,严厉地看了后者一眼。那金发青年一窒,连忙举起手来,表示自己只是无心之失。你要是在公共场合说这样的话,班布里奇淡淡地答道:老大明天就能把你踢出团队。
好的好的,我错了。那青年一脸不在意地答道。
这是什么?他又指着那画面问道。
但没有人理会他。
FOX只看了一眼直播的情形,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有些意思。
两人互视了一眼,异口同声:余量。
那年轻人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得不到两人的回应,轻轻哧了一声,起身来吊儿郎当地从房间之中走了出去。
FOX也不在意,将那个画面来回重放了两遍,灰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疑惑的光芒。这是谁?
班布里奇看了看帖子里外,摇了摇头虽然有翻译,但并不能解决文化的差异与流行词汇,在看不懂‘梗’的情况下,他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判断哪些人说的究竟是什么。不太清楚,不过这个操作是
迅捷战术。
FOX已经认了出来。
迅捷战术。
冥女士双手抱头,有些放松地躺在吊床之上,晃来晃去,仰着头看着那画面之上的景象,嘴边的笑意正越来越明显。学到了嘛,小家伙,可惜怎么有点怪怪的,这些细节的改动是谁教的?怎么不伦不类的。
她微微眯着眼睛,侧过头去,看着舷窗之外一片平静,月色如澜的云海。
社区上的大多数人,在上百只‘灾星’四散开的一刹那,其实都已经认出了那个着名的战术,也只有那个战术,能在短时间内对于如此之多的构装体如臂使指。
可事实上,这些细节其实在大多数人看来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当铺天盖地的暗红色星辰穿过云层,缓缓降下时,一切言语形容都失去了意义。那一刻仰着头的黑衣工匠们,脸上所见的,不过是目睹末日一般的景观而已。
抵抗,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们其实有一个工匠团?
但真的有那么多人会操控索林之星么?
无论是哪一个猜测,都令人无法接受。
只有FOX脸上神色如常,他指着那重放的画面说道:你看到了么?他其实并不能控制这么多发条妖精,但三分之二的发条妖精直线下坠之时,另外三分之一的发条妖精在调整方向。只是他切换的间隔非常之短,这证明他对于余量考量异常熟练,发条妖精单一动作的悬停、直航,在他手上都是可以利用技巧。
这说来简单,但要实际运用非常复杂,尤其是这么大规模的控制之下。如果稍一不注意,或者是反应太慢,一部分发条妖精就会远远偏离,从而花费你更多的精力去调整。这会让操纵者陷入一个恶性循环,最终的结果就是所有发条妖精皆乱作一团。
你的意思是?班布里奇问道:他没有犯过一次失误?
可能有一些细微的失误,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了,无伤大雅。
FOX又回过头,问道:这是什么表演么?
他有点搞不明白,一个人控制这么多发条妖精的意义何在?上述那些操作,对于他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可一般来说发条妖精之间的对抗,往往发生在工匠团之间。有这个操作水准的高手,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用个伪龙骑士或者主构装体直接去把对面打得溃不成军,它不香么?
班布里奇摇了摇头,他也才是刚刚进入直播间而已,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是下一刻,两人齐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大叫一声:Whatthefxxk?
那画面之上,一片金红的光雨,正从天而降。
这是个啥玩意儿?
灰之王脑子里第一次产生了错乱的感觉。
黑衣工匠的首领重重地后退一步,厚厚的手套上的魔力引路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魔导炉发出一声蜂鸣,插在那里的一枚储法水晶‘咔’一声裂开一道裂纹。
他脸色微微有点苍白,甚至带着手套的手时至此刻还颤抖不已,他颤抖着举起手来,除下了戴在头上的风镜,无力地丢到一边。因为视野之中已经漆黑一片,再戴着这个东西,实际上已经没有意义。
他回过头去,只见身后大半个团队,几乎每个人都在做一个同样的动作。而还有一些人,其实无非只是僵在那里没动而已。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有些干巴巴的,竟然发不出声音来,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所带领的团队,竟然会在一个年轻人面前输得如此之惨。
当然,那只是发条妖精的对抗而已。要是面对面,他自认为自己还有一战之力,他还有其他构装,以及几十年的经验,可这样说也无非是挽回一些并不必要的自尊心而已。他心中明白,输了就是输了,不论是哪一方面。
但唯一的好消息是,对方似乎真没有掌握‘索林之星’的真正用法。
收缩防线吧,放弃一线的斥候们。
巴德黑羽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仿佛对这一切并不意外。他手中握着那枚水晶,看着自己手下的工匠、巫师与骑士们,淡淡地开口道:前线的斥候们复活还有一塔里亚刻左右,他们或许能给我们带回来一些一线的情报,不过在那之前,离开了这座营地,我们对于外界的感知就等一个盲人。
他指了一下其他方向:去准备防守,无论他们打算进攻什么地方。同时派出第二批次的斥候,如果我们无法掌握战场的主动权,那么我们就用人命换时间。与其他各营地保持联络,我需要拿到第一手信息。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那个联盟的官员默然无声,一时间似乎整个营地都有些沉寂。在这黑夜之中,失去了主动,这意味着接下来他们可能需要被动应战了。
在山岭线的这一边,一共分布着三座灰骑士的营地,从东往西中央的营地正是他们的主力所在,而左右两侧摩费恩与另一名鸦骑士带领的军队,未必能轻易防得住对方的骤然袭击。
尤其是在无法预知袭击会从什么方向上到来的情况下。
更重要的是,在得到真正的消息之前,没有人谁敢轻易动弹。因为无论如何,防守营地,总要比在黑夜之中野战来得安全得多。但这样一来,他们在互相支援之间至少有半个小时左右的真空期,在这段时间内,他们等于说失去了兵力上的优势。
甚至有可能还处于劣势之中。
巴德黑羽默默地握了一下自己的剑柄,心中已然认识到,这正是对方的策略。不过他并没有开口,经历过无数次冲突与争斗,甚至是十四年前那场战争之中幸存下来的老兵,他有理由相信自己仍旧可以抓住胜机。
社区上一时间沉寂了下去。
大多数人,或者应当说所有人几乎都没看出来,方鸻在多控之时所用上的‘余量’技巧。
他们仍在设想,那是一百只,还是两百只?
但又怎么可能?
事实上人们暂时还没有从那巨大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那支从天而降的构装体大军,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并不知晓。但每个人都忍不住会将自己代入其中,如果自己控制着这么一支军队,那又会如何?
那震撼的画面,即便只是设想一下,也足以令人战栗起来。大多数超竞技联盟的观众们,其实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代入其中的‘英雄人物’而已而那夜空之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只让他们在此一刻宛若亲见。
那就是他们需要的,扶狂澜于既倒的英雄。虽然那只是一个设想,但虽然先行一代的老去,第三赛区真的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
人们心中的期待是如此的迫切,以至于一时间竟然失去了讨论的欲望。
在弥雅的组群之中,有人只连打了几个:
666。
那种慧眼识人的感觉,让狼族少女笑得特别开心。
在那璀璨如华的金色光雨降下之后,森林便完全恢复了寂静。
画面之上也再没有如此精彩的战斗,只偶尔有淡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但并不是在和他们讲解,不过是在通报鸦爪圣殿一方斥候的位置而已。而那些坐标,是相对于受赎者一方的位置而言的,在一片黑漆漆的画面之中,鸦爪圣殿乃至于联盟的人并不能得知受赎者一方究竟在何地,因此也无法通知自己人回避。
何况就算知道,也无能为力。
只有不断有人倒下,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了前线的每一个灰骑士的斥候,他们永远无法察觉敌人在什么位置,而攻击只往往会来自于意料不到的地方。最终恐惧转化为了崩溃的情绪,鸦爪圣殿的斥候们再无心战斗,开始逃离。
灰骑士对于前线的感知与触觉,正在一点点消逝。
森林陷入了黑暗之中,隐藏于其中的行猎者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大约有半个小时左右,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其间没人知道受赎者一方的兵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每个人都无声地等待着消息,只是有时候寂静也是一种恐惧,尤其是一方更承受着无形的压力。巴德黑羽有几次都打算将手放下来,可考虑要不要全军压境,这个时候主动去进攻灰鸮镇更好一些?
但理智让他明白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想法,或许对方正等待着他们离开营地,然后从黑暗之中给予他们致命一击。他不怕承受损失,但黑暗之中带来的混乱,有时候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之前的战斗,让他意识到对方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联盟的官员来回走了几圈,但没有人理会他他不知道真实的战争是不是这个样子的,如此令人焦虑。他几乎产生了一个幻觉,仿佛看到那些袭击者只是隐没了身形,融入了一片茫茫的雪原之中,无声地徘徊着,等待着一击毙命的机会。
他挥了挥拳头。
不过大多数人尚还沉得住气。
这里是灰鸮镇北方一代的地形图,各位,发生战斗的应该是在走私者树林这一带。
Steel的首席师沉寂了一阵子之后,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张网页地图,放在了帖子下面。他用工具在上面画了一个圈,解说道:虽然不太清楚受赎者一方目前到了什么地方,不过从距离上来看,他们应当还没进入攻击阵位。
如果我是鸦爪圣殿一方,应该还会派出一波斥候。用消耗一点星辉的方法,用人命换情报,我相信大部分指挥官都会做这个选择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正在与第二波斥候缠斗。
事实上也差不多。
只是这一次方鸻在直播之中关闭了团队语音,他要开始寻求一击必杀的机会了。
鸦爪圣殿一方拿到消息有一刻钟的滞后性。
等到复活的斥候纷纷走出祭坛,并将自己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一刻得到的信息托盘而出之时,灰骑士们开始在地图上标注对方行动的路线但随着红色的线条,在地图上渐渐增多。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那东一条西一条的线段,根本看不出任何有效信息,这显而易见的,对方早已知晓他们的计划,从调动上就把他们碾压了一遍。那个幕僚骑士重重一拳砸在沙盘之上,砸得沙盘都晃动了一下,他们至少分成了二十多支小队,这些小队之中肯定存在一支或者多支主力,但我们根本无法确定。
对方甚至可能可以有效地指挥到每一个人头上,对方的多控能力,刚才你们也看到了
所有人都默然不语。
巴德黑羽倒是没什么意外,他用剑柄敲了敲地面,答道:再等等,再派出一波斥候。另外,向费摩恩他们的方向也各派出两队斥候。
只是他话音未落,忽然之间一个传令官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看守者大人,我们失去了与费摩恩大人的联系。
风卷动着篝火,发出低沉的噼啪之声。
雪光映衬在松林之间,明晃晃一片。
但在远离战场方向,靠近走私者山岭的山脊线上,很少会有人想到,有人会绕过他们来到这个方向。何况比起一片漆黑的林谷之中,沿着山脊线一带行军,明显要容易被发现得多。
只是此时此刻,仍旧有几道不为人察觉的影子,在山林之中的穿行。他们大部分穿着长长的斗篷,作游侠的装束,灰白色的斗篷,很好地为众人在雪地之中提供了掩护。何况这一行人一共不过才十来个人,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为先前那一场大战吸引过去的时候,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个方向。
何况陡峭的山壁,也为灰骑士们在这个方向上提供了严密的防护。
不过那几个人很快停了下来,并纷纷将怀中的东西拿了出来,安置在地上。他们这才齐齐回头看向一个人,那人不过是个年轻人,头发略微有些卷曲,身上穿着炼金术士的大衣但其实领口不过才四颗银星而已。
白月,轮到你了。
年轻人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将手放在那些灰色的水晶之上。一道道闪烁的光门展开,从后面露出一台台银色的、四肢如同刀刃一样的构装体,它们静静地半跪在原地,优雅的形态,与静悄悄的森林相得益彰。
年轻人有些惊叹地看着这些构装体,他早已听说过这些构装体的大名,但这还是头一次亲眼所见:
能天使。
银色维斯兰的专属异体构装。
向艾德先生发消息吧。游侠们看着这一幕,开口道。
但幽寂的林地之间,一个安静的声音传来:不用了。
众人抬起头来,有点惊讶地看着那只悬浮在半空中,浑身上下散发着荧荧光芒的妖精小姐。妖、妖精?白月看着这一幕,有些吃惊地喊了一声。
我是塔塔大拇指晨星,银之塔的学者,妖精小姐举起一只手来,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塔塔。她眼眸中闪烁着银色的光芒那些半跪在地上的银色构装,眼中也闪烁起同样的光华,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缓缓站了起来。
洛羽也正在起身。
他抖落身上的积雪,从个小时之前,他们就一直停留在这个地方,身后的那场大战,几乎与他们无关。不过天蓝他们已经布置好了法阵,他这才举起法杖,来到那法阵一旁并抬头看了看一旁的箱子与博物学者小姐。
姬塔轻轻吸了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洛羽。
我也好了。箱子难得回答了一句。
然后两人齐齐向前一步,走到那法阵之上。天蓝有点好奇地退开,拍了拍手,看着他们。
而洛羽默然不语地低下头,用法杖的杖尾,在雪地之上画了一个浅显易懂的符号那个符号在任何一个施法者看来,皆是最入门的技巧。而与之相匹配的,是它广为人知的名字领法术,启动符文。
一道亮光,从元素使的脚下蔓延而出,沿着法阵的曲线,连向姬塔与箱子。两人脚下依次亮起十二个符文,再经由这些符文,连向远处更多的,前来辅助他们的术士与元素使们。
每个人手中的法杖,都微微一亮,而正在那一刻,洛羽举起了自己的元素使法杖。
远处,风雪之中的山坳里,正是一处闪烁着火光的营地。
一道灰色的光环,从年轻的元素使身上扩张开来,它以一种人们所难以想象的速度扩散了出去,犹如空气里一圈荡漾开的涟漪。那个涟漪越散越广,直到将远在千米之外的火光,一起笼罩了进去。
而正是那一刻,以太之海与物质界的某种联系,一时间断裂开来。
灰骑士的营地之中,费摩恩正怔怔地抬起头来,随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一把将身边的传令官揪了过来,吼道:
我们与看守者大人的通讯中断了,立刻派斥候出去,越多越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何为正义?IX
矮人啐了一口唾沫在斧面上,抓起袖角将斧子擦得一片雪亮,他紧握起战斧,正嘟哝着抬起头来。在矮人头顶之上,在嘶哮的北风里,一面旗帜正张扬开来,如同一团刺目的火焰,上面绘制着一头灰白的犀牛的剪影。
影影憧憧的人影,正走出森林的边缘,如同古老传说之中的幽灵,徘徊在林地尽头。
来吧,让我看看你这家伙的本事。西里沙嘀咕道,粗短的双手把斧面翻转了一下,大大的鼻头旁镶嵌着的一对小小的眼睛,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个方向,看你是在吹牛,还是真能战胜这些人。
矮人颤颤巍巍的一把胡须,双手握紧了斧头,低耸着肩头,微微张开嘴巴露出一口白牙,猛然之间发出一声呼喝:VahAdaaaam!
一阵阵低沉的声音回响着。
费摩恩灰焰一把推开自己的副手,来到拒马的边上,焦黄色的目光,默默地看着林间空地的边界线灰蒙蒙的人影,一面接着一面的旗帜,在林冠之下招展。他至少分辨出两类,一种是灰白的底色,上面绘制着流风之纹与三种,不同色泽的战袍。
风中带来了那阵低沉的怒吼,萦绕在他耳边。
像是千百个声音应和在一起,震慑人心,令人仿佛在一刹那之间看到了来自于埃尔德隆南方的风貌,低谷森林,溪水潺潺流动,崇山峻岭,皑皑白雪垂映。而荒野之上,灰鬃矮人们正将霜蜥之血涂抹于双颊,高举着黑沉沉的战锤,如排山倒海一样向他们的敌人发起攻势。
‘他’依稀记得那样的场景,犹如梦回那个时代一样,雪风之中裹挟的寒意,令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他看到一排排的冒险者正在走出森林,他从未想过这些人会有如此井然的纪律性,沉默无声,好像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协调的,黑暗之中好像有一只无声的眼睛,注视着这条纵跨近两三里的队列从首至尾,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五米。纵使他手下的灰骑士,也列不出如此整齐的方阵来。
费摩恩灰焰将手放在拒马上,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力,尖锐的金属手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木头上冰棱正一层层落下来。
有动静了。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消息,在社区之上流传开来。
人们的目光在地图之上搜寻着,不由自主为方鸻等人捏了一把汗,为什么要攻击左翼,在巴德黑羽的右面,那个雇佣兵营地不更像是薄弱的一环么?
左翼的大骑士正是费摩恩灰焰,此人是灰鸮镇的最高长官,不但更熟悉这附近的地形,而且比起右翼那位名不见经传的骑士来,明显要难以对付得多不是么?
巴德黑羽立在营地之中。
他一只手按着剑柄,漆黑的护手在那个龙形的配重锤上缓缓摩挲,并侧着半身倾听一旁的汇报,迟迟未作下决定。
他沉默不语地抬起头来,注视着雪松之冠,尖尖的松枝,与夜空之中呼啸的风雪。风卷着篝火的火苗,让余烬打着旋儿飞上树木的顶端,闪烁着火星之光,如同他眼底的光芒。
对方竟然攻击费摩恩的营地,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里的主力是圣殿的灰骑士,他们即便是无力反击,但也可以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立在一旁联盟的官员心中暗自欣喜或许是因为对方没有认真作情报分析,也或许是对方根本不清楚这边的布置,但他们误打误撞,正中最差的一种选择。不过他张了张口,忽然又收回了话语,自己想到了这一层,可对方会不会也想到了呢?
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从对方之前的表现来看,完全有这个可能性。但若他们按兵不动,可万一对方也预想到了这一点,将计就计又当如何?
无边无际的黑夜犹若放大了每一个人心中的恐慌,他们对于这个战场的了解,仅限于面前篝火的光芒可以触及的范围远处黑暗吞没一切,森林之中潜藏着无处不在的敌人。
火焰噼啪燃烧,无声的寂静像是蔓延的焦虑,联盟的官员注视着那跳动火光,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个近乎于荒谬的念头:
他考虑到了这两层,可对方又在第几层?
我们得采取行动,看守者大人,骑士幕僚们终于开了口,对方是在进攻费摩恩大人的营地,还是等待我们落入陷阱,需要一个决断。
巴德黑羽用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剑柄,终于作出了判断:
派出斥候。
这位看守者面上仍显得镇定。
但一旁联盟的官员听到这句话,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其实他也认为费摩恩与他手下的灰骑士能抵挡一阵子,不至于那么快失利。对方可能有高明的侦查手段,与隔断战场的能力,可这些手段在一场攻防战之中并派不上用场。
他擦了一把汗。
只是远在几公里外的山林之中,正在上演着一些人们所未能察觉的事实。
一道道闪烁的银光,正在绝壁之间穿梭,带着游侠们,落在另一侧的山脊线上。那边的人迅速架起了两座吊桥,林地里很快出现了更多的人影,灼灼其华与岩心停下来,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只妖精小姐。
能天使飞了回来,立在水晶旁开始会从,她举起手,正准备将这一幕拍下来。但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拦住了她,那个高大的游侠对他们说道:艾德先生吩咐了,请不要拍摄这边的情况
灼灼其华看了看他们,点了点头。
一支大约两百人的队伍,正默默穿过这两座长桥,绕向战场的后方。
费摩恩灰焰默默注视着这个有些诡异的,寂静无声的战场。
从龙啸山脉而至的北风,正在森林之中悠远地呼号着,大约这一带是唯一可闻的声音。而在费摩恩眼中,对方自走出森林之后,就再没有动过半步,那一片灰白色的影子,正如同石像一样立在雪地之中,默默注视着这个方向,其身后只有一面面展开的旗帜,在风中猎猎晃动。
他眼底忽然浮起一片阴影,有些无法理解对方的行径。但忽然又意识到什么,他回过头去,在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一分一秒忽然祭坛方向闪动起一片光芒,只见派出去的斥候狼狈地从中走了出来。
大人,我们被他们拦下来了。
费摩恩心中一悸,不过这已是早有所料的情况。他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但片刻之间又睁开来,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
他看向那个方向,心中认为自己应当是已经识破了对方的目的:对方的主力不在这里,这不过是虚张声势,那么他们的真正的目的是
他忽然之间回过身去,来到地图一旁,拿起炭笔在三条防线之间划出一条又粗又黑的连线。他举起笔来,稍微停顿了一下,最后才在那连线的中央画上重重的一横,然后抬起头来,看向众人:
他们的目的是援军。
费摩恩灰焰眼底光芒变幻不定,轻轻扯了一下领子,对方最理想状态下,是将我们引入野战之中,那么他们最好的选择,正是在一个合适的位置设伏埋伏赶来的援军。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推理符合逻辑,否则为什么对方不拿右翼开刀,要选择进攻这个方向?这还不是因为对方真正的目的,正是最薄弱的右翼的援军。
既然明白了这一点,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抓住了那个机会
费摩恩灰焰缓缓拔出自己的佩剑来,冷静地向着森林方向一指:各位,准备战斗!
他们虚张声势,我们就正面迎敌。
只是他的命令才刚刚下达,远处森林的上空,忽然闪过几道银线,它们从树冠之中飞起,向着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矮人同样看着那些从树梢之下飞过的银色的光华
他回过头来,努力吸了一口气,并吹得胡子乱动,再用短短的手指在光屏上划拉了一下,低声开口道:他们来了,各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许多名字从那张列表之上亮了起来,通讯频道内传来嘈杂的声音,口令声,与低沉的调侃。人们默默看着对面灰骑士们推开拒马,在远处列阵。
双方都没有骑兵,轻重骑兵在这样的森林之中也施展不开,不过相对于冒险者这边而言,圣殿一方的游侠要少得多。但他们有一批雇佣兵弩手,以及一个完备的魔法师团。
荒野之中回荡着骑士们低沉的颂唱声,他们拔出利剑,手持大盾,后面的则举起战戟,黑白二色的阵列,像是水纹一样徐徐向前推进。不过最先拉开战斗序幕的,是双方的投射单位,雇佣兵弩手们在长长的口令声之中架起重弩,瞄向这个方向:
二百二十步!
射击!
一阵低沉的啸声。
黑色的弩矢飞越战场,如同雨点一样扑扑落了下来,不过冒险者们应对远程攻击一般都很有经验,或者用盾,或者用法术,一片五彩十色的光芒闪过,第一轮攻击的收效甚微。
第二轮!那个号令声远远传来,不过进入这个距离,游侠们也开始了他们的反击。穿着灰色斗篷的精灵们正横向穿过战场,从队伍后方的森林之中绕向战场的一侧,他们身手矫健,行动快得惊人,来到那个地方之后,纷纷立定转身并举起长弓 格里格尔是一个艾文奎因精灵。
事实上由于精灵们对于弓的亲和,大部分选择这个种族的人,皆不约而同选择成为了游侠。或者换一个说法,选召者之中的大部分游侠,除了极少一部分除外,基本皆是各类精灵考林伊休里安的艾文奎因精灵,罗塔斯的野精灵,与巨树之丘的森林精灵。
至于奥述帝国境内并无精灵族裔,不过他们有更适合的翼人或者半海族。
格里格尔正是这样一位精灵游侠。
不过他还不是纯粹的游侠,他的职业等级之中有一半是诗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弦语者弓弦与琴弦,皆在我手。他灰蓝色的眸子里映出战场上的情形,弩矢飞行的轨迹在他眼中清晰可见,他尖尖的耳朵轻轻抖动了一下,像是听出了那声音的源头。
他指向那个方向,用独特的精灵语开口道:一百三十埃尺,愿风与你我同在。
埃尺是精灵游侠们常用的距离单位,大约差不多相当于三百步的样子,事实上在考林伊休里安,这是射手们共同的语言。
一片齐刷刷的响声,射手们举起了手中的弓。
格里格尔轻轻拂弄了一下精灵的长发,也用一个优雅的动作举起弓来,轻轻开口:
魔力的纹理一层层亮起,浮现在精灵长弓之上,魔导炉上涌现出璀璨的各色光芒,魔力正在加速汇入箭矢之中。
冒险者们不如雇佣兵、骑士们默契,纪律森然,但他们至少有一个显着的优势,那就等级普遍较高。大部分前来支援的冒险者,等级起码也与灰骑士相差不大,甚至更高一筹,但无论如何,都绝非是雇佣兵可比。
那箭矢上汇聚的各色光芒,便是雇佣弩手们见所未见的事物其中一多半,其实是爆炸箭矢。当游侠们一一松开弓弦之时,羽箭带着一道道绚丽的光芒,从战场上空划过一道华丽的抛物线,向着对面飞了过去。
虽然箭矢之中的大多数,皆因为引信设定的问题,在半空便一一起爆。但数量达到足够多的时,总有人会歪打正着,格里格尔默默看着自己的箭矢带着一条近乎完美的弹道,落入人群之间,然后闪现出一道惊人的冲天火光。
翻卷的火焰几乎是一刹那之间四散开来,将那里的人影吞没其中,被火焰点燃的人,正尖叫着四散而逃。
七分之一塔里亚刻。
那些完美命中了的射手,正在通讯频道之中分享着引信设定的精准时间。
飞得最快的是较轻爆炸箭矢,而冰封箭则紧随而至,火焰过后,又是一片冰棱炸开。先后两轮打击,几乎令雇佣兵弩手前排直接崩溃好在对方的魔法师团终于展开了防护结界,明亮的光墙挡住了后续的爆炸。
爆炸产生的闪光在战场上空此起彼伏,几乎将这片林间空地映衬得一片雪亮。游侠与雇佣弩手互射之后,双方的施法者也加入了战斗,但单打独斗的冒险者往往不是专业魔师团的对手,对方很快便联合撕开了冒险者一侧的防线,火光开始在这边的阵线之上点亮。
这令占尽优势的游侠们不得不将注意力投向这个方向,在他们分出一部分人来狙击对方的魔法师之后,双方在远程火力的投射上,几乎达成了一个动态的平衡。但这样的平衡显然并不能持久,费摩恩灰焰在后方默默观察了片刻,终于得出结论自己应当是赌对了,对方的主力不在这个地方。
对方的实力,远远不如他们。
看穿了这一点,他心下大定,立刻安排传令手,吹响号角。在悠远的号角长音之中,灰骑士们终于加快了脚步,前排的骑士们甚至丢掉了手中的大盾,正越跑越快,身后魔导炉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在身后形成一道流光。
费摩恩注视着那道流光,举起剑来,忽然高喊一声:灰鸦之语,风暴之主在上!
他仿佛回到了许久的时光之中,如同注视着那相同的场景在如血的平原之上,无数人厮杀着倒下,血流成河。而那个轰然回响的声音,正如同滚滚雷鸣一样,从整个战场之上传来,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灰鸦之语,风暴之主在上!
费摩恩浑身战栗起来,视野之中注视着道黑白二色的笔直的线,正轰然一声撞入他们对手的阵地之中。
灰骑士们狂热无比,齐声回应:
灰鸦之语,风暴之主在上!
矮人西里沙不禁大声叫苦,他承认自己是有些轻视对手,对方显然并不是什么作威作福的骑士老爷,已经忘记了应当怎么战斗。鸦爪圣殿虽然在整个北境实施高压统治,但别忘了,他们也一直在与尼可波拉斯作战。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这实战经验与战斗力都是一等一的。
而且对方的狂热,也大大出乎冒险者们的预料之外。
他们几乎是一刹那之间就被对方冲击得有些阵形不稳。但还好大多数冒险者心中还有一口硬气在,他们来这个地方,本来也没打算活着回去。许多人在初期的怔然之后,几乎是立刻不计一切代价地应了上去。
前线上霎时间闪现出一片片白光。
在后面填装的雇佣兵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从来没见过惨烈到这个地步的战斗,仿佛双方都在战斗爆发的一刹那,将生死置之度外,用一切的手段,与一切的勇气,相互厮杀。
许多人甚至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有些心惊胆战。
西里沙一斧子砍到自己面前的敌人,忍不住有些气喘吁吁地看向四周看去,他虽然是白犀牛冒险团的团长,但等级也未必比这些灰骑士高到什么地方去。尤其是他之前的敌人,肩上还有灰鸦之羽,明显是个有些等阶的骑士队长一类的角色。
四面八方皆是敌人涌上来,那些穿着灰黑色盔甲的骑士,与他们身上黑白相间的战袍,手持利剑,眼中闪烁着冷漠的光芒。至于他的团队,几乎在霎时间内便折损了大半。矮人吞了一口唾沫,并不这损失感到可惜,因为他自己也没打算过要活着离开。
只是对方要他们在这里拖住费摩恩至少一个小时,可眼下看来,连四分之一的时间也难办到。
西里沙一时之间有些有苦难言,夸下海口却办不到这样的事情,令他不由面红耳赤。他犹豫了一下,只得拿起一枚水晶,用力将之折断。
在整个团队通讯频道之内,所有人都听到一声长长的蜂鸣
从各个方面传来的信息皆显示,受赎者已经在鸦爪圣殿左翼展开了猛攻。
可人们却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
但之前一直全方位开启的直播此刻宛若沉寂一样,只剩下几幅黑沉沉的画面,此刻静静悬浮在半空之中,凝望着龙啸山脉的方向。
倒是在视野的尽头,偶尔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闪光,那个方向正是鸦爪圣殿的左翼,显然攻击已经开始,但没人知道究竟战况如何了。
社区之上从之前的热闹,一直到此刻的沉寂,人们有一句无一句地讨论着可能的情况。一个显然的事实是,从巴德黑羽的营地出发,支援抵达左翼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可半个小时的时间,真的足以让受赎者一方攻下费摩恩的营地么?
许多人认为方鸻判断失误,他们应该猛攻鸦爪圣殿的右翼那里是雇佣兵们宿营的地方,防守明显要薄弱得多,切相距中央营地也更远。但人们激烈地讨论着,一时间却好像忘记了,他们一开始也并不清楚左右翼的情况究竟是如何的。
反倒是那些联盟的支持者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手的信息,在方鸻一行人选择攻击目标失误之后,就开始大肆宣扬,将几个营地的优劣分析得头头是道。一些人不清楚里面的内幕,皆不由为之感到有些忧心。
不过明眼人看得清楚,这些所谓的‘支持者’,恐怕一多半是联盟请来的水军,至于他们的一手信息从哪里来的,可想而知。不过能看得清楚背后真相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被带起了节奏。
他们应该更谨慎一些的。
是啊,多好的机会啊。
这下麻烦了,毕竟选召者之中擅长指挥作战的人可不多啊。
只希望巴德黑羽能慢一些反应过来。
做梦吧,对方可是相当有经验的指挥官。
只是人们话音未落,忽然一声无比刺耳的蜂鸣钻入耳膜之内,令他们‘哎哟’一声赶忙扯掉耳机,或者捂住耳朵。靠,怎么回事?即便是过了好一阵子,人们甚至仍旧感到耳朵里嗡嗡作响,简直像是耳鸣一样。
不过他们很快意识到,那声音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个人终端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本来便是从那直播的画面之中传来。人们正要质疑,但忽然有人眼尖发现了端倪,忍不住在直播间之中打字道:
此刻留在直播的镜头之中,如同复眼分割的画面早已消失大半,只有几个来自于不同角度的视野而已。这几只发条妖精,大多都悬浮在半空之中,静静地俯瞰着森林而正是此刻,就在这些有些安静的画面之中,正浮现出一片闪烁的、金色的光点。
它们细小但轻盈,成群结队,像是一片或明或暗的星光,或者是蜂群一样,正缓缓出现在视野的下方,正飞过森林。那是发条妖精?有人认出了那小东西的模样但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在方鸻手上看到这个样子中规中矩的发条妖精。
或者说那并不是由对方所控制的,而又是鸦爪圣殿的工匠们的反击?可从发条妖精飞来的方向上看,又不太像是有这个可能性,何况直播的画面一动不动,好像没有看到这些闪烁的金色的光斑一样。
而且若说那是发条妖精,其数量也未免太多了一点吧?
人们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了一两百只发条妖精汇聚在一起的大场面,但与眼下这一幕相比,后者也未免太夸张了一点。若说有人可以控制这么多的发条妖精,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森林的边缘,格里格尔正抬起头来。
游侠们也一一放下了手中的弓,不约而同向那个方向看去。
事实上远在战场的另一边,费摩恩灰焰此刻也正抬起头,不仅仅是他战场上大多数人其实皆听到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嗡嗡声。
那嗡嗡声听起来像极了发条妖精的声音,但人们抬起头时从战场上空什么也看不到,那黑沉沉的夜空只空荡荡一片。若说那是发条妖精,有什么发条妖精的声音会恐怖到这个程度,还看不到影子,声音便已经先传了过来?
不过费摩恩灰焰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应当见过这一幕,但又有些似是而非的感觉。
终于,有人在他身边轻喊了一声:那边!
费摩恩灰焰回过头去,瞳孔一下子收缩了起来。黑沉沉的夜空之中,正缓缓从雪松林的上方浮现而出的,是铺天盖地的金色云层,它们汇聚在一起,发出的嗡嗡声正越来越响,滚滚有若天边的雷鸣。
费摩恩张大了嘴巴,如同一道闪电划入了他的脑海,那是黑沉沉的地下世界之中,天崩地裂的景象,巨大的神庙沉入深渊之下,无数黑色的阴影正蔓延而出,形成龙之爪牙的模样可惜它们在金色的光芒之前,无法寸进,数以百计的发条妖精,正从各个方向上飞来,然后化为一道明亮的火光。
他忽然之间记起了那一切,几乎哆嗦了起来。
是他!
方尖塔!
费摩恩大人副手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一样,对方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那是什么,我们应当怎么办?
费摩恩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去。
风雪越来越大了,一场暴风雪似乎正在酝酿之中。
而在这遥远的呼号之中,方鸻只默默听着滴答滴答的声音,他甚至还有闲暇低下头,睁开另一只眼睛,看看怀表之上的时间。时针指向表盘的最后一格,分针还有一刻钟,越过这一天的分界。
然后他才默默合上表盖,将之收入怀中,然后他抬起头来,目光注视着风镜之内的景象。
‘蜂群’正在飞过战场上空
隐藏于其中少数的‘灾星’,黑洞洞的镜头为他带来了下方的视野。他俯瞰着那由火焰点亮的战场,两条泾渭分明的阵线,正彼此纠缠在一起。只是人们似乎发现了什么,纷纷抬起头来,看向半空中。因此战场在那一刻,几乎有片刻的寂静。
方鸻轻轻举起手来,银色的孤王之傲上,魔力徽标正在一点点改变着方向。
解除平飞状态。
余量指令取消。
封装攻击命令。
火巨灵正一批批从单一航线的平飞之中改向,从余量状态之下脱离出来,然后它们内部的闭循环装置一一开始运作。但最后的攻击指令被封装入其中之时,这些金色光点,忽然之间从半空之中坠下。
它们划过一道翩然的弧线之后,并坠向灰骑士的阵列之中。
费摩恩正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好像是忽然之间从那种溺水之人的无力状态之中反应了过来。回过身,声嘶力竭地向手下高喊一声:
快,给我张开防御结界!
第一百二十二章何为正义?X
金色的流星正在坠下。
一束跟着一束,宛若点亮了半个天空的光雨。
在战场之上,费摩恩正怒吼着,但声浪已盖过了一切声音,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像是一出无声的默剧。它也同样盖过了巫师们的齐声吟唱,在那里一支支法杖高高举起,杖头的水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那面巨大的、六边形分割的透明网络,正徐徐张开来。
而霎时间,宛若一千个太阳升起了,那水晶之墙为之一震,轰鸣令大地也也轻轻战栗着,并在地壳之上形成一层薄薄的轻烟。犹如大坝迸裂一般,六边形的网络正层层碎裂,火焰犹如一只巨拳,一拳击穿了那里不堪一击的屏障,并向下一压,金色与赤红的焰羽席卷而至,顷刻之间盖过灰骑士的阵线。
痛苦的惨叫只定格在那永恒的一刹,火流卷入盔甲,令躯体片片碎裂,化为虚无。巫师们那一刻脸上露出苍白的神色,一动不动,法杖之上水晶正一枚接着一枚炸裂,而他们目光的深处,正映出那道横扫而至的火焰高墙。
数百个升腾的火球,在大地之上绽放。其实那只是火巨灵之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而方鸻对此早有预料,由于魔力之间会互相干扰,而冲击波也会损坏脆弱的晶状体,大部分火巨灵在成功起爆之前,早已化为了碎片。
但不计投入的投放,还是足以产生应有的效果,只是这一击,就耗费接近四十万里塞尔。那还是三十六个小时中,所有选召者一方的工匠们通力合作的结果,而他的工作,只需要将闭循环装置放在每一个制作好的发条妖精上则可。
方鸻注视着黑暗之中升起的点点金焰。
他看着在火焰之中丧生的灰骑士,看着他们的阵线崩溃,看着雇佣兵们因为慌乱而动摇,看着灰骑士的下级指挥官们竭力维持着秩序,看着那些细小的黑点,犹如慌乱的蚂蚁一样,在爆炸与火焰之中慌不择路。
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种陌生的情感,宛若一位神只,正注视着地面上的战争。那些施暴者,曾冷血地用手中的剑,刺向那些他们本应当守护的人,他们将鲜血与利益,放在天平的两端衡量但若有一天连流血也无法唤醒人们心中的良知,那么火焰将会洗礼这大地之上扭曲的正义。
那些人曾对更弱者刀剑相向。
可历史终归会回归其本原,猎人,终有一天也会成为猎物。而狩猎他们的,其正是他们所信奉的,弱肉强食的法则。
人们相信的其实往往并非生存法则本身,因为那不过是既得利益者虚伪的借口,他们当然曾一度以为自己有一日不会落入这相同的陷阱之中,但时间会扯下一切面具。
正如此刻,也正是此刻。
那是人类早已在历史上,在石碑上写下的答案。
力量,有时候也来源于弱小的群体之中。
而方鸻明白,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他轻轻取下风镜,掸了掸身上落下的雪花,这冬日的雪洁净无瑕,仿佛是象征着某些纯洁之物。方鸻悠悠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注视着一片漆黑的夜空,那里人们曾经所追逐的星光,今日又在何方呢?
费摩恩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他其实并未在这场爆炸之中受到太大的伤,他躲在战场的后方,而方鸻在第一时间也没注意到这个方向。火焰与尘埃在战场之上弥漫着,偶尔传来人们哀嚎的声音,火巨灵的袭击不仅仅震撼了鸦爪圣殿一方,也令白犀牛冒险团与诗风之语公会反应不及。
两边都在重新整理队伍,灰骑士虽然队形四散,但仍有一战之力。而选召者们,也没有后退的理由。矮人好不容易从一片洼地之中找回了自己的斧头,他连滚带爬地将之捡了回来,吞了一口唾沫,满面烟灰地看向前方。
那影影憧憧的人影之中,诗风之语的会长阿木半跪在地上正扶起一个原住民冒险者,后者满脸是血,昏迷不醒。同伴们,还能战斗么?有人向他喊道。阿木用剑撑在地上,回过头去,并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还有多少人?
听好了,哪怕还剩我一个人,矮人大喊道:我们也要在这里,寸步不让。
他好像一时间对那个人信心满满:我从没想到,战斗工匠竟然真这么厉害。
他掂了掂手中的战斧。
费摩恩正将自己浑浑噩噩的副手拖了出来,焦黄的目光中犹若闪烁着非人的冷冷光芒,向着后者大声训诫道:我们还有胜算,去把主人的骑士们集合起来。别被那些人吓住了,那些东西的杀伤力并不高,他们也没办法再来一次了。
大大人?
费摩恩抬起头,咬牙切齿地攥了一下拳,金属指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只不过是一群暴民而已,竟会让他吃这么大亏?那些人,那些圣选之人,为什么偏偏要来趟这浑水,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不是连他们的联盟也站在自己一边么,他们难道不还害怕被封禁,不害怕自身的利益受到损害么?还是说那些人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蠢货,凭借着一时的冲动而行事,该死的混蛋!他忍不住在心中诅咒着。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痛恨一切的不理智,这些该死的冲动,会成为一切计划的祸端。
他们本应当好好按照他们的布置,一步步实现那个的计划的。要不是因为这些,‘不长脑子’、‘浑浑噩噩’、‘不知自己利益何在’的家伙的话。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看着那些人,一字一顿地答道:
战场上的以太流向乱了,现在该是我们一鼓作气拿下对方的时候看看对面,他们也剩不下多少人了。
给我去杀了他们,杀了这些该死的蠢货。
鸫,你认为他们会赢么?
注视着那遥远天边的火光,年轻人默默收回了视线,他以为费摩恩惹了一个大麻烦,但现在看来不仅仅是费摩恩而已。
我不知道,鸫摇了摇头:但我知道,如果他们赢了,我们或许会看到一些东西。
但前者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知道么,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再弱小的力量,也在寻求着攻守转换的那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