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属也有罪?

旅店主人回过头来看着他,眼中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光芒:你们不知道?

但这时骑士已宣读完毕,戴黑羽的骑士手擎大剑走上前来,他用手压住小女孩的脑袋,将她调整了一个角度。

那个小女孩好像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目光有些空洞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地任人摆布。

带黑羽的骑士这才直起身,后退一步,将大剑高举过顶,然后一剑斩下。

天蓝忍不住低喊了一声。

方鸻也微微眯起眼睛,七海旅团的几位女士分别下意识别过头去。

而正是这个时候,广场的西北角忽然传来一声有些怪异的低啸声。

方鸻下意识向那个方向看去,那啸声转瞬即至,只见木台上高擎巨剑的骑士头忽然一歪,下一刻脖子上多了一支晃晃悠悠的羽箭。

对方手中的巨剑立时失手落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

他徒劳地抓了一下半空,像是醉了酒一样踉踉跄跄向前走了两步,最后轰然一声从看台上栽了下去。

他们有同党!

剩下的骑士见状低喊一声,纷纷拔出长剑。他们反应很快,第一反应是持剑转向身边的犯人,打算先将他们送回圣殿之中。

而负责宣读的那个骑士,则一个箭步射向那个小女孩,准备补刀。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连方鸻也没反应过来。

他只看到那一刹那,几道白光忽然在看台上闪现,并从中涌现出一批黑衣蒙面的袭击者。他们甫一出现,便各自向最近的骑士展开进攻。

冲向小女孩的骑士才刚走到一半,便看到一个灼发的女人从前方光门中走出,手持长剑,一剑向他斩来。

他不得已后退,但对方攻势凌厉至极,他一时间只剩下招架之力。

定点传送魔法方鸻这时才总算看清了局面。

那些突然出现的袭击者虽不知是何方神圣,但他们显然要比骑士厉害出不止一筹。那些所谓的鸦爪骑士最多不过是十七八级的水平,而其的对手至少在二十级以上。

几乎只是一个照面,看台上的骑士们便被清扫下台去,不是死便是伤。那个负责宣读的骑士,被红发的女剑士一剑穿心,刺了个透心凉,从看台之上一头倒栽下去。

汩汩的血从银色的盔甲之下流出,在雪地之中显得触目惊心。

女剑士这才转过身,一剑斩断了那小女孩手脚之上的锁链,将对方从断头台上扶了起来。

她对小女孩说了一句什么,但因为距离太远,方鸻连对方口形也看不清楚。他能只拿出记录水晶拍下这一幕,然后才看到那之后小女孩轻轻摇了一下头。

红发的女剑士一把横抱起小女孩,回头看了一眼看台之上,她的同伴几乎已将看台之上的骑士肃清,并救下了大多数人。

虽然过程中也有人受伤,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她低喊了一声什么,然后转过身来,从看台上一跃而下。

这时广场上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几乎所有人都在奔逃,并生怕自己卷入了这场战斗之中。红发女剑士一跳下来,下面的人群怎敢阻挡,于是纷纷避让开形成一条路来。

广场上此刻也还有一些选召者,但大都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只在一旁冷眼旁观,谨防自己卷入事端之中。

由于鸦爪骑士无力阻挡袭击者,选召者又不出手,因此广场上一时更加混乱不堪。

那个旅店的主人倒还算好心,逃走之前向他们喊了一句:是龙魔女的手下,他们都是冷血无情的杀手,你们快跑!

不过方鸻横竖看那些人也不像是拜龙教徒

他只和希尔薇德互视了一眼,虽然并不确定突然出现的袭击者就是尼可波拉斯的手下,但眼下的确不适合莫名其妙卷入其中。

天蓝显得有点犹豫,她显然想出手帮那些人:艾德哥哥?

但方鸻摇了摇头,他其实也认为那些人是无辜的,但眼下情况尚且不明,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一定就是正确。

先看看再说。他只如此答道。

并且一边说,一边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他们稍稍退向广场的一角。

但让方鸻无语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就是一个惹事体质那红发女剑士带着小女孩在人群之中一阵左冲右突之后,最后竟不偏不倚向着他们这个方向一头撞了过来。

不过他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那些袭击者的撤退路线是有计划的,他们几乎分散向广场每一个方向,因此七海旅团无论在什么方向,其实都会不可避免地撞上对方。

方鸻一下释然,看起来也并不是自己特别倒霉的缘故。

而就在这一刻,那红发女剑士已经带着小女孩冲出了人群,来到他们面前。

只是对方抬起头看到他们时,眼中不由自主闪过一丝疑虑的神色。

而这边方鸻也正有些奇怪,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他正要开口,而女剑士面色已经转冷,举起手中长剑指向他们:让开

方鸻看着对方明晃晃的剑尖,心中并不担心,对方表现出的实力,也就是普通选召者二十级的水准。这样的水平,他全力全开的状态下一个可以打十个。

这时广场的一角出现了一些骚动,方鸻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一只银色的发条妖精悄然无声地飞了过去。只片刻,他就看到了那边正发生的情形。

有选召者过来了,而且还是老熟人对方那银色的战袍,在他看来再熟悉不过银林之矛的人。

不过让他有点意外的是,银林之矛的人似乎与鸦爪圣殿的骑士们是一边的,他们在那边围住了几个袭击者,并分出人手向这边赶了过来。

方鸻这才拉起风镜,收回视线,看向面前那个女剑士,实话实说道:

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女剑士只紧握着长剑,一言不发,其实在方鸻拉下风镜之时,她心便一下收紧了一个战斗工匠,艾塔黎亚的任何一个选召者都明白战斗工匠意味着什么。

那就意味着在龙骑士之下,超越一般人的战斗力。

她握着的剑松开,又握紧,犹豫了几次,但最后还是没敢动手。要是方鸻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对方显然不只一个人。

方鸻这时将目光移向一旁,看了看躲在女剑士身后的小女孩,对方正低着头不与他对视,目光有些散乱。

他叹了一口气,往旁边退开一步,让出一条路来。

走吧。

不过你们要真是拜龙教徒,我能让你们离开,自然就可以将你们抓回来。

女剑士微微一愣,回头看了一眼,一咬牙,护着小女孩一下从他们之间冲了过去。

不过走了几步,她才意识到方鸻等人真没有拦下她,回过身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们一眼。

放心,我们不是受赎者。

女剑士犹豫了一下,丢下这句话来,然后很快从那个方向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受赎者?

方鸻立在原地看了那个方向半晌,才听到一旁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艾德先生,我认为你做得对。

他回过头去,才看到说话的人正是梅伊小姐,她也和他们一起参加了这次远行。

不过让方鸻略微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作为欧力的骑士,他原本以为骑士小姐应该更早一些发表自己的态度的。

但从审判进行一直到现在,骑士小姐只支着自己的剑,至始至终都沉住了气。

梅伊小姐,你怎么看那些人?

我不太清楚他们是不是黑暗信徒,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贸然行事。

方鸻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的想法。

银林之矛的人很快就过来了,因为有人看到他们放走了那个女剑士。

前来询问他们的是一个年轻人,对方看到他时,不由怔了怔: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方鸻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在银林之矛这么出名。不过他和银林之矛打过的交道的确不少,在精灵遗迹,在旅者之憩,后来还与吴迪和琉璃月一起组过队。

在多里芬,他又与银林之矛的人有过接触,甚至把琉璃月也拉入自己队中,在工匠比赛之上大杀四方,还拿了一个头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银林之矛还颇有一些渊源。

不过他现在当然不是以真面目示人,毕竟七海旅团还挂在考林伊休里安的通缉令之上,他们所有人出门都经过了一定易容的。

对于对方的质询,方鸻一点也不意外,只理所当然地答道:认识我的人还不少。

这反其道而行的策略让那年轻人微微一怔,完全没有把方鸻往通缉令上的人去想,只以为对方可能是这一代比较有名的选召者。

他楞了一下之后赶忙答道:各位,你们有看到那些黑暗信徒逃去了什么方向么?

方鸻之前虽然让那女剑士逃走,但这会儿也不隐瞒,只向对方离开的方向指了指。

过了这么长时间,小巷之中错综复杂,他放出发条妖精也不一定能找出对方下落来,何况这些人。因此他倒也不担心,对方真能将那女剑士和小女孩给找出来。

麻烦各位了。

那年轻人也不为难他们,只道了一句谢便带着人向着那个方向追过去了。

他们是没有拦住那个女剑士,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对于选召者来说,没有好处的事情为什么要干?

能和我们具体说说那些拜龙教的探子么?

回到旅店之中,方鸻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而听了这个提问,旅店的主人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不远处旅店的大厅中,已比先前热闹了许多。

人们三三两两围坐在桌旁,仍低声讨论着不久之前的骚乱,暗红的炉火映着每个人晦暗不明的面庞轮廓。

你们这儿最贵的酒是什么?

格列多,先生。

那么给我来一杯。

方鸻将一枚两面刻有船锚的金币放在柜台上。

旅店主人犹豫了一下,才收起钱,然后走到后面从酒架上抽出一瓶精灵琴酒。

他托着酒瓶走了回来,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道:我不太清楚你们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正是那些人引来了影人。

影人?

方鸻看到旅店主人脸上短暂流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对方脸色变得极度苍白,漆黑的卷发下犹如镀着一层阴影,藏在那下面的眼中闪烁着恐惧的光芒:

几乎没人见过它们,有人形容它们像是一片浮动的光影,它们会吞噬人,从而变成他们的样子。

没人知道他们是何时出现的,自宪章城陷落之后,各地就出现了这些东西。它们可以悄无声息潜入我们的世界之中,伺机而动。

事实上在鸦爪圣殿发现鉴别它们的方法之前,这些怪物一度差一点让古拉港陷入极度被动的境地。

浅蓝色的酒液被斟入玻璃杯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旅店主人竖起瓶子,继续答道:

就在几天之前,影人渗透进入了镇上守卫之中,并在睡梦中杀死了看门人,将龙兽引了过来。要不是圣卫们发现得及时,而今你们在这里只能看到一片废墟。

方鸻从未听过还有这样的事情,一种听起来具有高度智慧,还能化身为人的怪物?

艾塔黎亚有这样的生物么,还是说那又是一种尼可波拉斯的爪牙,从黑暗的意志中衍生出的扭曲之物?

那个小女孩?

影人们往往会优先同化被同化者的亲属。

但他不由陷入了沉默之中,那个看起来十分无辜的小女孩真的是被怪物吞噬了灵魂,化作了尼可波拉斯的爪牙?

可看起来那些人与他印象当中的黑暗信徒,龙之爪牙,皆都有很大的区别。他实在很难相信,对方是丧失了理智的邪教徒。

我曾经在古拉住了几年,但从没听过那样的东西。一旁舰务官小姐忽然开口道。

旅店的主人摇了摇头:我过去也从未听说过这些怪物,它们就像是突然出现的。

在过去几个月中,已经有好几座村庄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被从内部攻破,你们可以去问问那些难民们,他们会给你们差不多同样的答复。

那些骑士是怎么确定这一点的?

他们有自己的办法,不过这一次听说有人亲眼目击,那些人在不久之前接触过那个女人。

女人?

龙魔女,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会有那些怪物存在。

不出他所料,影人果然也是尼可波拉斯的追从者?可龙魔女现在不是米苏女士么?

第九十章亡信徒

方鸻将那杯精灵之泪一饮而尽,但他其实不会喝酒,立刻忍不住咳嗽起来。

希尔薇德连忙拍了拍他的背。

这是你们的钥匙,房间在二楼,顺楼梯出口向右,一共六间都是,旅店的主人看着摇了摇头,从柜台下拿出一个钥匙圈,放在两人面前,提了一句:时下留在北境的冒险者一天比一天少,要早一个月,你们可能都未必能找到这么多空房间。

希尔薇德接过钥匙,向对方微微一笑,那看来我们运气还不错,不过不用担心,想必冬天一过,这片森林又会再度恢复生机的。

承你吉言,女士。

两人这才回到大厅之中。

三三两两的客人低声谈论着,冒险者披着足以抵御严寒的长长的斗篷,连原住民也穿着足以遮挡半脸的大衣,昏暗的大厅中像是在进行一场神秘的交易。

木桌与木桌之间的空隙曲曲折折,暗红的火炉闪烁着,火光拖着桌脚与椅足狭长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面之间起伏延伸。其他人在大厅一角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待在这儿,见两人走过来,才连忙给他们让了一个位置。

方鸻先一步拉开椅子,让希尔薇德先坐下去。贵族小姐回过头来,对他报以嫣然一笑。

然后方鸻自己也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他另一边坐着罗昊,这个来自军方的胖子正很没有坐相地将半个身子支在桌上,面前开着几页不清内容的光窗,冷色调的微光照亮了对方胖乎乎的脸膛。

罗昊看到方鸻坐下,这才直起身来,用手指了指那几页光窗道:你来得正好,我大概搞清楚那个‘圣殿’的来历了。

说说看。

这个‘圣殿’的前身是一个叫做‘鸦爪卫’的自治组织,过去它一度活跃在宪章城周边一带。

自治组织?

罗昊点了点头,宪章城北方的旅者沼泽侵入埃贡恩森林之中,这里惯来是野兽与异怪出没的区域,而由于宪章城的武力不足以保障郊野,所以各种自治组织应运而生,其中鸦爪卫正是其中一支。

天蓝这时插嘴道:可我听说宪章城是北境四大城之一,罗戴尔,艾尔帕欣,宪章城与古拉港,这样的大城市还不足以保障它的周边乡野么?

希尔薇德莞尔一笑道:理论上不会如此,但王国无休止的内斗削弱了它在地方上的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居住于乡野的人们也只能寻求自己保护自己了。这样的自治力量在北地并不少见,我过去也曾听说过一些,不过这个‘鸦爪卫’是头一次听闻。

方鸻一边示意罗昊继续说下去。

一盏三叉烛台托盘上面蜡烛黯淡的火光提供了桌上全部的照明,那昏暗的火光映照出每一个人的脸,天蓝和姬塔听得聚精会神,帕克心不在焉,洛羽低着头在想心事,箱子用勺子在豌豆里挑来挑去。

艾小小双手捧着杯子在喝水,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在外面,她虽然加入七海旅团已经有一段时日,但和大伙一起出来冒险还是少有。

梅伊小姐安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安静地享用午餐,她慢条斯理地分开面包,蘸水,再慢条斯理地一小口一小口咽下去。

骑士小姐对于清苦的条件似乎毫无任何怨言,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方鸻面前摆放着三只木盘子,里面盛着几片黑面包,一小段熏鱼,一杯酒,一盘土豆泥与豌豆,这份午餐仅此而已,看起来镇上的物资也相当匮乏。方鸻拿起一片黑面包放在口中咀嚼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硌得牙疼。

他回过头去,看到希尔薇德正有点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午餐,有点无从下手的样子。她不算是一个十分挑剔的人,但那面包实在不知存放了多少时日,硬得有些令人发指。

方鸻轻轻拿起对方面前那只木盘子,然后将自己的土豆泥换了过去。

希尔薇德抬起头来,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方鸻挠了挠头:其实这面包我还挺喜欢的,我们换着吃好了。

希尔薇德眨了一下眼睛,眼中噙着的全是笑意,并轻轻点了一下头。

罗昊在一旁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感到受了一万点暴击,忍不住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在意一下单身狗的感受?

罗昊,你要是能把肥减下来,我想会有姑娘喜欢你的。

我有感到被冒犯的样子。

扎心了,罗昊无奈地岔开话题: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虽然说是因为王室斗争,艾尔帕欣、宪章城一带贵族力量的收缩才给了这些地方自治力量成长的空间。不过真正促成鸦爪卫崛起的,却是其后发生的的事情。

方鸻马上反应过来:我猜是宪章城发生的事。

罗昊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聪明,在尼可波拉斯毁灭宪章城之后,塔伦北方一度陷入混乱无序的境地,许多地方武装皆在龙兽入侵下消亡,但只有鸦爪卫异军突起,成为本地最享有盛誉的自治组织。

方鸻放下硬得硌牙的面包,有点意外:在龙兽入侵下异军突起?

他在广场上见过那些骑士的实力,但老实说,有点弱。

他们怎么办到的?

罗昊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鸦爪卫在所有的这些自治组织中实力最强而已。

实力最强?

方鸻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实力最强,罗昊点了点头,根据我查到的资料,鸦爪卫内部具有严密的组织,从上至下分为四级组织结构,最上级是渡鸦之子,其次是看守人,掌控者与灰骑士。

渡鸦之子也是其唯一首领,不过其几乎从未在外界露面过,只从鸦爪卫下层的通讯中可以了解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四位看守人皆直接听命于他,外界也将这四个看守人称之为灰羽人因为他们身上会有灰色鸦羽作为标记。再往下,是名为掌控者的牧首,这是他们内部的称谓,但其实有点类似于地区主教的神职人员,一般来说每个村庄至少会有一名,灰鸮镇就有一位,代号风暴。而每个牧首身边又有数量不等的灰骑士追随,这些骑士也大致分为三等,最高阶的叫鸦骑士,中阶的叫羽骑士,最下等的才叫爪骑士也就是我们先前在广场上看到那些。

塔塔听到渡鸦之子这个称呼之时,不由抬起了头来。

而方鸻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组织好像真比自己想象之中强悍得多。

若之前那些骑士只是这个组织最基础的战斗力的话,放在北塔伦一带,至少银林之矛肯定没有这个水平。仔细想想看,他第一次见吴迪与琉璃月时,对方才几级?反正肯定没有十五十六级。

但宪章城附近竟然存在这么一个强大的自治组织,他过去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无论如何也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组织过去叫做鸦爪卫,你们有人听过这个名字么?

罗昊摇了摇头。

方鸻又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纷纷摇头甚至包括姬塔在内。

这就有些有意思了,和银林之矛一样,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也是北境公会,而姬塔还是博物学者,连她都没听说过,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这时罗昊又道:不过其实古拉港、艾尔帕欣与宪章城的社区上,最近关于他们的讨论非常多,随手可见。只是我查了一下,发现这些讨论大都是从半年前开始的,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们应当是名声不显的。

他看了看姬塔,我猜这大约就是为什么我们完全没听过这个组织的原因

方鸻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

所以是在宪章城沦陷之后,这个组织便迅速崛起了?

容我纠正一下,罗昊答道:确切的说,不应该叫崛起,应该是璀璨如划过天空的流星,几乎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方鸻从没听过这么离奇的事情,但他仍一下想到了两个可能性。

一是过去这个组织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二是它忽然得到了来自于背后某个势力的支持,而这个势力必须要能源源不断提供足够的人力物力,才能让其在真么短时间内迅速拥有现在的实力。

而在整个塔伦,拥有这样实力的势力其实也不多。

当然第一个可能性几乎肯定是微乎其微的

至于第二个可能性,用排除法倒是可以得到答案。

银林之矛自身肯定不行,但其背后的彩虹同盟却有这个实力。

同理,弗洛尔之裔也可以。

而除开这北境选召者势力的两巨头,来自于原住民的力量当中,艾尔帕欣的工匠总会、银风骑士团或者执政官应当皆有这个实力。

但对于这几方来说,扶持起这么一个势力又有什么好处呢?

因此首先要排除彩虹同盟,因为北塔伦本就是彩虹同盟的势力范围,他们似乎犯不着这么多此一举。其次是弗洛尔之裔,虽然弗洛尔之裔倒是有这个动机比方说在死对头的势力范围内培养一支自己的力量。

只是方鸻忽然想起来不久之前在广场上曾看到过银林之矛的人,看起来银林之矛应当是与那些骑士有合作的。并且至少,双方也不应该是敌人的关系。

方鸻并不认为彩虹联盟是会被弗洛尔之裔耍得团团转的傻子,因此这一可能性也大致可以排除了。

剩下是艾尔帕欣的势力?

可银风骑士团与属于宰相一方的城卫军互相制衡,两者又联合起来监视着工匠总会,并将那位大人软禁在城内,这几方似乎都没有出手的机会。

何况他也想不出,这些出身于艾尔帕欣的力量,有什么必要要布下这么一个局来。

除非,是那位大人自身

方鸻在想到艾尔帕欣的局势之时,不由自主便想起了那个被软禁在艾尔帕欣的亲王殿下。

自从新王登基以来,对方便一直被宰相一党用借口拖在艾尔帕欣,但南方才是他的基本盘,他会不会想急于从北塔伦离开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把塔伦北方的水搅浑,好像的确是有利于那位亲王殿下逃离这个地方的。只是让方鸻有些想不通的是,对方一直被软禁在艾尔帕欣,在银风骑士团的严密看守之下。

他真有这个能力么?

理智告诉方鸻不能,但一联想到过去这位大人的传闻,他一时间却很难肯定得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被称之为英雄,但有些人的经历却比英雄更加传奇。

甚至连英雄,也要听其差遣

方鸻可是亲耳听过,布丽安公主说欠那位亲王大人一个人情的。何况上一次,这位公主殿下和希尔薇德也成功从艾尔帕欣传递过消息,那么似乎说明那位亲王殿下在艾尔帕欣也并不是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难道真的是这位亲王殿下的布局?

说起来,关于鸦爪卫的崛起,塔伦附近的选召者与原住民势力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姬塔这时忽然开了口。

北境是彩虹同盟传统的势力范围,而艾尔帕欣、古拉港也有自己的利益,纵使宪章城毁灭之后出现权力真空,但其他本地势力也未必乐意见到一个新兴的势力出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罢?

但奇怪的是,博物学者小姐口气略有点疑惑:看起来银林之矛与那些骑士相处还算不错,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古拉港已经靠近彩虹同盟控制的腹心地区,他们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鸦爪卫们在这一带施展影响力?

这我倒是知道一些。罗昊答道,这还要从先前那场审判说起,这其实也是鸦爪圣殿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的一个原因。在宪章城沦陷之后,塔伦各地便出现了一些被称之为影人的生物

方鸻听到影人二字时,不由抬起头来,他才刚刚从旅店主人那里听说过这个名词,没想到马上又讨论到了这种生物身上。

影人?七海旅团的其他人则显得有些疑惑。

罗昊点了点头,最近这些生物出现已经少了很多,不过在几个月之前,它们曾经一度在北境制造了极大的恐慌。因为影人具有吞噬凡人灵魂的能力,并且可以化作其吞噬之人的模样,混入人类之间。依靠这样的能力,它们一度侵入了古拉港,并差一点对古拉港的执政官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刺杀。当然古拉港的那位执政官大人运气好,侥幸逃过一劫,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在床上躺了进两个月。

连执政官也差点遭这些怪物毒手,其他人处境可想而知,那时候几乎整个北境一度到了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的程度。不过也是这个时候,鸦爪圣殿的人宣称他们找到了一种甄别影人的办法

天蓝微微瞪大了眼睛:所以凭借这个办法,所有人都不得不和他们合作,并默许他们的存在?即便是彩虹同盟,艾尔帕欣与古拉港?

她停了一下,又道:你是说,之前在广场上被审判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影人所化?

我不清楚,罗昊答道:其实不止是我不清楚,其他人也未必清楚鸦爪圣殿所单方面宣称的那些尼可波拉斯的爪牙,是不是就真的是影人。不过不排除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因为支撑他们说法的是,这几个月来影人出现的频率的确是越来越低了。

天蓝张了张嘴,有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一旁的团长一眼,要按这个说法,那他们之前不是放走了两个影人?

方鸻低着头,其实从之前开始,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那些被审判的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不像是拜龙教徒,更不像是什么尼可波拉斯的爪牙。何况龙魔女尼可波拉斯自身,此刻是不是还存在着还是一个问题,那究竟是米苏女士还是尼可波拉斯,他至今不得而知。

而且提到影人,他其实不由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些传闻之中描述的影人,他总觉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抬起头来,向罗昊问道:你说‘鸦爪圣殿’,这个圣殿又是怎么一回事?

艾塔黎亚的自治组织林林总总,甚至连艾尔帕欣的银风骑士团,在被考林王国收编之前,也曾经只是一支私人武装力量。

但无论是骑士团也好,公会或者冒险团也好,却很少有自治力量被称之为某某‘圣殿’的,因为这是一个带有强烈宗教色彩的术语。它多半属于某位欧林神只的下属机构比如生命圣殿,商业圣殿,森林圣殿甚至是战争圣殿,旅者圣殿。

当然也有不属于欧林众神的,但那存在于更加久远的太阳众圣的时代,至今尚有一部分蛇人、蜥人仍旧信奉着的那些来自于辛萨斯时代的圣殿,与欧林众神是两个体系。

除此之外的,就是邪教组织了。

那是他们自称的,罗昊答道:自从宪章城毁灭之后,这些骑士便一只对外宣称,他们信奉一位掌管风暴神只,名为艾丹里安。

方鸻有点意外,掌管风暴的神只,艾丹里安?欧林神系之中有这么一位神只么?他怎么从没听过这么一个名字。

当然虚构一位神只,招摇撞骗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在一个有真神的世界之中,多半下场不会太好。而且艾尔帕欣就有生命圣殿与商业圣殿,米莱拉与罗曼的信徒不会坐视一帮伪信者打着欧林众神的名号非法传教罢?

这时跪坐在桌上的妖精小姐终于开了口,她用一种安静的语调述说道:艾德里安,渡鸦之神,历史上的确存在这么一位神只,他也曾是欧林众神之中的一员,但一般认为他已经殒落于艾索林之灾中。在那之后,这位神只已经相当长时间没有显圣过了。

亡信者

这个名词方鸻过去还只是听说过,一位神只在殒落之后很久也仍有追从者,这些追从者便被称之为‘亡信者’。不过神只的生死有时候并不是那么容易揣测的,一位上千年不回应信徒的神只也不一定就是殒亡了,更不用说,还有从那个死寂世界之中返回的亡神。

我倒是听过这位神只,姬塔这时也答道:他的信仰在宝杖海岸曾十分普遍,至今那里仍旧有许多人信奉这个信仰。不过与其他亡信徒不同的是,许多艾德里安的追从者并不认为他们的神已经神殒,他只是陷入了长眠之中而已。

她想了想,又答道:风暴之神艾德里安,其圣徽是独目渡鸦,因为传说中的独目渡鸦掌握着雷霆的力量,因此它的鸦爪之上也擒有一道闪电他的信徒崇尚黑色与白色,黑色的风暴的颜色,白色是闪电的颜色。

这倒是对上了,爱丽丝问道:那么外面那些骑士,是相信艾德里安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第九十一章一次搜查

提到可以吞噬灵魂、化为人类的模样的影人,方鸻心中却想起了另一件事,巫妖唐德的祖父,他们在依督斯遇上那个流浪者,不也是这样的存在吗?只是不知道流浪者的本来面目究竟是怎么样的,究竟是堕入黑暗的凡人,还是化而为人的怪物?

旅店的主人有过一段关于影人外貌的描述,‘如同交织的光影,变幻的明焰’,社区上则传闻说它们‘形态莫测,拥有较高的智慧,会用一种尖锐的声音交流’,只可惜没有相关的图片与视频。

对了,打断众人关于鸦爪圣殿的讨论,方鸻忽然问道:‘受赎者’是什么?

是那个女人说过那句话?罗昊摇了摇头,我用相关的关键字搜索过,并没有什么线索。

没有线索?方鸻略有点意外,社区上会存在一些比较偏门的信息,这类信息词条数目很少,或者其间有许多虚假信息,但完全查不到这种情况还相当少见。除非,这个名词是对方编造的。

同义词,同音词,或者相近意思的词我都查过,最相近的一个是一个名为‘救赎军’的教会武装力量,但这个组织只在奥述境内活动,显然与这里没什么关系。罗昊答道。

方鸻点点头表示了解,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间一道阴影挡在了旅店大门外,遮住了从那个方向射过来的光。

大厅中骤然一静,人们默默回过头向那个方向看去,才发现堵在门外的是一队穿着黑白二色外袍的灰骑士。

检查逃犯。

为首的骑士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声音中带有一种奇特的穿透金属的质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隔着头盔面罩的原因。

他头盔顶上比其他人多一束灰白的长羽,右肩上披着半条灰羽斗篷,身上的盔甲也更精致,背后的魔导炉用布盖着,看不出型号,布帷上绣着一只红眼渡鸦。

骑士们鱼贯而入,旅店主人僵在柜台后面一动不敢动。鸦骑士。罗昊比对着社区上的图片,这时用手肘碰了一下方鸻,向他指了指那个方向。方鸻看着那为首的骑士,了然地点点头。

灰骑士分上中下三阶,而鸦骑士正是其中的指挥阶层。

骑士们走进了大厅,在他们的勒令下客人们一一离开了座位。骑士一一审视众人,他们对原住民更加严厉,而对选召者要稍稍缓和一些,选召者甚至不用离开自己的座位,仅需配合检查则可。

在这样的情况下,选召者们审时度势,也没选择发作。那些骑士一一筛选过来,很快来到了七海旅团这一桌前。

艾小小紧张得绷直了身子,有些不安地看着这些人,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但其他人倒是老神在在,或许早已司空见惯了这样的局面,连姬塔都没有多看这些人一眼,只拿着一本历史书在阅读着。

那个鸦骑士一手按着剑,踱步走了过来,金属护足落在地面上发出咔咔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中听来有些瘆人。

各位请配合我们检查,骑士们将他们围了起来,上下审视着众人。但开口的仍旧是那个鸦骑士,声音中还是带着那种刺穿金属的质感,犹如在耳膜中嗡嗡作响,放下你们手边的东西。

我们已经照做了。罗昊答道。

方鸻这时回过头去,看向对方。那个鸦骑士带着厚重的头盔,看不请面容,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是一双略微有些泛着焦黄色的眼睛,眼皮在这严寒的天气下干燥得起了壳。

他看着这双眼睛心中忽然一阵压抑不安,而正是这个时候,那鸦骑士忽然紧盯着他们问道: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各位?

的确,方鸻答道:先前在广场上。

你们参加过之前的审判?鸦骑士声音沙哑地问道。

这里会有人没参加过么?

但我不认识你们,鸦骑士答道:你们是外乡人?

方鸻点了点头:的确,我们刚到这里不久。

鸦骑士焦黄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希尔薇德,眼中流露出一种贪婪的神色,在后者身上流连颇久。方鸻正皱了一下眉头,看到这家伙忽然伸出手去,想要撩起舰务官小姐的面纱。

这时一道银光飞过,那鸦骑士立刻机警地收回手,看着‘嗡嗡’飞舞在自己面前的构装体。‘银蜂’正以一种威胁的姿态环绕在他面前,仿佛只要他再进一步,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发起进攻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战斗工匠。有人低呼了一声。

我们是选召者,方鸻轻轻放下操控手套,看了对方一眼,如此答道。

鸦骑士微微一怔,这才点了点头,重新直起身来,仿佛之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祝各位用餐愉快,愿风暴与你们同在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骑士小姐胸口的圣徽之上,停顿了一下,姐妹。

梅伊看了他们一眼。

我不喜欢这些家伙,他们让我感觉很不好

看着最后两名骑士走出大厅,帕克才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好像谁对他们感觉好似的,一群色胚,天蓝呸了一声,要我是艾德哥哥,我就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天蓝,艾德哥哥也是为了我们。姬塔放下手中的历史书,解释道。

不需要你解释了,姬塔你真是的,天蓝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所以这不是我不是艾德哥哥么?

这现实的发言让众人一阵无言。

气氛这才缓和下来,而桌上忽然传来一阵咯咯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才发现原来是艾小小正吓得上下牙直打战。见众人看来,她脸不由自主一红,但控制不住自己结结巴巴道:大大大表哥,我我我是是不是很丢人?

希尔薇德莞尔一笑,摇摇头道:至少之前你没有表现出来,与我们大多数人相比,你已经相当勇敢了。

众人不由想起了自己初入这个世界的样子。

的确比起这个心大的小姑娘来,他们中一些人还不如对方的表现呢。

只有方鸻,第一次参与冒险就是大场面长夏战争。

其后精灵遗迹一役,更是直面银林之矛的旅团,半个杰弗利特红衣队的战团,巨构装体,死寂区,来自第二世界的顶尖高手,真正多姿多彩,而且竟然还让他从那混乱的局面之中幸存了下来。

有这样经历的新人估计也是屈指可数了。

不过方鸻眼下已经沉得住气了,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而骄傲,他看了看一旁的贵族小姐,只问:没事吧?

没关系,希尔薇德轻笑摇了摇头,不过又有些俏皮地答道:但是和我在一起,这样的事情以后恐怕还会遇上不少。

方鸻一怔,随即不由哑然。

也不知道是该说自己的舰务官小姐洒脱,还是过于自信?

不过刚才那鸦骑士真是贪婪希尔薇德容貌么,他总觉得对方的目光中有一种非人的色彩。

想到这一点,方鸻这才看向众人,并虚压了一下双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围坐在桌边七海旅团的众人见他们的团长要发言,纷纷安静下来。

方鸻这才开口道:各位,我们回到正题上,这一带的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同寻常,虽然它们未必与我们有关系,但祸星将临,眼下塔伦乱象已显,我们最好也作好准备,未雨绸缪。刚才提到的那些情况有些令人在意,不论是影人,还是鸦爪圣殿后者虽然与拜龙教为敌,但也未必可信,而且来历可疑。

艾德哥哥,你打算怎么做?天蓝问道。

收集情报,方鸻答道: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两天,等到风雪停息就返回,这之前尽量收集一下相关的信息,不过在没有调查清楚一切之前,我们最好不要介入相关事端之中。

那采购物资?爱丽莎问。

采购物资的人可以减少一些,交由希尔薇德和天蓝两人负责即可,谢丝塔小姐麻烦你照看她们一下,剩下的人两两一组,分散出去打探消息。

谢丝塔瞥了他一眼。

也包括我吗?艾小小有点好奇地问。

方鸻点了点头,对夜莺小姐说道:爱丽莎,你带一下小小,至于帕克你和箱子一组,记得别惹是生非,洛羽,他又看向一旁的洛羽,你和我一组。洛羽微微一怔,然后才点了点头。

太好了!艾小小说道:我和爱丽莎小姐一组么?

老实点,爱丽莎轻拍了一下她额头,记住不许拖我后腿。

艾小小只点头如捣蒜。

帕克小声嘀咕着自己从来不惹是生非。

那么我呢,艾德先生?这时梅伊放下餐具,用手帕沾了沾指尖,抬起头来问道。

梅伊小姐你是实力非凡,自由决定即可。方鸻想了一下,答道。

那我可以和你与洛羽先生一起行动么?

方鸻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他打算前往森林之中去调查一下影人的行踪,有如骑士小姐这么实力强悍的帮手同行,倒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姬塔看着这边,忍不住有点不安,艾德哥哥是把她给忘了么?

姬塔,方鸻这才看向她,你和罗昊一组,你们留在旅店负责分析情报、留意社区上的信息,我会让塔塔小姐留下来帮你们。罗昊他擅长整理社区上的信息,你是博物学者,可以充分发挥特长。

可我帮得上塔塔小姐么?姬塔又有点紧张地看向坐在桌上的妖精小姐。

塔塔安静地放下手中的银茶盏,抬起头来,用如梦境一样的目光看着她,姬塔小姐不必担心,我们各有所长。

此时此刻,不远处坐在另一张桌边的一位男士看着这一幕点了点头,方鸻挨个点将,显得井井有条,在他看来倒是有了几分合格的团长的样子。差强人意。而他身边的某位女士,却淡淡地说了一句。

男士有些好笑地回过头去,怎么只会说这句话了?

事实如此,后者答道:小羽他本该有一个优秀的团队,而且仅仅是优秀还不够。

但我倒觉得还不错。

错不错要看了才知道。

你也太严格了。

严格总比看错人好。

男士摇了摇头,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方鸻分配好每个人的工作,但又先放了半天假,给了众人半天自由活动的时间。

他们从盖莱伊特一路赶到此地,路上大半时间在野外冒着极端严苛的天候赶路,餐风露宿,不说每个人都精疲力尽,但大多数人都疲惫不堪。

他们一进镇上就先找到落脚点,本来是打算好好休息一下,洗个痛快的热水澡暖和一下身子,再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但没想到一来到灰鸮镇就遇上了这么多事情,一直到现在也没空下来。

而且镇上物资匮乏,原本期待的大餐也变成了难以下咽的食物,热水澡看来也无法指望,但无论如何,休息也是起码的需求。即便是采购物资,也得等精神恢复之后再说。

方鸻把钥匙分发下去,告诉众人这段时间可以自由活动,但必须要在晚上八点之前返回报备。同时他千叮咛万嘱咐,让箱子看好帕帕拉尔人,绝不能惹事。

经历过之前的遭遇之后,方鸻对于这个地方的治安并不那么信任。影人尚且不论,但背后一定有拜龙教徒兴风作浪这几乎已经成为一个铁律了,表面看起来安宁祥和的地方,背后也不一定没有邪教徒谋划着什么阴谋何况乱象已显,邪祟横行的北境?

而鸦爪圣殿看起来也无法令人信任,虽然可能不一定与黑暗信徒有什么关系,但未必会有别的什么阴谋。至少在没弄明白情况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卷入相关的事端之中。

毫无疑问方鸻是有先见之明的。

在大多数人都疲惫不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之时,但总会有那么一类人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帕帕拉尔人无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甚至在种族天赋之中就有这么一项不易疲惫,与人类学习能力更强的天赋迥然相异。

这是真正的种族天赋,可不是某人声称的那一类,但也有负面作用,那就是胃口旺盛,这一点甚至连梅伊小姐也无法免俗。在桑夏克的帕帕拉尔人一天要吃五顿饭,这可不是谣言。

总而言之,吃饱喝足之后,帕帕拉尔人便闲不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顺便带上某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不知为何明明身为人类,但好像同样永远也不知道累的魔导士少年。

两人说是要出去‘打探情报’但其实就是逛街,以及顺便不干好事。

圣欧林努斯广场

帕克正弯腰捡起一枚石子,并将之远远丢开,嘟嘟哝哝地抱怨道:我认为他对于帕帕拉尔人有些偏见,众所周知帕帕拉尔人都是安分守己的典范,在桑夏克,每个帕帕拉尔人皆礼貌恭良,亲近邻里,绝不会轻易惹是生非;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刻板印象,我即便偶尔会偷吃一些东西,帮你们保管一些小物件,但这绝非出于我的本意,它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你知道我是浪荡之神的信徒,你明白吗?

用尖尖的巫师帽与立起的大衣领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只眼睛在外面的魔导士少年从广场雕像肩头上的鸫鸟上收回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会明白。

帕克有些高兴地说。

他拍了拍手上沾的雪花,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办点事情,马上就回来。

箱子看着这鬼鬼祟祟的家伙,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哈,帕克大声说: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好的伙伴!

但团长让我们不要惹是生非。

放心好了,我从不惹是生非,帕帕拉尔人把胸脯拍得震天价响,我只是去做一个帕帕拉尔人应该做的事情对了,你还有钱吗?

箱子点了点头,从左边的兜里掏出几枚银币,又从右边的包里掏出几枚银币,一股交给了过去。七海旅团的大部分财产是公用,但每个人每个月还是可以领到一份‘薪水’。

好兄弟,帕克心花怒放,待会儿我请你吃点心。

他用小短手把钱塞到兜里,拍了拍肚皮,十分气派地向不远处的面包作坊走了过去。

箱子对这样的情形早已司空见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的一身装备要么是打来的,要么是方鸻造的,他平时也用不上钱。

他只有点无聊地将目光投向一旁。

灰鸮镇有两座广场,另一座广场他们先前已经去过,那里是这座城镇的中心。而这座广场更像是他们无意之中穿过一片阴郁的小巷之后,意外的发现。

相比起这座城镇之中那些繁华的地段,这里更像是从一张古旧照片之中走出来的那类场景,一侧是狭长的小巷,阴暗的石墙,另一侧是灰蒙蒙的广场上高耸破败的圣殿,冷冰冰的石像,带有一种阴冷晦暗的风格。

这或许与灰鸮镇悠久的历史有关,环绕城镇外的低矮的石墙始建于几个世纪之前,它们穿过一条经城而过的河流塑造出这座历史优秀的城镇的全貌。

它虽然只是一个小地方,但其实比古拉港建立更早。几条古老的街道贯穿城市,小巷星罗棋布,在冬日里看似凋敝,但其实时至今日还有好几万人口常住于这一地区。

箱子看着悬挂在广场入口处的路标牌,上面用本地文字写着这个广场的名字,他只是觉得那个名讳有些耳熟,但却不知道欧林努斯乃是米莱拉的一位从神,圣者,殒落于艾索林一战。

他正愣神之间,忽然不远处一家面包作坊打开门来,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个矮小瘦弱的身影和他打了一个照面,忽然呆立原地。

箱子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注视着那个抱着一篮子黑面包,呆呆地看着他的小女孩。

翻车,卡文了

过年回来状态还没调整回来。

第九十二章废弃的修道院

那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不久之前被从审判场上救走的那一位。

箱子眼中露出狐疑的神色,小女孩脸上也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下一刻立马抱着篮子转过身就准备逃走。但她好像忘了身后的面包作坊的阶梯,往后一退时刚好绊在那台阶之上,转身的同时也失去平衡,瘦弱的身子向后一仰,连人带篮子之中的面包一起向后倒去。

不过那一刻时间好像定格了一样,箱子举起右手来,小女孩,她手中的篮子,篮子里飞散而出的黑面包皆定在半空中。

渥玛达拉斯少年念出一个咒文,在无形的力量约束之下,半空中的面包纷纷重新回到篮子里,而篮子又回到小女孩的手中,小女孩也从失去平衡的状态之中回正。

箱子再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时间仿佛重新从停滞之中‘恢复’,小女孩抱着篮子噔噔噔向后退好几步,然后才堪堪站稳。

小女孩有些削瘦的双肩紧张地绷直了,惊疑不定地四下看了看,然后才抬起头来,盯着面前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脏兮兮的脸上,清澈无比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继而又流露出一丝惊惶与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一边后退一边紧盯着箱子,但见箱子再无进一步动作,才赶忙转过身去,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向小巷之中逃去,只片刻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箱子默默看着那个方向,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放下手来。

圣选者?

伴随着开门的声音,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箱子回过头去,看到从小女孩走出来的那间店铺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推门而出,站在门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男人脸上有一道从右眉骨至左下巴、贯穿右眼与鼻梁的伤疤。但他神色平静,两鬓染霜,看起来并不给人以狰狞可怖的感觉,倒像是一个离开战场的老兵,退休的战士。

他的目光显得十分深邃,但右眼略有一些呆滞,显然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见箱子只看着自己发呆,男人才再问了一句:问你话呢,你是圣选者?

箱子这才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不是,我是杀手。

杀手?男人一怔,不禁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你是杀手,那可还行。那么杀手先生,你有活儿干么?

箱子答道:我没空。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箱子一番,目光从他腰间的佩剑上,再落到魔导手套上。他忽然开口道:手套不错,谁给你的?

箱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套,抬起头来,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惑,好像是在问:这关你什么事?

男人低笑一声,也不在意,只答道:与你的手套相比,你的剑可配不上它。我见过的魔剑士里面,没有像你这么奇怪的。

箱子将剑抽了出来,在对方面前摆弄了一下,有点不服气的样子。这柄魔导剑还是他从那沉船上找来的,一直使用到了现在,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用的,可以算得上是他用过最好的一把剑。

男人看着那剑摇了摇头:破铜烂铁而已。

箱子举起剑来对着对方,意思是这剑是好是坏要对方试试才知道。

但男人看也不看那明晃晃的剑尖,目光只越过剑锋看着他道:有点意思的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箱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开口正要回答,但忽然想起团长要他们隐藏身份,一转念改口道:我叫艾丹里安箱。

男人一愣,心想这是个什么古怪的名字,不过圣选者的名字大多古怪,也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这个名字总觉得让他有些耳熟,他想了一下摇摇头,心想自己在这上面纠结个什么?

他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道:古怪的名字,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丢下这句话,男人也不和他多言,甚至看也不不看他手中的剑,径自转过身去,打开门走进了屋。

箱子正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立在原地思索了一下,又收起剑来。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过去他问星门之后有什么意思的,孤白之野也是这么回答他的,不得不说这个办法十分好用。

而这个时候帕帕拉尔人抱着一大袋面包从另一边推门而出,看了看这个方向有些兴奋地向他挥了挥手,走,我事儿办好了,我们找个地方去吃东西。

箱子想了一下,立刻把之前的事情抛诸脑后,点了点头。

等到男人抱着一只木盒子推门而出的时候,广场上厚厚的积雪之中,只留下两行脚印而已。他不由一怔,四下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然后弯腰将其放在地上,才转身又走了回去。

关上了门。

好不容易从荒野中艰苦的环境里脱离出来,这一天每个人都美美地睡了一顿,尤其是天蓝、艾小小和姬塔,三个小姑娘第二天一早显得神采奕奕,与之前完全是两样。

第二天雪仍旧下得很小,似乎连日来的暴风雪总算有放晴的迹象,方鸻在早餐十分与自己的舰务官小姐讨论了一下关于鸦爪圣殿的事情。他其实对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圣殿’还是有一些在意的,但更在意的是那幕后的东西。

他怀疑或许是艾尔帕欣或者本地的某个势力插手其间,也或者是那位亲王殿下,因为只有对方才有这个意愿与动机。

不过希尔薇德听了他的话,笑了笑摇摇头道:不会是亲王殿下。

方鸻有点意外地看着她。

他不是那样的人,希尔薇德笑着说道:阴谋家、政客、谋权篡位者、叛党的支持者,外面是这么形容他的,不过等你见到那位老人,你就明白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

方鸻怔了一下,不过仍旧点了点头,那位亲王殿下在考林伊休里安的确称得上是一个传奇。事实上他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便听过关于对方的许多传闻

上上代国王仅有两个儿子,长子是便是先代国王希里安三世。

而次子,也就是那位亲王殿下。

传闻那位亲王殿下天生残疾,长相丑陋,没有继承其父亲与母亲的英俊与美貌,与先国王不可同日而语。在对方还是青年的时代,便以性格孤僻、特立独行而着称,一直不为外界所接受。

后来这个年轻人曾孤身一人前往银之塔,在鹰堡大师丹尼迪尔处学习,不过丹尼迪尔没对自己这位学生下过任何定语,外人只知道他没多久便离开了鹰堡。

那之后他一直在大陆各地游历,甚至离开考林伊休里安前往过奥述与罗塔,等到返回国内之时,先王已经即位。他便一直在幕后辅佐自己的兄长,并深得希里安三世信任。

据说这位亲王殿下能力出众,拜恩之战,以及后来南境对于拜龙教徒的清理,背后皆有其身影。

他还扶持过许多年轻人,包括今天的罗班爵士,艾文奎因精灵也受其恩惠,甚至连希尔薇德父亲马魏爵士也曾受过这位亲王殿下的资助。

在还算开明的希里安三世与这位亲王殿下的共同努力之下,考林王国一改近半个世纪的不振,渐渐有了从百年之前的龙魔女事件的阴霾之下走出的迹象。

这位亲王殿下因此在王国内拥有了许多朋友,也有许多政治盟友,其中不仅仅是人类与精灵,甚至还有矮人,有伊斯塔尼亚人,可以说友人遍布整个考林伊休里安。

不过也正因此,新王忌惮这位自己的叔父,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而宰相一党也将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关于这位传奇人物,民间流传的大多是他早年的经历,还有他奇特的外貌,甚少有人能真正勾画出这位亲王殿下在工作与日常生活之中的样子,关于他的性格与喜好也是众说纷纭。

而在宰相一方的刻意宣传之下,大多数人相信这位亲王殿下是一个阴鸷、冷血,在背后谋划着许许多多计划的阴谋家的形象。

甚至连方鸻自己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这种刻板印象之中,不过经希尔薇德已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不知道这位亲王殿下究竟是怎么一个人。

一想到不久之后对方要接见自己,他也不由有些好奇,这位亲王殿下与先国王希里安三世是亲兄弟,两人相差不过几岁,而先国王已薨,仔细一想这位亲王殿下也差不多是一位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了。

先王希里安三世在民间声望极好,而这位与希里安三世一起缔造了一个时代的老人,考林伊休里安活着的传奇,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早餐仍不丰盛,但每个人至少还吃得饱,看起来物资虽然匮乏,但还不至于产生什么严重后果。

事实上灰鸮镇靠近古拉港,理论上不应当存在物资匮乏的可能性,方鸻一问才知道是鸦爪圣殿对整个小镇的配给,实行了比较严厉的管控制度。

不过在眼下这个大环境之下,这么做倒也说不上错。

早餐之后,所有人便分头出去办自己的事情,罗昊与姬塔,还有塔塔小姐留在旅店之中,负责分析情报,与居中协调所有人。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可以经由此处及时反馈到每一个人那里。

前一天帕克和箱子在约定好的时间之前返回了旅店,看起来两人也没惹什么事情,方鸻也就懒得问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再说他猜都猜得出来帕帕拉尔人肯定又去开小灶了,而且他还知道这家伙一早就把自己的零花钱花了个精光,这一次多半又是欠了箱子的钱。

至于帕帕拉尔人在团队中究竟欠了多少钱,这大约是老天爷才说得清楚的数字。

离开旅店,方鸻带着洛羽与梅伊小姐径直出了城。

虽说鸦爪圣殿对整个灰鸮镇实行了比较严格的管控,他们一路走来也从街上也看到了不少的巡逻灰骑士,不过出城之时却并没受到什么阻拦,仿佛昨日在审判场上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鸦爪圣殿甚至都没有对镇口加派人手。

那里只有几个懒懒散散的守卫在值守,和昨日他们进入这里时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周围看也不到身穿黑白二色战袍的骑士,倒是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教士在那里发传单。

对方的长袍上有一只渡鸦的圣徽,看起来正是鸦爪圣殿的神职人员。

方鸻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圣殿有些好奇,接过对方的传单看了看,发现上面只写了寥寥几句话,大致是艾丹里安的教义一类的。但有两句话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渡鸦预言末日,当风暴将至之刻,凡世将陷入沉沦’

‘伟大的艾丹里安,倾听我神的名讳,世界必将得到救赎。’

末世论、救赎论,这一套在他们的那个世界简直是司空见惯的手段,欧洲人十四世纪就在玩这一套了,还名正言顺地搞了一个名为赎罪券的玩意儿来敛财。

不过之后继承这一衣钵的,多半是各类邪教组织,民间的神棍们,这也很正常,不引发恐慌,这些人便难以从中浑水摸鱼牟利。

但事实证明,审判日从公元前几世纪一直到二十二世纪一直在向后推移,连常温下可控核聚变都还有五十年就要实现了,但宗教传说中的审判日还遥遥无期。

但在艾塔黎亚的情况却不太一样,方鸻在看到这几行文字之时,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祸星降临。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个穿着黑袍的教士,对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色有些苍白,卷曲的黑发贴在额头上。年轻人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众人,对他们问道:

战争与灾乱将临,各位是否已作好准备?

方鸻一愣,不由意识问道:准备什么?

加入我们,信奉我神,即可得到救赎。

方鸻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一个拉信徒的,摇了摇头,带着洛羽和梅伊小姐从那里离开。

走出灰鸮镇之后,他才回头问道:梅伊女士,你们传教也是这个样子么?

梅伊答道:我们是伪信者,不负责传教。而且我是护教军,传教是牧师们的事情,艾德先生可以问问自己的妹妹,唐馨小姐说不定比我还清楚。她比了一下自己胸前的徽记,圣骑士的徽记与牧师的圣徽有些区别,那是一枚盾徽,上面还有欧力偏爱的武器一柄钉头锤。

方鸻摇了摇头,自己的表妹还算了吧,唐馨也就是挂了个米莱拉牧师的名号而已,从一开始就没接受过任何培训选召者从神只那里获得力量,并给予神只信仰,这是一种交换关系,根本说不上是圣殿内部的人。

梅伊又想了一下,才答道:不过我看过他们传教,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有真神的世界,与他们那个世界果然不同,方鸻心想。

我们去什么地方?这时洛羽开口问道。

方鸻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森林覆在积雪之下,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距离灰鸮镇几里之外的一座修道院。他之前让罗昊提前调查过了,灰鸮镇附近第一次出现影人的地方,便是在这座修道院附近。

那座修道院差不多修建于与灰鸮镇同一时代,在与灰鸮人的战争结束之后,一群米莱拉的苦修士留在了这个地方,并修筑了这座修道院。那座修道院存在了大约一个多世纪,后来逐渐衰败下来,时至今日早已遗弃。

据说一个世纪之前这里曾经先后被一群流放的罪犯,山贼与流浪雇佣兵所占据,但修道院的新主人们所待的时间都不长,先先后后或者被剿灭,或者离开。

于是这座修道院也先后经历了数次繁荣与衰败。

它最后一次繁荣大约是三十年前,一群苦修士重新在这个地方长住下来,但很快重建的修道院便毁于一场离奇的火灾之中,在那之后这个地方再也没恢复过繁荣。

几个月前,一群冒险者途径此地,把那座废弃的修道院当做临时的宿营地,并在那里与影人遭遇。在那场遭遇之中活下来的人不多,不过其中却有一两个选召者,因此在社区上留下了相关的传闻。

据说这是在灰鸮镇附近第一次目击影人,之后关于影人的传闻便泛滥起来,然后鸦爪圣殿也入驻了此地。

一直到今天。

按照从社区上下载的地图,三人穿过积雪覆盖的森林,没花多少功夫便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虽然废弃已久,但森林中仍旧留下了一条古老的道路,通向那座修道院。那条小径在几十年中逐渐为森林所侵蚀,但依稀还是可以看到一些人工的痕迹,路边的篱笆,残破的路牌,皆能为他们指路。

方鸻不太清楚最近一段时间除了他们之外,是不是也有其他人去过那座修道院调查,不过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就算是有什么痕迹,也早已为积雪所覆盖。

没多久,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

第九十三章鬼魂?

那座荒废已久的修道院孤零零地矗立在茫茫雪地里,在森林之中。

覆雪的松针环绕着高耸的灰石墙,无声而寂静,石墙上布满风吹雨打的裂痕,从中疯长出枯萎的藤蔓,如同古老的树须,密密麻麻垂到地面上,扎根入积雪覆盖之下,泥土之中。

三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近,停下来仰头看着这副萧瑟的景象,其间没有交流,又继续向前走去,绕过石墙,经过大门,进入庭院之中。

修道院的大门曾经被用作防范野地中的强盗与野兽,但眼下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石拱梁而已,大门一半倒在雪地里,一半不知所踪。庭院内林荫环绕,寂无一人,穿过银白色的广场,一座缺乏修葺的高大圣堂映入三人视野。

这座古朴的建筑几乎已经坍塌了一半,其上杂草丛生,但高大厚重的木门仍坚持屹立在门框上,半掩着,用手一推,门应声而开,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寂静无声的环境下,显得相当瘆人。

门楣上积雪扑簌簌直落,方鸻下意识后退一步,退下台阶,门内灰尘弥漫,一股陈朽的气息扑面而至。

门内是一间幽静的大厅,北边一角已经塌下来,阳光从缺口出照下来,落下石块与积雪上面。但那束苍白的阳光非但不能照亮大厅内,反而在它的映衬下,让大厅里显得愈发幽深而晦暗。

这里曾经是僧侣们静思侍神之地,显得简朴而肃穆,但他们仍旧在石板上铺设了一条地毯,只是地毯已经褪了色,底色仿佛漆黑一片,犹如干涸的血,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大厅中仍旧可见那场大火留下的痕迹,柱子与拱顶熏得焦黑,地毯也被烧成一段一段,布满了焦痕与黑斑,大厅内的器皿要么东倒西歪,要么被烧成一截焦炭。

方鸻默默看着内里的景象,一边打开系统,向罗昊发去一段文字,询问几个月前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他其实来之前就了解过那些冒险者在这里的遭遇,只是此刻比对眼前所见,再复现当时的情形,或许更有助于发现一些原本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罗昊直接给他发了一个视频过来。

方鸻打开视频,里面呈现出的是一场战斗,但画面快速移动,抖动不已,加上一片漆黑,几乎很难看得清发生了什么。

只听到里面有人在喊话,大致是指出一个东西的位置,而且对方不住在快速移动。画面中应当有许多人,偶尔能看到一张模糊的人脸一闪而过,间或着法术的低吟,与争斗的声响。

似乎有人喊了一声画面的主人,他回过头去,看到一道闪动的光芒笼罩了画面,片刻之后,一切便暗了下去。

方鸻只记住了那道有些动人心魄的亮紫色光芒,像是一个法术,或者一团闪动的明焰。他依稀有些眼熟,不过随着画面在脑海之中一点点重构,才渐渐勾勒出画面之中的场景,又抬起头看了看这间寂静的大厅那场战斗逐渐与这里一一重合。

‘他们被不止一个影人袭击,事后也证明了这一点。’

‘那就是影人?’

方鸻把最后那一段视频来回慢放了好多遍,但只有一团模糊的紫色亮光,根本看不清影人的样子。

他问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多此一举的问题:‘他们后来复活了么?’

‘当然。’

‘那之后他们又回来过这里?’

‘回来过,但没什么发现。’

犹豫了一下,罗昊又发过来一段文字:‘那之后其实还有其他人来过这个地方,因为传闻这里闹鬼。’

‘闹鬼?’

方鸻怔了一下,在艾塔黎亚闹鬼是一个怎么样的说法,是亡灵么?

这时大厅里尘埃已经落定,他向里面踏出一步,而就在那一刻,幽暗的大厅里忽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那声音时低时高,仿佛是许多人在交谈,又仿佛是一阵低沉的叹息,过了一会儿又变成争执,或者是高喊。

谁在那个地方?方鸻吃了一惊。

他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但声音的方向变幻不定,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他至少从中分辨出两到三个声源,甚至更多,这些声音一时间低沉了下去,但片刻之后又再复高亢起来。

如此反复了好多次,方鸻才渐渐冷静下来,他这才录了一段声音发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罗昊回复道:

‘这就是这个地方闹鬼的原因。’

‘那些声音?’

‘是的,声音是从大厅中传来的,但没人搞得清楚它们产生的原因。’

方鸻这时注意到骑士小姐在自己身后举起手来,低声吟诵光明之主的圣名,一个亮金色的符文在她小小的手心之中闪现。

不过她很快皱起眉头来,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有什么发现么?方鸻问道。

梅伊摇了摇头:大厅中有些黑暗的气息,但不多。

荒废的遗迹之中滋生黑暗的气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它们渐渐会汇聚在一起,滋生出一些低级黑暗生物,比如亡灵。

但这些亡灵并不是真正的死者的灵魂,表面上看起来具有实体,譬如骷髅、僵尸与食尸鬼一类,但实质上不过是受黑暗力量驱使的能量体而已。

反而是幽魂、地缚灵一类的亡灵,才是真正的生者的亡魂。

但此地汇聚的黑暗气息,显然还是属于比较微弱的那一类,还不足以形成亡灵生物,更不用说后者。

只能说不愧是米莱拉的圣堂,纵使是荒废了几十年,也一样还保存着微弱的圣光的力量,足以压制此地黑暗力量的滋生。

但大厅之中的声音既然不是亡灵所至,就显得有些奇怪了。方鸻侧耳倾听了片刻,但仍旧分辨不出那些混杂在一起的声音,仿佛是一个梦游者的呓语,杂乱无章,毫无逻辑。

他停下来,向罗昊问道:‘这些是什么声音?’

罗昊答道:‘没人听得明白?’

‘没人听得明白?’方鸻愣了愣。

原住民冒险者也就罢了,但选召者可不单纯是这个世界的冒险者而已,他们背后还有另一个世界技术力的支持。那些多个重叠在一起的声音,记录声音,分析声纹,从中提取出想要的内容,应当并不困难吧?

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许多声音实验室都和艾塔黎亚的顶尖团队有合作,有几个比较出名的事件,就是依靠这样的手段解决的。

闹鬼了几个月,不会没有冒险者动过这样的心思吧?

不过罗昊又道:记录的声音十分诡异,无论是通过系统还是记录水晶,记录下的声音总会有缺失。剩下的部分也会变得模糊不清,提取出来的也只是一些意义不明的杂音。

还有这样的事情?

难怪这个地方被称之为‘闹鬼’,方鸻记忆中还没从没见过这样的案例。

不过他正思索之间,一旁洛羽忽然肯定地开口道:这是魔法的力量。

什么?方鸻回过头去。

洛羽摇了摇头,某种力量干扰了记录水晶,并不是声音产生了缺失,而是在记录时萦绕其上的力量就改变了声音的内容?

你确定么?方鸻转过身去,有点严肃地问道:有没什么办法可以解除那个法术?

洛羽思索了一下,开口道:那是魔法的力量,但并不一定是一个固定的法术,自然界也会产生这样的力量。要从解除法术的方向上来解决这个问题,恐怕很难不过这里或许有一个简单的办法。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怎么说?

我们可以听到这个声音原本的‘样貌’,洛羽抬起头看着那大厅,但记录水晶与系统记录的声音却会发生偏移,我猜是因为记录水晶与系统其实都是应用的相同的原理,用一个记录法术来将储存声音。

方鸻反应了过来:洛羽,你是说那种力量会对这个法术产生反应,从而改变声音的内容?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梅伊这时也问道。

用一个屏蔽法阵屏蔽了施法的波动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洛羽肯定地点头。

但方鸻仔细一想,才意识到这件事恐怕没有洛羽说得这么简单。

简单的不过只是问题的解决方法,但一般人要意识到是有某种力量改变了声音,而非是记录时声音产生了缺失,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正如罗昊所言,社区上的大多数人都认为是记录时声音产生了缺失,但洛羽却能一眼看穿其本质。这个东西甚至与选召者的天赋都没什么关系,恐怕单纯是因为对方和姬塔一起,在卡拉图那里接受过为期一个多月的教导。

这种对于魔法本质的思维,事实上是大多数选召者所欠缺的。

洛羽开始布置屏蔽法阵,而方鸻却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们把记录下来的音频拿到什么地方去分析呢?方鸻忍不住问,他们可没有什么认识的高大上的实验室,总不能发到社区上去让其他人分析吧?

还是说丢给军方?

不过罗昊很快发来消息:

‘塔塔小姐说用不着,若能记录下声音,有好几种音系子学派的法术都可以从里面提取出我们想要的内容,纵使魔导士做不到,吟游诗人也一定可以。’

他甚至还吹了一句牛:‘科技有科技的强大之处,但在魔法的世界里也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方鸻一看就知道这话肯定是塔塔小姐说的,即便不是原话,也是罗昊修改过的。

不过他已经在心中抓了壮丁,就是你了,天蓝。

大厅中低沉的絮语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塔里亚刻,最终才渐渐平息下去。那边洛羽也记录好了声音,方鸻拿过记录水晶放了一遍,发现果然与自己所听到的一般无二,这证明了对方猜测的正确。

他忍不住向对方竖了一下大拇指。

三人这才穿过大厅,继续前行。

大厅的后面是昔日苦修士们生活起居的场所,理论上几个月前的那场战斗并未波及这些地方冒险者们在大厅中过夜,然后被忽然出现的影人袭击,至始至终也没进入更深处的地方。

不过这里既然出现了影人,方鸻还是想看看内里有没藏着什么秘密。

‘恐怕很难有什么发现,’罗昊向他发来信息:‘这几个月下来冒险者们的足迹都踏遍了这座修道院,但除了那那一夜,影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确定那是影人第一次出现在灰鸮镇附近么?’

‘至少没有发现更早的目击信息。’

那看看总比不看好。方鸻心想。

影人出现在这里总会有原因的。

虽然其他人没有任何发现,但其他人记录不下来的声音,他们不也记录下来了么?

他从信息化水晶之中投影出一台狩龙人护在自己左近,梅伊也从拔出长剑,一手持盾她的长戟在这里施展不看,只好使用备用武器。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选召者不爱使用长柄武器的原因。

虽然长柄武器在大多数场合,都要比其他近战武器更有优势。

三人正穿过一条深邃漆黑的走道这条走道是修道士们起居区的主要过道,它四通八达,通向起居区的不同区域餐厅,卧室,书房与囚牢。

在经过一个路口之时,方鸻忽然感到胸口一热,手背上更是微微一烫。他对这感觉再熟悉不过,下意识向一个方向看去,只看到一道幽灵般的影子出现在了那个方向的路口上。

方鸻看着那道影子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大喊一声,同时举起右手,一道银光向那个方向射去。

但‘银蜂’只像是穿过了一道虚影一样,从那道影子身上穿了过去,那幽灵‘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缓缓转过身去,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方鸻大吃一惊,那幽灵去的方向正是他们的来路,既外面那大厅的方向。但幽灵的速度极快,他们想要追已经来不及,方鸻只好马上让自己的发条妖精跟了过去,不过下一刻视野之中传来的景象却让人有些迷惑

那幽灵没走出多远之后,便渐渐消失,直至无影无踪。

方鸻让‘银蜂’一直飞到了外面的大厅之中,也没再见到任何人影出现。

他让自己的发条妖精在外面晃了一下,才再飞回来,用手接住,拉起风镜,回头看了看其他两人。三人皆是有些迷惑,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难道说这地方还真就‘闹鬼’?

不过这时梅伊再一次对那个‘鬼魂’出现丢了一个侦测法术,然后轻轻咦了一声。

好浓郁的黑暗气息。

骑士小姐指了指那个方向,轻声道:艾德先生,那里的黑暗气息非常强烈。

方鸻知道她是欧力的骑士,欧力号称光明之主,圣光的眷者,一切亡灵的克星,作为欧林神系的第一主神,连米莱拉都曾今是他的从神,对于黑暗力量最是敏感不过。

是那个方向么?他指着那个幽灵出现的路口问道。

梅伊点了点头。

去那里看看。方鸻答道。

三人这才向那个方向走去,但才刚走进那个路口之中,黑暗之中再一次出现了异象,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一道影子而是许许多多的影子。

犹如历史留下的残像那仿佛是过去生活在这里的僧侣们,正缓缓走过这里漆黑的走道,他们排成一列,苍白的身形有若虚幻,向着方鸻三人迎面走来。

三人有些紧张地后退靠墙,看着这些虚幻的影子从自己身前走过。

它们皆有人类的轮廓,却看不清面目,影子们仿佛看不到方鸻三人,而是和之前那道幻影一样,向着外面走去,并同样在片刻之后渐渐消失,又重新无影无形。

方鸻看着这一幕,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之前他还没注意,但此刻如此靠近这些‘幽灵’,他隐隐有些察觉这些影子似乎并非是什么幽灵,也不是什么‘闹鬼’,它们似乎真的只是一些影子

一些来自于过去的影像。

他伸出手去,果然如此穿过虚幻。

方鸻回头去看骑士小姐。

梅伊也摇了摇头:它们不是亡灵,虽然这里的黑暗气息十分浓郁,但我却感受不到它们身上的黑暗气息。

这又是什么情况?

方鸻心中有些不解,但不解归不解,他这一次学了个乖,拿出记录水晶将这一幕拍了下来。并且有前车之鉴,等那些影子消失之后,他还重新将记录水晶中拍摄的内容回放了一次。

但这一次那道‘力量’似乎并未生效,水晶忠实地记录下了他们之前所见的一切。

方鸻摸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边塔塔小姐也给不出任何答案,不过前方弥漫的黑暗气息倒是越来越强烈直至他们走到了这条走廊的尽头。

在那儿有一座低垂着的头的石像鬼的雕塑。

梅伊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落在了石像鬼的双爪之上。

与一般的石像鬼雕塑双爪低垂的形象不同,他们面前的这一座雕塑,双爪竟然握着一枚有些奇特的水晶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水晶,而是用石头雕刻出的水晶的形象。

黑暗气息是从这上面传来的?方鸻看到对方的神色,立刻意识到什么。

难道那些影像就是来自于这枚‘水晶’之上?

方鸻心中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按在那水晶之上。

而就在那一刻,三人忽然听到一阵匝匝的声响传来。下一刻那石像鬼竟然向后缩去,然后在后面的墙上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来。

第九十四章盔甲

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黑洞洞的入口,三人一时间有点安静下来。

出现密道在大多数冒险故事中都意味着财富或者是秘宝,只是在眼下这样的情形中却显得有些诡异,修筑这座修道院的苦修士们为什么要修建这么一条密道?这与之前那一幕又有什么联系么?

要下去看看么?不过梅伊并不紧张,看着墙上裂开的那道口子问道。

方鸻摇了摇头,拿出一只发条妖精来,又将一枚水晶绑在上面,用指节敲了敲水晶,让上面发出光来。他拉下风镜,将扑腾着翅膀的银色妖精放飞出去,并让它沿着甬道向下飞去。

虽然银蜂有一定夜视能力,但在照明水晶光亮范围之内细节更加丰富,甬道随着一级级石阶向下,形成Z字形来回往复,不久,发条妖精飞入了一个小房间之内,一道封闭的石门拦在了前方。

方鸻移动着视野,在狭小的空间内环视一周,确认再无其他疏漏之处后,才让发条妖精重新飞了回来。

我们得下去看看了,他答道:下面有一道门。

要我打头么?梅伊问。

让它来,方鸻控制着狩龙人弯腰步入那甬道之中,得小心里面可能有陷阱,梅伊小姐你负责保护我们的后路。

穿过甬道,事实证明了方鸻的猜测,三人在经过一个转角之时,从天花板的孔隙之中忽然射出一轮劲弩,扑面而来。好在狩龙人遮住了大部分的空间,弩矢叮叮当当射在金属外壳上,只有少数穿过狩龙人肢体之间的空隙,但也威胁不到后面的人,充其量不过与石墙相擦而过。

但密道的设计者似乎也只留下了这么一处陷阱而已,又或者其他陷阱已经老化,不再生效,他们一路下到最底部,也没再遇上第二轮袭击。方鸻检查了一下狩龙人的情况,几支弩矢卡在胸甲上,但不伤大雅。

梅伊举起照明水晶,对比了一下墙上火把座的高度,默默将水晶交给洛羽,再由洛羽插在上面。水晶苍白的光芒映照出那扇厚重且年代久远的石门,骑士小姐上前推了一下,但石门纹丝不动。

一定有什么打开这门的方法。她回头来说道。

洛羽想了一下,举起手中的元素杖,轻轻在地上一击,石室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一道无形的波纹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他侧耳倾听的模样,在原地等待了片刻,然后才看向一旁,指着那个方向答道:那墙后有一处空隙,梅伊小姐。

这是地系法术?方鸻从狩龙人那边走来,有些意外地问。

洛羽点了点头,他擅长水与寒冰系的法术,但并不代表不会其他系的魔法,只是稍逊于前者而已。

梅伊向那个方向看去,才发现墙上一块石砖与别处相比似乎微微有异,但若不是仔细观察,在昏暗的光线之下根本看不出来。她走上前去,用手在上面轻轻一按,石砖应声凹陷下去,石门也缓缓向后拉开。

一股呛人的灰尘的味道弥漫在石室之中,洛羽闷闷咳嗽两声,又低声吟诵咒语施展了一个造风术,让上面的新鲜空气得以涌入这地下。

梅伊看着那正缓缓移开的石门,问道:这条密道是为那些米莱拉的苦修士们所修筑么?

方鸻其实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自从进入这条密道起,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密道的风格与用材明显与外面的修道院是两样,只是不知道它出现在这个地方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

他倾向于是后者,只是米莱拉的信徒离开此地之后,究竟是这座修道院的哪一任主人修筑了这条密道?是那些强盗们用来收藏他们赃物的地窖么?

他忽然想起,还没问过罗昊三十年前发生在这里那场离奇的火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三十年前塔伦的另一个地方也发生过一场大火,那场大火将一座城市化为白地,那里叫做多里芬。

打开通讯水晶,但内里竟只回应来一阵阵杂音,看起来这下面又有屏蔽通讯的魔法效果,方鸻忍不住摇了摇头将通讯水晶收了回去,这东西也太时灵时不灵了,难怪社区上说这玩意儿就是一个摆设。

他通过社区向罗昊发了一封私信,这是备用的通讯手段,至于对方什么时候能回信方鸻心中也没底,他抬起头看了看,石门已经缓缓滑入一侧墙体中,了无痕迹。

石门后面的空间并不大。

但方鸻首先看到的是一道剑光。

那是一具从黑暗之中步出的锈迹斑斑的盔甲,像是有涌动的黑雾维系在盔甲的不同部件之间,它高举着铁护手,双手紧握着一把巨剑,向着石门外的三人一剑斩来。

但一面鸢盾挡在了这具盔甲面前,砰一声震响,巨剑横扫在盾面之上,盾从中凹陷下去,然后断为两截,梅伊后退两步,才止住去势。

骑士小姐抬起头来看着这具盔甲,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似乎有些意外于对方的力量,但手上丝毫也不停顿,一边丢开断裂的骑士盾,手持长剑再度攻了上去。

锈迹斑斑的盔甲一剑斩开梅伊的盾,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同时摇晃着收回巨剑,重新摆好重心,但这一刻骑士小姐已攻至它近前这具锈迹斑斑的盔甲身后还背负着一台同样朽蚀得不成样子的魔导炉,上面笼罩着一层氤氲的黑雾,当梅伊接近之时,它身后的魔导炉忽然发出尖锐的蜂鸣之音,就像是超载之时的利响一样。

一道道明亮的光纹在盔甲之上亮起,以魔导炉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接下来一个护盾从锈迹斑斑的盔甲之上弹开,幽蓝色的光芒将梅伊的剑锋包裹了进去,让其偏向一侧,与盔甲交错而过。

魔导甲。

方鸻注视着那具盔甲,同时低声提醒梅伊道。

艾塔黎亚的盔甲发展在炼金术兴起之后逐渐分支为两个派系,一派不断加重盔甲的重量,以多层铠甲的方式来提升盔甲的防御力,然后再用魔导装置的力量来提高穿戴者的负重能力,大部分铁卫士,皆是这一派的簇拥。

而另一派又称之为龙锻术,是从根本上改变了盔甲的运作方式,这一派的炼金术士们把盔甲本身也制作成了一类魔导装备,这就是魔导甲的来历。

魔导甲在更轻的重量之下,便通过魔法强化的方式获得了与堡垒型护甲的防护能力,同时还坚固了灵活性,但缺点在于魔导甲的消耗非常之大,同时也昂贵异常,根本无法普及开来。

而面前这具魔化盔甲,就是典型的魔导甲。

那锈迹斑斑的盔甲挡开梅伊的攻击,略微后退一步,氤氲的黑雾之中发出一声低沉的赞许:还不赖

这声赞许让方鸻、洛羽,乃至于正在与之交战之中的梅伊皆是一愣,盔甲出现之时他们还并不太意外,在这种地下遗迹之中,它原本的主人在这里留下一具活化盔甲,或者傀儡构装在这里充作看守是常有的事情。

但无论是活化盔甲,还是傀儡构装皆不具有自我意识,这氤氲的黑雾,给人的感觉竟然像是一种亡灵生物。

梅伊大吃一惊,惊疑不定地收剑回撤看着对方,扬起头来问道:你是谁,你能听到我们说话?

但黑雾与盔甲并不回答,只举起剑来,挡在自己面前,以一个标准的姿势,像是一尊雕塑一样,立在三人面前。

只是它看似一动不动,但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只要方鸻等人上前一步,这具破破烂烂的盔甲就会立刻发起攻击。它手中那柄门板大小的巨剑,可不是开玩笑的。

昏暗的光线下,有片刻的寂静。

方鸻回过头去,对洛羽与梅伊说道:我们一起上。

梅伊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方鸻举起右手,身后的狩龙人立刻大踏步向前,一只金属手按着剑鞘,另一只手握着剑刃,只见一道雪亮的刀光在黑暗之中闪过,它在方鸻操纵下已一记居合斩向那盔甲斩了过去。

但也不见那盔甲有什么动作,它只轻轻一放巨剑,便在当一声火花四溅之中挡住了这强化了近乎一倍攻击的一击。

方鸻一愣,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有人正面挡住狩龙人的居合斩,还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当然,倘若对方称得上‘人’的话。

但那盔甲的确让人产生了一种是在与人对战的错觉,至少魔法催生的活化盔甲也好,炼金术所制造的构装傀儡也好,皆不可能做到这样如人一般的灵活。

而那盔甲,比一般人还要更灵活得多

它挡下狩龙人的那一击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发动了抢攻,这一抢攻之下方鸻便感到压力丛生,因为狩龙人竟然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一连七次追击,皆像是狂风骤雨,每一击皆让狩龙人摇摇欲坠,虽然勉力挡了下来,但也不过是在苦苦支撑而已。

不过还好,炼金术士也从来就不是什么剑术大师,方鸻用手一指,又一道幽蓝的光芒投射在那具盔甲身边。

像是信息化的星光从虚空之中涌出,犹如蔚蓝的瀑布一样倾泻而下,逐渐形成构装体的外形,另一台狩龙人逐渐成型。炼金术士们从来不讲求什么剑术,他们的理念一切为了目的的服务。

而目的就是胜利,以多打少不过是理所当然。

炼金术士们追求的极致在于魔导技术本身,至于战斗,只不过是附带的。

狩龙人甫一出现,立刻便发起了进攻。但这时令方鸻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具锈迹斑斑的盔甲微微前倾,双手握剑,而下一刻,一团纷飞的银色花瓣绽放而出。

那瑰丽至极的花瓣徐徐向前,与狩龙人手中黑沉沉的长刀交击,化为一片四溅的火星,那巨剑之刃好像一分为多,同时挡下两面的攻击,下一刻又多化为一,重重的剑光重新具现为一柄握在盔甲手中的巨剑。

黑雾笼罩的盔甲逼退两台狩龙人,而自身立在原地,连动也没动一下。

方鸻大吃一惊,这是剑技。

若对方是个由战斗工匠操控的灵活构装也就罢了,可他从来没听说过活化盔甲与构装傀儡会使什么剑技,魔导技术还构造不出这样复杂的技巧。

那是灵魂的领域,专属于人的范畴。

而这时那破破烂烂的盔甲还转过身去,举起左手来,一把抓住一支向它射来的冰锥当冰锥击中盔甲之时,无数冰棱四散开来,细小的冰晶凝固在盔甲之上,并沿着上方蔓延。只片刻之间,便将盔甲一只右臂完全封冻在寒冰之下。

洛羽这才收起元素杖,轻轻出一口气,这支冰锥看似简单,但却是典型的高阶法术。泰拉厄斯之息,这个用艾塔黎亚历史上最强大的寒冰巨龙来命名的法术,具有封冻一切的能力。

只是三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盔甲右臂上的寒冰忽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上面逐渐出现密集的裂痕,下一刻它在哗啦一声脆响之中轰然崩裂,连同它的一只手臂一起四分五裂落在地上。

失去了目标的法术立刻消退,让盔甲的臂甲、护手与肩甲乒乒乓乓落在地上,但灰石地面上黑雾涌动,又带着那些散落的部件重新飞了起来,片刻之间便与那锈迹斑斑盔甲组合在一起。

先前的法术,就好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破晓之后,再无余物。

盔甲静静地看着三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方鸻根本听不明白这没头没尾的话,但这具‘盔甲’的强大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梅伊还没展开进攻,洛羽再准备其他法术也需要时间,眼下只能靠他来挡住对方。

他当机立断,再召唤出两台狩龙人,塔塔小姐与七海旅人号不在这个地方,这就已经是他的极限。

但让方鸻越打越是心惊的是,四台狩龙人,竟然也就只是与这具盔甲堪堪打个平手而已,而且这还只是防守,要想进攻,根本做不到。也就是说,这锈迹斑斑的盔甲,一个‘人’就压制住了他。

方鸻稍一走神,竟让那盔甲抓住了一个空隙,它好像是知道远远站在后面的这个年轻人才是这四台构装体的主人一样,将手中巨剑猛然向方鸻的方向一掷。

小心!甚至连梅伊都来不及提醒,巨剑已至面前。

但那一刻黑暗仪祭生效,仿佛是一种自然而然产生的力量将方鸻的身体一推,让他一侧身堪堪避开这这把巨剑。

巨剑当一声撞在墙上,石室扑簌簌落下一层灰来,不过一击不中,似乎大出那盔甲的意料之外。在它预计之中,这一击应该杀死这个年轻人,那么这四台构装体也应当停摆,它便可以从容收回自己的巨剑。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开挂,闪耀之海与蜥人一族古老的祝福,绝对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事物。

但这一下那锈迹斑斑的盔甲就有些尴尬了,它手持巨剑可以对付四台构装体,但赤手空拳可不行。何况还不要说洛羽的法术此刻已经准备完毕,而一直没有出手的骑士小姐也终于准备好了。

只见洛羽举起自己的元素杖,一片冰雾从石室之中凭空产生,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而梅伊也从身后取下长戟,魔导炉中放射出金色的光芒,那正是神力光以太显现的迹象。

这光芒沿着她双手向上,逐渐汇聚向长戟的枪尖。

而盔甲中的黑雾‘静静’看着这一幕,它似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但也不作犹斗困兽,只放下双手来,立在原地放弃了抵抗。

它有些坦然地看着三人,最后开口道:金焰落入尘埃,黑暗笼罩一切。

这便是这具盔甲最后的‘遗言’。

灰色的雾气汇聚在一处,将它整个封冻在一块高大的寒冰之中,而骑士小姐也横下长枪,后退一步,然后举枪向前一刺。

一道光芒贯穿黑暗,穿过寒冰,从盔甲胸前洞穿而过。金色的光束一闪即逝,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留下一道明亮的余晖,而后那一人高的寒冰才逐渐发出卡咔嚓擦的声响,从中裂开来。

只是寒冰碎裂之后,让方鸻大吃一惊的是,那盔甲并没有立刻散落一地,除了胸甲之处一个黑洞洞的破口之外,它似乎仍旧保持完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正在方鸻以为梅伊的攻击并未奏效之际,但忽然之间,那氤氲的黑雾之中一道紫色的火焰烧出,将黑雾完全吞噬。

火光一闪即逝,锈迹斑斑的盔甲发出一阵低沉的声响,摇摇晃晃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沉重地倒在地上。

石室之中一阵无声。

方鸻看着这一幕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应当在什么地方,见过或者听说过这样的情形。

第九十五章北境的传说

狭小的空间之中尘埃落定。

那盔甲重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盔甲内的黑雾也终于消失殆尽,它燃烧成一团紫色的火焰之中,最终化为虚无,再也没发生任何事情。

方鸻这才有时间打量四周的情形那厚重石门后的空间并不大,甚至比石门之前的空间还要更狭窄一些,内里能够容纳下这具盔甲已是极限。

其后还有一座石质的王座,那具盔甲应当原本就位于那王座之上,它一侧还有一个石质的架子,上面就是放巨剑的地方。

而除此之外,石门后便空无一物,方鸻仔细打量了一番,也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如此厚重的石门,只是为了关住这具盔甲么?

他怀着这样的想法,这才回过头来,重新将目光放在那具盔甲之上。

那盔甲倒地的情形,无疑让他想起了关于艾缇拉小姐,天蓝还有苏菲共同向他描述过的那些事情。

同样是空空荡荡的盔甲,但好像又具有灵魂一般,可以自由行动。之前他也亲眼所见,这盔甲内此刻空空荡荡,上面感受不到任何亡魂的力量,更没有炼金术留下的痕迹。

这无论如何都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盔甲是正面倒下的,破破烂烂的斗篷像是裹尸布一样盖在它面上,方鸻掀起那层破布,先看到了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魔导炉他原本很难相信这个样子的魔导炉还能运作,但此刻仔细一看才发现魔导炉的核心水晶原来还保存得还算完好。

魔导炉虽然破破烂烂,但年代不算久远,大约是半个世纪之前的作品。

他蹲下身去,在洛羽与梅伊的注视之下将那盔甲翻了过来。

然后在三人的目光之中。

一只灰白的渡鸦,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鸦爪圣殿?洛羽有些意外地开口。

但方鸻却摇了摇头。

这渡鸦明显与鸦爪圣殿的圣徽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这东西与其说是圣徽,倒不如说是一个贵族的家徽,上面的盾徽与勋带的特征十分明显,甚至还有一句模糊不清的训言,只是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内容。

但这么一具盔甲怎么会出现在修道院中,它原本的主人又是谁?

箱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一次回到这广场上来。

或许是无心,或许也是有意,当他停下脚步时,仍旧看到上次那个小女孩抱着脏兮兮的篮子,正畏畏怯怯地看着自己。而穿了一条长围腰、身形高大得好似铁塔一样的面包铺的主人正立在一旁,同样抬起头看着他纵使是严冬天,对方也光着膀子,裸露的肩头健壮的肌肉一条条隆起。

又是你。

对方皱着眉头,开口道。

箱子想起自己上一次好像没问过对方的姓名,这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让他感觉有点吃了亏。要知道对方可是问了他名字,按理应当礼尚往来虽然他当时没如实回答。

伊斯特拉,男人却主动介绍道:虽然一个面包作坊的老板,对于你们来说,应当不值一提吧。

箱子有点茫然,孤白之野可从没告诉过他哪些人是值得‘结交’,哪一些人又是不值得‘结交’的,而方鸻当然也不会和他说这个。为什么一个面包作坊的老板就不值一提?他有点不大明白,圣选者与原住民又有什么区别,说实在话他也不太懂这个。

他指了指那个小女孩:她在这里安全么?

你认识她?

这时那个小女孩拉了拉伊斯特拉的围腰,让这个高大的男人俯下身去,她踮起脚尖来,对后者附耳说了些什么。伊斯特拉听完扬了扬眉毛,用一种意外地目光看着箱子,重新直起身来,开口道:

想听个故事么?

严寒守护着北方的海岸。

宝杖海岸的住民至今仍相信他们是冬日的眷者,北风守候着这片土地,先民跨海而至,克服了令人生畏的冬天,才在这里扎稳了脚跟。

而这片土地的历史还要从一个名为埃德温克莱沃的年轻人说起,银塔时代,艾森一世封‘铁骑士’马尔林成为塔伦侯爵,负责为王国看守边境,监视渡海而至的古塔人。

在那一时代连续爆发了三场战争,许多活跃于战场上的雇佣兵、冒险者通过攫取战功受封为贵族,而埃德温克莱沃正是其中之一。埃德温是一个相当聪慧的年轻人,且作战勇猛,在战争中深得马尔林赏识,在后者的建议下,当时的考林国王杰拉特洛温德将其封为伯爵。

其后马尔林战死,埃德温接过指挥权带领着骑士继续与古塔人作战,他们在今天的长帆海滩登陆,建立了寒水港,沿着曲折的海岸线向东,一路击溃了古塔人的数支大军。

自此之后,宝杖海岸便归于考林王国治下。战争结束后,杰拉特洛温德将这片土地赠予埃德温,令其为王国看守这片严寒之地。

埃德温死后,他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分别继承了他的两片封地,大儿子伊文斯克莱沃继承了富饶繁荣的塔伦北方的封地,小儿子则继续带领着骑士们在苦寒之地与古塔人作战。

关于这个小儿子在历史上记载不多,甚至连名字也不见于史,他留下几位子嗣,学者认为其中一位正是古君猎手这个传说的原型。那差不多也是发生在同一个时代的事,由于受至亲背叛,那位古老的亡灵君主至今还侵扰着这片冻土。

而大儿子伊文斯的后人,则在塔伦繁衍发展,成为克莱沃家族的主干。传闻那位勇猛的年轻人喜欢在自己的盾上绘制一只白色的渡鸦,因此这个符记也成为克莱沃家族的徽记。

希尔薇德明亮的目光看着那片金属残片上的徽记,将这段历史娓娓道来。

这段历史前后持续长达三百年之久,紧接着巨人战争的尾声。直到艾森四世收回贵族们的权力,建立执政官制度为止。从此之后考林伊休里安再无为王国看守边境的王侯,只有效忠于陛下的执政官。

那克莱沃家族呢?方鸻看着放在旅店房间内桌上那片盔甲的残片,有点傻乎乎地问道。

希尔薇德忍不住失笑,答道:在任何一个时代,人们都不可能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力。因此和今天的南境一样,当时的贵族们举起了反旗,只是他们失败了,而艾森四世只宽恕了其中一部分人,克莱沃家族并不在其中。

听着这番描述,方鸻看着那个徽记一时竟出了神。这或许只是史书之中一段极为简短的记载,但放在那个时代就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一个历史上显赫家族,自此消失。

那只灰白的渡鸦,从一位王者那里获得眷顾,从此显赫一方,从籍籍无名,到位极人臣,而又是从同样的王权之下,分崩离析,从人们记忆之中消失。

克莱沃家族的封地,就在今天的古拉港一带,希尔薇德继续说道,或者就在灰鸮镇也不一定,自权力更迭之后,这里发生过许多变化,古拉港与宪章城皆是在那之后建立的

所以这具盔甲,可能是最后的克莱沃家族成员留下的?

方鸻一边问道,心中不由回忆起密道之下那场战斗,那可不是一场轻松的挑战,要不是那具盔甲错估了黑暗仪祭的能力,鹿死谁手还未必可知。

那具盔甲的气场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仅仅是一具盔甲便已如此,其原主人又应当是如何?

那就是克莱沃家族最后的成员么,他生前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能够留下这样一具盔甲的人,其本身也应当非凡,甚至堪称传奇吧。只可惜历史掩埋了一切,连同这个家族一起消失得无影无形。

希尔薇德摇了摇头:那我可不知道,关于这个家族的传闻流传不多,不过有一些传闻说有些成员从那场灭顶之灾中逃了出来,有些逃往古塔,有些逃往南境。不过那些都不足轻重,这些人最终也隐姓埋名,消失在历史之中。

方鸻看着那徽记上的渡鸦,心中又想起了鸦爪圣殿,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但经过这一天多的调查,他其实已经搞清楚了,那些鸦爪圣殿的信徒其实并非源自本地,这些人最早来自于古塔在那片严寒之地上有许多关于风暴之主艾丹里安的传闻。

从任何一方面看,这些外来者皆难以与三百多年前的历史扯上关系,而对方的崛起也或多或少透着一丝偶然。

何况倘若这些人真与克莱沃家族有什么关系,那他们也一定会严密关注那座修道院,而不会这样轻易让这具盔甲落到自己手中。

方鸻揉了揉有些发紧的脑门,只是去调查一下影人而已,没想到会遇上这么离奇的事情。密道下发生的事情,很难不让他联想到艾缇拉小姐和苏菲分别在多里芬与都伦遇上的那两具盔甲。

前者是艾文格林,英雄修约德的至交好友,他为流浪者侵蚀心智,灵魂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盔甲。

至于后者是不是凤凰公爵的长子,迄今为止还不得而知,因为其原主人还好端端地存在着,也没什么异常的表现,非但如此,而今还在南境大败叛党,深受宰相大人所赏识。

至于这第三具盔甲,上面的徽记按希尔薇德所言是来自于那个已经消失了许久的克莱沃家族。这三具盔甲主人之间身份相差实在太远,至于其间有什么联系,他一时之间实在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索性想不通不想,方鸻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透过结了薄薄一层霜的玻璃窗看向外面,街道上正在戒严比他们离开灰鸮镇时又严格了几分。

他方才进城之时就发现了这一点,明明出镇之时排查还很宽松,但回来的时候一行鸦爪骑士来来回回将他们检查了好几遍。

他这才回头问道:说来外面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在你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希尔薇德答道,罗昊和姬塔就是去处理这件事了。

有人袭击了灰鸮镇外一处贵族的庄园,好像就是上次那些人。那之后不久鸦爪圣殿的人便封锁了小镇,并派人前来排查,罗昊与姬塔是去与对方交涉了。他担心你们回来会找不到人,所以才让我先赶回来。

方鸻有些意外。

那些人一天前才从审判场上救走了人,本以为这些天会蛰伏起来,没想到时隔一天,又闹出这样的事来。也不知道是该说这些人太大胆,还是抓住这个机会反其道而行。

不过这些人中明明有选召者,他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总是与鸦爪圣殿过不去。

不过他正疑惑之间,这时坐在一旁的梅伊看着那盔甲,心中忽然之间想起一件事来,开口道:‘如同交织的光影,变幻的明焰’,艾德先生,刚才那黑雾从中燃烧起来的时候,是不是有些符合这一描述?

方鸻不由一愣。

这描述是形容影人的。

他回过头去,你认为那就是影人?

我不太清楚,梅伊摇摇头道:不过当时的情形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我老师和我说起过一件事情,她曾经与一种类似的怪物战斗过。她说,它们也是浑身上下燃烧着紫色的烈焰,却有着类似于人类的形态

她停了停,皱起好看的眉头来,这个描述与那个黑雾有很大的区别,但它最后燃烧起来的时候,却让我一下就回忆了起来这个。我在想,老师与我说过的那些怪物,是不是就是影人?

方鸻越听越是熟悉,终于忍不住打断对方道:等等,梅伊小姐,你的老师是在什么地方遇上那些怪物的?

梅伊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我想想,艾德先生,老师没有和我详细说过,但她那段时间应当是在涅瓦德,我听说

涅瓦德,妖精居所?方鸻忍不住打断对方,等等,梅伊小姐,你的老师是在什么时候去那个地方的?

对不起,忘了和你说这件事,艾德先生,梅伊十分礼貌地答道,我的老师叫蕾雅塞纳尔,你们叫她

神圣九月?方鸻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小九姐姐的学生,梅伊?

梅伊有点可爱地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方鸻,你怎么知道,艾德先生?

我当时也在那个地方,方鸻忽然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改口道:不是

你就是那个天才炼金术士?梅伊只是有些迷糊,却也不笨,当即反应过来:艾德我早该想到的,你就是艾德先生,老师她不止一次和我说起过您!

但这位可爱的骑士小姐忽然之间皱起眉头来,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

方鸻有点心虚地看着对方,他就知道会这样,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怎么了,梅伊小姐?

梅伊左右看了看,帕克先生呢?

他他暂时不在这个地方。

梅伊看了他一眼,只低下头去,双手放在膝头上,一言也不发。

房间内一时间有点安静下来,方鸻不禁回头去向希尔薇德求救,但舰务官小姐笑吟吟的,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倘若影人真是蕾雅小姐遇上的那些火焰状的怪物,方鸻一时间心中也有些打起退堂鼓来,那些东西有多厉害他是亲眼见过的,连蕾雅小姐都差点不是那些东西的对手,他们上去还不是送菜的?

一想到自己竟然贸然去调查这样的鬼东西,方鸻也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心想以后遇上这样的事情可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但认真说来,他们遇上的那具盔甲虽然强大,但距离那些火焰状的怪物好像还差得有点远。他可是亲眼所见,那些火焰状的怪物与蕾雅的龙骑士交战的威势。

这样的实力,用来对付他们还不是轻松秒杀?又岂会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回,最后还给他们反败为胜了。所以还是说那盔甲本身并不是影人,但那黑雾之中燃烧起的紫色火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时希尔薇德好像才想到了如何帮他化解眼下场面的办法,她思索了一下开口道:说起来关于克莱沃家族还有另一个传闻。

两人皆抬起头来看向舰务官小姐。

传闻他们家族自祖先埃德温起,就传承着一把魔剑。

魔剑?

箱子默默听完伊斯特拉讲述的故事。

他其实也不是有心听这个故事,只是站在这儿一动不动而已,那些光怪陆离的传说,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触动。他听完之后,看着对方,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伊斯特拉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你不感到好奇么?

为什么要好奇?

伊斯特拉这才意识到这个少年显然和他印象当中的圣选者有些不太一样,笑了一下道:真是一个古怪的家伙,不过我讲了也就讲了,讲一个故事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箱子想了一下,倒是认同了这一点:不需要。

伊斯特拉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过你记住这个故事就可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他这时低下头去,拍了拍身边那个小女孩的脑袋,示意她上前去。

小女孩怯生生地来到箱子面前,有点害怕地看着他,然后向他鞠了一躬。鞠了一躬之后,她就和上一次一样,抱着自己的篮子,飞快地跑开了,消失在小巷之中。

箱子看着那个方向。

而这时伊斯特拉又对他说道:我给你留了一件东西,上次你没带走,你来了也好,这一次你把它带走吧。

箱子回过头来,有点意外地看着对方。

克莱沃家族的东西,留在我这里也是没用,但说不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若是方鸻在这个地方,说不定要问问对方怎么知道他们又是谁,但箱子却好像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他只看了看那个东西。

而伊斯特拉也不和他废话,只指了指一旁半埋在雪中的盒子,然后便不再开口,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铺子里。他仿佛也不在意对方是拿不拿走这东西,也不担心这盒子是不是回被其他人带走一样。

不过箱子只思索了片刻,便伸出手去,让那盒子直接飞到自己手中。

他想方鸻让他不要惹麻烦,可没让他不要拿别人的东西。

第九十六章一个‘邀请’

猫头鹰?

丝卡佩等了许久,才敢从人群之中走出来,靠近坐在三号位置的那个人。

那个人披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叫人难以从背影上分辨出其身份,听到丝卡佩的声音,他才转过身来。但显露在后者面前的,却是一张略有些陌生的脸。

猫头鹰先生被那些人盯住了,那是一张有些年轻的脸孔,苍白的皮肤,略有些卷曲的头发,灰绿色的瞳孔,显露出明显的斯拉夫人的特征,丝卡佩小姐,我们过去见过一面的,在列日,你还记得么?

丝卡佩平静了下来。

你是当时那个送信人?

年轻人点了点头:

团长他让你们尽量不要互相联系,当时是由我来送信的。

是的,我认出你了,丝卡佩答道:团长他怎么样?

他很好,不过最近他很忙,可能要有一段时间才会和我们联系。

我明白他的意思。

丝卡佩转过身去,透过餐厅的透明幕墙上光影交错的广告,向外面看去。这里是空港最繁忙的区域,通过几条人工栈桥的入港人员正川流不息,尤其是这个月以来,货运与客运飞船的抵港的频率明显提升。

她默默看了片刻,才再回头来问道:猫头鹰他不会来了吗?

是的,丝卡佩小姐,年轻人略有点拘谨地答道:事实上我们见面的时间也最好缩短。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自己的个人终端上显示的时间。

丝卡佩看着对方的眼睛,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问道:猫头鹰提供的消息是真的么?

不久之前死在空港的那个工作人员,那个蛇头,真的和那件事有关?

方鸻出门的时候,正看到自己队伍中的魔剑士少年从楼梯转弯处走了上来,对方双手捧着一个木盒子,步履不紧不慢。他赶忙将其叫住,并指了指那个盒子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箱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盒子,答道:一把剑。

一把剑?

箱子一副正是如此的神色,点了点头。

买的?

不,有人送的。

有人送你的?方鸻有点意外,但更多的还是狐疑,下意识问道:什么人?

箱子停了下来,仔细想了一下,好不容易才记起那个名字,伊斯特拉,他又认真地确认了一遍:伊斯特拉。

方鸻拍了一下额头,意识到自己这么问等于白问,我是说对方的身份。

好像是一个面包店的老板。

于是一个面包店的老板送给你了一把剑?

那么你帮了他什么?

箱子再想了一下,觉得也没帮过对方什么,于是摇了摇头。

方鸻这下是彻底迷惑了。他假设箱子是完成了一个委托,然后获得了奖励,这还尚可理解。但现在又是什么道理,他们初来乍到,在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对方凭什么就无缘无故送箱子一把剑?

所以这家面包店今天刚刚开业,这是开业酬宾活动?

箱子摇头,没有。

方鸻心中其实也没指望,毕竟又有谁会脑子不开窍,面包店的开业酬宾会用剑做礼品的?

那是你认识那个面包店老板?

箱子再摇头,也不认识。

好吧,方鸻叹了一口气,指了指那个盒子,让我看看这把剑。

箱子倒也不拒绝,打开盖子,木盒子里铺着银色的精灵绸缎,一柄细剑平躺在其上,剑约有一臂长短,带剑鞘,通体黝黑,镂空的笼柄精美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方鸻有点意外,先不说这把剑本身如何,单单说木盒里铺垫的精灵绸缎就十分珍贵,那是精灵们特有的古老技艺,它们只出产自艾文奎因与南方的巨树之丘。

他可不会犯买椟还珠的错误,用来垫剑的东西已是如此不菲,其剑本身又会如何不凡?当然不排除有人故意营造这样的错觉,但真若如此好像又有点多此一举。

因为对方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他原本有些以为这是一个拙劣的骗局,但现在看来这骗局的代价好像有点高。只是代价高不意味着这不是一个骗局,也有可能对方图谋更大,方鸻自问不是一个阴谋论者,但吃了这么多亏之后总得有点警惕心。

他不禁走到楼梯口往下看了看,生怕会突然冒出一队卫兵,说他们盗窃了某某贵族的传家宝物之类的。

但大厅下面人来人往,虽然人声嘈杂,但好像并没有什么骚动的样子。有个几个鸦爪圣殿的骑士在那里盘问客人但他们是一早就在那个地方,也谈不上有什么异常。

方鸻这才走回来,又对箱子问道:你用过这把剑么?

他有点怀疑这是什么诅咒物品。

箱子想了一下,答道:我用不了。

这剑生锈了,我把它拔不出来。

生锈了?方鸻严重怀疑这个说法,他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保养得很好的剑像是生锈了的样子。他拿起剑,用力拔了一下,但果然纹丝不动,剑刃好像是被卡死在了剑鞘之中一样。

方鸻举起剑来,左右看了看。但他绝对不会像是箱子一样认为这是因为剑生锈了的原因,这多半是剑被施用了某种魔法,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将其从剑鞘之中拔出的原因。

就像是那把着名的圣剑晨光一样,只有具有三个王室血统的人,或其认定的守剑之人,才能将其拔出。

但他检查了一阵也检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又将剑放了回去,不知为何,心中无意之间想起了不久之前希尔薇德告诉他的那件事克莱沃家族与他们世代所守护的那把魔剑。

不过他马上摇了摇头,当然不会认为眼下这把剑与那把魔剑之间有任何联系。这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箱子上街逛了一圈,就平白无故被人送了一把传说中的魔剑?

就算是最离奇的小说也不敢这么编。

倘若真是如此,他不禁要怀疑一下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阴谋。但方鸻暂时也理不出什么头绪,这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巧合,类似的奇遇在艾塔黎亚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有可能原住民只是单纯看你顺眼,就送你一件好东西,毕竟不同的人性格不同,有些人就是如此特立独行。方鸻也只能感叹一下人与人真是命不同,有些人就是为上天所眷。

他盖上盒子,才对箱子说道:要是你暂时用不了它,就把它收好,别让太多的人看到。

他暂时还有其他事情,不能浪费在这里太久,这把剑虽然来历成疑,但他一时间也分不开身去一探究竟,只能暂时如此处理。总也不能因为有些疑惑,就把剑给丢了,七海旅团还没胆小到那个程度。

何况有能力指定主人的魔法剑不管它是不是魔剑,都绝非凡品。

对于他的叮嘱,箱子只点了点头。

看着箱子慢条斯理走向自己的房间。冬日的阳光正从走廊另一头的窗户涌进来,穿过少年的肩头,只在木板铺陈的地板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方鸻不禁感叹了一下单纯真好。

他却忘了,几曾何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告辞了箱子,走下楼来到大厅中,罗昊迎面走了过来,他离开了,他开口就说道,并不着痕迹地将一张纸条塞到方鸻手中,你下得来比我想得要慢一些,你看到箱子了?

方鸻点了点头,他将目光放在大厅中那些鸦爪骑士身上。他们是很低阶的骑士,肩头上没有灰羽披肩,头盔上也没有鸦羽,他们正低声盘问着旅店的老板,其实就是想讨一些免费的酒来喝。

有人送了箱子一把剑,他答道:我问了一下情况,那把剑有些不凡,至少是一把魔法剑。

魔法剑?罗昊显出些意外的神色,就是方才他手中拿着的那个盒子?

方鸻点了点头。先不说这个,说说这边吧,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罗昊也回头去看着那些鸦爪骑士,开口道:这边不方便说话,我们边走边说。他一边说一边向前走去,直到走出那些鸦爪骑士的视线,来到楼梯的入口处,才再度转过身来,那些鸦爪骑士要我们配合他们调查,他们似乎想让你和希尔薇德到他们的圣堂去一趟。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方鸻径直摇头,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我总怀疑他们是对希尔薇德有什么企图,我们绝不能听从他们的吩咐,再说还没分清这些人究竟是敌是友。他一边说,心中不禁想起昨天下午的那一幕,再说我们并不打算在这里留太长时间,说不定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罗昊答道:我们最好还是少和这些人打交道为妙。

方鸻举起右手来,手中握着对方不久之前塞给他的纸条,问道:这又是什么?

这就是我让你下来一下的原因,罗昊正走上楼梯,这时回过身来答道:在那些鸦爪骑士离开之后,有一个有些奇特的人找到我,告诉我他的‘主人’认识我们,他有一些东西想要交给你。

交给我?方鸻有点意外。

就是你,他指名道姓,否则我也不会留下这来历不明的东西,罗昊答道:他说:‘这张纸条交给尊敬的艾德先生,我的主人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知道你们正在调查的东西,若你们想知道更多,请看纸条之上的内容。’

方鸻楞了一下,心想在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认出自己,他先本能地感到一阵不安,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然后打开手上的纸条,阅读了起来。倘若来者是敌非友,那么来的就不应当是一张纸条,而是大批的敌人。

对方用这么神神秘秘的方式,要么是与他们并非敌人,要不就是有求于他们,或者双方之间还存在合作的可能性。

而对方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方鸻不禁在脑海之中盘算着自己曾遇上过的那些人,谁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见他?

打开的纸条上只有几行简短的文字:

‘倘若你们想知道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鸦爪圣殿的人掩盖着什么样的秘密,今天傍晚,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之后,我会派一个人来见你们。跟着他,他会带你们来见我,在这里你们会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方鸻拿着这既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的纸条,愣了一下,上面说会派一个人来见他们,但既没有说来的人是什么样貌,也没说双方如何取得联系,让他们怎么确定来的人就是真是对方派来的人?

他不由看向罗昊道:这确定不是什么恶作剧?

但至少对方知晓我们的身份。罗昊答道。

这倒也是,方鸻将那张纸揉作一团,划燃一根火柴点燃了,你没有把那个人留下来?

这正是我说那个人有些古怪的原因,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镇民,但目光有些呆滞,像是被什么法术操纵了一样,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

方鸻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你是说那个人只是一个傀儡?

罗昊轻轻点了点头。

心智法术是违反《星门宣言》的。

是选召者施展心智法术,或者对选召者施展心智法术,罗昊纠正道:但原住民对原住民施展则没有这个限制,何况虽然星与月议会也一直反对滥用心智法术,但违反规定的人数不胜数,你总不能让大多数心灵法师直接失业。

方鸻问道:所以对方可能是一个原住民?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性,罗昊看向方鸻:你打算怎么办?

方鸻看着手中的纸团烧成灰烬,用厚厚的手套轻轻一揉,让其纷纷化作粉尘落下。就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在心中与塔塔小姐商量过,作为一个出色的炼金术士,他还不至于连这点小麻烦也摆不定。

他答道:这是冬至日前后,现在太阳下山的时间差不多是六点左右,那时候其他人差不多都已经返回旅店了,我们就静等到那个时间,看看对方究竟在故弄什么玄虚好了。

你决定相信一把?罗昊问道。

可以试一试,方鸻显得有些平静:就算有什么陷阱,也很难留得住战斗工匠。要是他们对我的发条妖精感兴趣,大不了送几个给对方好了。

你打算用发条妖精?罗昊这才有些恍然,感叹了一句:战斗工匠还真是方便。

方鸻不置可否,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来,开口道:但今天晚上,我们得安排人守夜了。他们虽然一口回绝了那些鸦爪骑士,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出这样的意图,他们总得小心一些行事。

而且眼下他们身份暴露,虽然目前还看不出来对方究竟是敌是友,但这也至少说明灰鸮镇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并不那么安全。等过了今天,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个地方。

罗昊点了点头,心中也深以为然。

下午四点过后,出去探查信息的七海旅团成员陆陆续续返回。

关于鸦爪圣殿和影人的调查并没有什么进展,一行人不过只打听到一些旁枝末节的信息,倒也不是说鸦爪圣殿在本地的治理深得人心,不过就和外面旅店的主人一样,大多数人并不敢轻易谈论与圣殿有关的事情。

不过因为影人带来的恐慌情绪,人们似乎默认了鸦爪圣殿在这本地的高压统治,并且以对抗尼可波拉斯为由,圣殿在北境许多地方收取在王国税之外的宗教税。

这笔额外的开支导致了许多中小手工业者破产,让北地住民原本就拮据的生活陷入赤贫,大工场主们也怨声载道,不过贵族们却出奇地保持了沉默。

这让人不难想到,鸦爪圣殿背后显然与贵族们达成了什么利益交换。

不过在北地这个严苛的局面下,倒也不能说这样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毕竟宪章城毁灭,艾尔帕欣又收回了自己的军队,在广大的乡野是依靠鸦爪圣殿的骑士们才能与尼可波拉斯的龙兽对抗。

要维持这些骑士的开销,本身就是一大笔耗费,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这笔钱当然应该由托庇于其庇护之下的人们来支出。

倒是王国的苛捐杂税,在这个时候显得尤为不合时宜

不过这看似合理的一切,在方鸻看来却总有些说不出的错位感,一个在王国北境突然崛起并不受其控制扩张生长的组织,未来会给这片土地带来什么,实在是难说得很。

艾丹里安的追从者看来也不是那种超然于外的信徒,恰恰相反,这几日所见下来对方在北方的统治表现出了一种非凡的野心与权欲,而人对于权力的渴望是无止尽的。

鸦爪圣殿看起来,也并不是对于考林伊休里安的神圣的统治权有什么敬畏的样子。当然方鸻与希尔薇德,还有七海旅团的其他人对这片土地都没有什么归属感,王国也不是他们这些选召者的王国,相比起原本统治这片土地的人,鸦爪圣殿诡秘的行为,总叫人感到有些不安。

只是方鸻一时间也没什么想法,区区一个七海旅团很难改变这儿正在发生的事情,他最多不过是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军方,但说不定军方应当早就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了。

不过他们的原则是绝不会介入原住民的权力纷争之中,何况眼下鸦爪圣殿也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所有人当中,只有夜莺小姐一个人心细如发,带回了关于上午发生在镇上的那场袭击的一些细节。在那场袭击之中袭击者表现得十分专业,他们在那座庄园一侧的墙上用魔法炸开了一道口子,又从那道口子通向下面庄园的地道之中。

他们从庄园的地牢之中救走了一些人,并击退了闻讯赶来的守卫,然后迅速从原路离开,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在鸦爪圣殿的人赶到之前,袭击者便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走了个干干净净,只给骑士们留下一地鸡毛。

这样干净利落的行动几乎是立刻让人想到,在整个计划的过程当中,在鸦爪圣殿一方应当有那些袭击者的内应。

只不过夜莺小姐提出了另一种看法,毕竟在这次袭击之前他们还亲历了一次对方袭击审判场的行动。

当时袭击者便从那里救走了不少人,而大胆地推测,那些人当中或许原本就有人是被关押在那个庄园之中的,通过那些人的口述,不难得知关于那庄园之中防备的情报。

而袭击者们的行动如此的迅速,前一天才发动了对于审判场的袭击,后一天就立刻对庄园动手,显然大大地出乎了鸦爪圣殿一方的预料。或许对方正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令圣殿措手不及的行动,正是为了赶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

所以说那些人从审判场上救人,只是为了得到关于那座庄园内部的信息?方鸻听了爱丽莎的推断之后,问道: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被关押在庄园内的人?

夜莺小姐点了点头:不过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团长先生。

我看八九不离十。罗昊答道。

方鸻也颔首表示认同。

不过这事和我们没什么关系,知道是什么情况就行了,方鸻答道: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说罢,他便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和其他人复述了一遍。

关于多里芬那具盔甲的事情,七海旅团内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而后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又亲眼在都伦见过苏菲带来的那套盔甲。

因此对于方鸻三人在修道院之中遇上的事情,大多数人都显得有些意外,不过就和之前几次一样,他们也仍旧对这套盔甲说不出任何所以然来。

不过一而再再而三地遇上这样的事情,或多或少会让众人感到有些过于巧合。

倒是关于另一件事,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异议,方鸻有些意外地意识到,好像七海旅团中的大多数人都对于那个鸦爪圣殿没什么好感。包括帕帕拉尔人在内,他们似乎也认同对方有可能对七海旅团没安什么好心。

因此守夜这样的事情,倒是得到了一致的认同。

冬至的傍晚来得很快,下午四五点钟天色便迅速暗了下来,夕阳的光芒穿过镇外的森林,由古铜色转为黯淡的红光,然后继而又渐渐消失。

最后一个回到旅店的人是天蓝,这个小姑娘倒是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愿意卖给他们一些修船用的木料的商人,并联系好了一支运输队,第二天一早就可以与他们在镇口会和。

他们开价十分便宜,天蓝有点小得意,比划着手对他们说道:不过有一个要求,我们至少要足以保护他们安全抵达古拉港,他们其实急着离开这个地方。

那倒没有问题,方鸻答道:野外游荡的龙兽对我们没什么威胁,保护这些人应该不成问题,再说我们本来也要前往古拉港。不过他们为什么急着离开这个地方,灰鸮镇眼下不是还算安全么?

安全?天蓝有点夸张地摇了摇头:那要看对谁来说,老人和孩子还算安全,但青壮年可未必。选召者可能还算安全,但原住民可不一定。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方鸻有点意外。

鸦爪圣殿的骑士在抓人呢,天蓝答道:他们的人手也不是凭空生长出来的,有战损就得有补充,他们从各地抽调人手,所有青壮年都必须加入他们建立的护卫队中。在古拉港虽然也有鸦爪圣殿,但他们在那里至少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还有这样的事情?

方鸻不由愣了愣。

但他正意外之间,忽然一声轻响,窗户上传来石子砸在玻璃上的声音。

接下来马上就是第二声响,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得清楚,不由向那个方向看去。方鸻心中一动,走到窗户边,向下面看去他们的房间是背对街道的,后面是一条小巷。

而方鸻看得分明,那小巷之中分明站着一个瘦长的人影,身上披着一条斗篷,正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小巷之中只有一盏孤灯,而且天上飘着雪,他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貌,但却看到那个人对这个方向点了点头。

方鸻当即意识到这就是那个人所派来的人,他马上转过身去,对众人比了一个在你们这里等我手势,然后走出门去,来到大厅,并从那里穿入另一侧的走廊之中,通过旅店的后门走了出去。

他一推开门,就看到远处站在路灯下的那道影子转过身,向一个方向进入小巷之中。对方走得不疾不徐,仿佛是刚好他可以跟上的速度只是行走之时步履略显得有些僵硬,好像是木偶人一样。

这一幕也应证了罗昊的猜测,来的人仍旧是一个被心智控制了的傀儡,方鸻对这样的手段略有一些不屑,不过这也正好给了他施展的空间。

他想了一下,才从大衣下面拿出一只发条妖精来那不是银蜂,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I型发条妖精,就算是落在任何人手中,也不可能通过这只发条妖精怀疑到他头上来。

第九十七章再遇骑士团

那个男人迈动着机械的步子,从一盏路灯的光芒下穿行到另一盏路灯的光芒下,在遥远的灯光之间一片漆黑的小巷之中前进,黯淡的灯光落在他长长的斗篷上,显得时明时暗。

他穿过那些方鸻叫不出名字的小巷,一条又一条,从一个路口到另一个路口,步履僵硬,但毫不迟疑。男人好像总可以避开那些繁华的街道,有时候仅仅只隔了一排建筑,在街口与一队身着黑白战袍的巡逻的骑士交错而过,小巷内与外面犹如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侧遁入黑暗之中,而一侧灯火辉煌。

他只在那里停了一次,等巡逻的骑士远远地离开,然后转向与他们相背而行,又进入另一条更深的小巷之中,穿过阶梯,陈旧的廊桥,小巷变得越来越狭窄,周围的建筑鳞次栉比,陡峭的屋檐像是一支支伸向夜空的獠牙。

一只发条妖精嗡嗡飞在夜空中,振翅的声音并不大,当这个黄铜的小球从窗边一掠而过,甚至惊不醒那些已沉入梦乡之中的人。

男人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对于身后的事情毫无察觉,方鸻不知道在背后控制这一切的人是不是通过自己的法术察觉到周遭的动静,但从那个市民的反应来看,似乎不能。

男人的行动像是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在什么地方停留,在什么地方等待。方鸻试了几次,纵使他不跟上去,那个带路的人也会在指定的时间离开,每一次都分毫不差。

对方一定不是第一天演练这一切,但七海旅团抵达这里不过才两天,对方一定在这一天之前反复练习过好多次,这段时间也许有许多不同的人曾经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过。

但如此大费周章,目的又是什么呢?

发条妖精的视野之中,男子的步子终于渐渐慢了下来,似乎到了地方。

但那只是一条灰暗的小巷,周围的门窗紧闭着,看不出任何异常。一只黑猫蹲在窗台上,眼睛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当男人进入小巷之时,它发出‘哇’一声尖利的叫声从窗台上跳下来,落在一只废弃的木桶上,回头看着这个方向。

片刻之后,它再跳下木桶,三两下消失不见。

正是这个时候,隔壁一条街道上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哨音,方鸻白昼时听过那些骑士吹着铜哨抓捕嫌犯的声音,与这个声音一模一样。他下意识向那个方向回过头去,却发现隔了一条街夜空中正升腾起金色的火焰,浓烟滚滚。

失火了?方鸻心下一怔。

不过他只看了片刻,马上转过身来,将注意力重新回转到眼下的事情上。他并不关心那些骑士在干什么,关键是不要跟丢了,这才是现下最为重要的。

只是他回过头,向风镜内一看,却一下子呆在原地,心中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发条妖精的视野之中空空荡荡,那个男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由于来之前就考虑过各种可能性,甚至也不是没想过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因此方鸻倒是马上冷静了下来,对于当下的状况先在心中排除掉几个明显不可能的选项。

首先会不会是自己之前分神的当口,和目标走失了?但自己走神回头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就算那男人保持之前的速度,以其僵硬的步子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这条小巷中走出去。

那么会不会是他进了某扇门后?这倒是一个可能性,可既然对方邀请自己过来,发现没有人跟过来,至少也得出来看看吧?然而昏暗的小巷内静悄悄一片,除了隔了一个街区尖利的哨音此起彼伏之外,这里与先前并无任何变化。

不过发条妖精与之前那个男人隔着相当一段距离,而他在后面又与自己的发条妖精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因此方鸻一时间倒并不虑自己会被发现。他马上抬起手套来,让发条妖精迅速向上攀升,想从更高的高度,看看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发条妖精的视野越升越高,四周星罗棋布的小巷之中仍旧看不到目标的影子,甚至在沉沉的夜色下,这些偏僻的小巷之中连个行人都罕见。

他将发条妖精的视野抬了起来,判断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他先前跟着那个人走了差不多有半个钟头,此刻差不多已经到了小镇十分偏西的方向。透过发条妖精的俯瞰,甚至可以看到镇外围的矮石墙,与夜色中茫茫的森林。

方鸻有些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通过发条妖精成功避开了一场陷阱。虽说眼下的情况看起来有些像,毕竟若对方诚心想要与他会面,应当不会弄出这么一番事端。

他不动声色地令发条妖精飞回之时,下意识向隔壁一条街区的起火点看了一眼,起火的地方似乎是一栋三层楼高的公寓,楼顶金焰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根本看不清什么。许多人围在那条街上,似乎是在救火。

但随着发条妖精视野的回转,方鸻却无意之中猛然间发现,自己身后的小巷之中,有几道人影竟然在屋顶之上行进。

从高空的视野俯瞰,那几道影子拖着一条长长的斗篷,在紧挨着的屋顶上飞跃穿行,看身形应当是人类。不过冒险者之中,能做到这样身手的,也仅有几个职业,不是夜莺便是游侠。

等方鸻看清那几道人影前进的方向,心下才微微一凛,对方竟然是向着自己的方向而来。他下意识想要退避,但已经来不及,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屋顶上冒了出来,将手中长弓指向这个方向。

谁在那里?

对方低喊一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多的人影从四周的屋顶之上出现,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弓与弩,箭矢的寒光之中映着一个街区之外闪烁的火焰,竟微微有些刺眼。

方鸻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他总不能把自己生还的希望寄托在这些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身上。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立刻举起手来按在信息化水晶上,准备召唤出狩龙人挡在自己面前。

但他的动作在这些游侠眼中同样明显,那个为首的游侠一下松开手,‘嗡’一声空气颤鸣之音,犹如黑夜之中一点闪烁的寒光,箭矢破空而至。

不过一道透明的波纹扫过小巷,它所过之处,屋板、门窗,乃至于屋檐之上木瓦纷纷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动,瓦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从屋顶上拔起来,犹如炸毛的猫一样一片片倒立而起,钉在上面的钉子也被拔出来,一根根悬浮在半空中。

波纹击中飞行的箭矢,后者立刻打着旋儿横飞了出去,就像是一阵狂风刮过屋顶,每个人都拿不住自己手中的弓和弩,它们纷纷脱手飞出,飞向半空,聚合成一团,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

那一刻木瓦与钉子也纷纷落下,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只有少数人能拿得住手中的弓,包括方才向方鸻射箭的那一位,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失去了手中的箭,遇上这样离奇的事情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至于大多数游侠哪里见过这个,纷纷呆立当场。

方鸻回过头去,向小巷的一个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立起领子,将面目遮了个严严实实的中二少年手持魔杖,从那个方向走了出来。而在另一边,小巷口还亭亭而立着一位女仆小姐。

谢丝塔套上了护臂,远远地仰着头,看着屋顶之上的敌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方鸻用目光询问箱子。

箱子回过头看了一眼谢丝塔,方鸻便秒懂,在团队之中能够指挥得动这两个人的,除了自己之外,也就只有希尔薇德而已。

谢丝塔只听她家的小姐的吩咐,但勉为其难为也会为他办一些事至少端茶倒水什么的,将他与自家小姐一视同仁。至于箱子,被希尔薇德用冷漠无情之类的迷魂汤称赞了几次之后,就彻底被收买了。

不过方鸻略微感到有点着恼,他当然明白希尔薇德是放心不下自己,但这总让他有一种自己没有那么可靠与放心的感觉。

当然恼火归恼火,眼下他还说不出什么话来,幸亏箱子来了,要不然他还真要吃个大亏。

过了好一阵子,那些人中才有人低喊一声:

林格恩学派的巫师!

那是对于力能系魔导士的另一个称谓,只是因为这个学派中的大多数巫师精擅于此道。

这声称谓显然是冲着箱子去的,那些游侠应当是认错了人,他们大概以为箱子是一个高塔巫师,甚至秘学士,这两个都是魔导士的高阶称谓。

大魔导士卡拉图就曾经在霍恩图斯湾院任职,当过一段时间的秘学者,当然他后来进阶为大魔导士,又是另一个故事。不过对于选召者来说,秘学士就已经是四阶职业,相当于三十级往上。

更何况箱子之前那一击,还不仅仅是三十级左右魔导士所展示出的威能。

简而言之,这些人应当是被箱子给震住了。

不过箱子悄悄向方鸻比了一个‘2’的手势,他用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魔导手套,方鸻十分清楚之前那一幕正是这只手套的功劳。Shana的朋友送了他与艾小小一人一件礼物,送给箱子的礼物就是这只手套,它一共有三次充能,每一次经过相当长时间的充能之后,它都可以极端强化一次其佩戴者的力能系法术。

方鸻也没听说过这个手套的来历,但这东西显然价值不菲,应当不是第一世界的产出。

箱子给他的手势的意思是,手套还剩下两次充能,除非使用储法水晶,否则在自然的状态这东西每充能一次都需要好几天。

不过战斗并没有继续,这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那些游侠身后传了过来:

停手。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方鸻隐约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但正当他从记忆之中找出与之相匹配的声音之时,声音的主人已经出现在了他视野之中,正是那个名叫‘砂夜’的女人。

艾德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砂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远处的火光映着她赤红的马尾长发,发梢也犹如燃烧起来了一样,那碧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

方鸻点了点头,其实在审判场的遭遇之后,他就已经记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你们是塔波利斯的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离开伊德里斯之后你们不是打算前往芬里斯么?还有,你们与鸦爪圣殿是什么关系?

他一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而这些问题这两天以来一直让他感到十分疑惑。

砂夜轻轻摇了摇头:已经没有什么塔波利斯了。

她似乎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只收起弓背在背上,从屋顶之上一跃,稳稳地落地,然后才起身。其他游侠见状,也纷纷收起武器,从屋顶之上下来,在四周围了一圈。

箱子与谢丝塔也走了过来。

怎么一回事?方鸻听了一怔,不由有点意外的地问道。

在伊德里斯与这些人相遇之时,那时候橡木骑士团的近况看起来不是很好,但眼下看起来似乎更差。塔波利斯的人怎么会和鸦爪圣殿对上,他们不应当是为彩虹同盟或弗洛尔之裔收编了么?

他一边问,一边看了看四周的众人,那些游侠之中似乎并没有多少当日的熟面孔。

不用看他们,砂夜声音有些冷淡地答道,她的语调似乎一贯如此,他们不是塔波利斯的人,大家不过是在同一条船上罢了,我们是‘难民’,正如上一次回答过你们的。

难民?

我会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的,艾德先生,砂夜将手伸向脑后,解开马尾辫,让赤红的长发披散下来,似乎是解除了战斗状态一样,同时一边向前走去,其实我没想到你们会到得这么快,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她回过头看着三人道,但总之先离开这个地方,在鸦爪骑士赶来之前。

方鸻吃了一惊:等等,方才的人是你们派来的?

砂夜用碧绿色的眸子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是我让阿比盖尔去找你们的,不过算了,跟我来吧,我们先去安全的地方。

方鸻满肚子疑惑,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哪里问起,他设想过各种可能性,但偏偏没想过这个。

对了,他忽然问道:小空呢?

那个与自己性格有些相仿的游侠少年,他记起在伊德里斯时,还送过对方一把魔导弓呢。

但听了这个问题,砂夜脸上忽然之间露出有些难以言喻的神色,不过过了好一阵。她看着方鸻,神色忽然之间放下了戒备:你居然还记得他。

当然了。

方鸻心中暗恼心想什么意思,看不起人?他记忆力可是一贯很好的。

小空可能要离开艾塔黎亚了,但砂夜忽然答道:你送给他的弓给了他很大的动力,这段时间来他进步很快算了,不说这个,其实本来我不想麻烦你们,这边的事情本来与各位也没什么关系但自从知道你们在审判场上放走了我们之后,他就一直想要见你们一面

他要离开艾塔黎亚了,为什么?

方鸻忽然之间闭上了嘴。

选召者之间有时候回用委婉的方式来形容他们离开艾塔黎亚的方式,对于地球人来说,那算是一种另类的回归。但它其实就是‘死亡’的另一种说法,在这个世界之中,永远失去了另一段人生。

但选召者的死亡往往是突然的,可能要离开艾塔黎亚的说法,听起来有些令人在意。

小空他中了什么恶性的诅咒?方鸻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情况有些难说。

砂夜摇了摇头,神态之间有些疲惫:要是不耽误各位的时间,你愿意见见他的话,或许就明白了。

方鸻看了看一旁的箱子与谢丝塔。

然后他点了点头:带我们去吧,顺便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砂夜看了他们一眼,不置可否,只转过身去,向着小巷另一头走去。

游侠们好奇的目光也在三人身上巡弋而过,当然他们关注的还是一直沉默着立于一旁的箱子,毕竟在他们看来那是一位塔巫,或者秘学士,三十级以上的大佬。

放在平均等级只有二十五级的选召者之中,已经算得上是金字塔的上端了。

尤其是这些人的等级普遍不过十七八级,二十级的都少有,与外面的鸦爪骑士处于同一档次,甚至还略强一些,他们放在这一地区也算是出名的冒险者。但与三十级以上的‘传说中’的人物相比,那就不算什么了。

在北境,有银林之矛,有银色维斯兰,也有杰弗利特红衣队,这些都是数万人规模的大公会,但整个公会之中有三十级以上的选召者,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一,像银之翳这样的旅团平时皆活跃在偏远地区,常人根本难得一见。

就算有一些民间高手,但要么是各大自由佣兵冒险团的头面人物,也是属于凤毛麟角,而且大都年纪见长。

人们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砂夜小姐竟然认识这样的高手?

砂夜小姐毕竟是橡木骑士团出来的人,塔波利斯过去的旅团就有这样的高手,所以这在她看来也不算什么吧。

说得也是。

从这些人的话语之中,方鸻倒是相信了对方之前所说,这些人看来真不是塔波利斯的人。

他收回目光,跟了上去,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认出我们了?

砂夜正将手放在一扇门上,听了这个问题回过头来看了看他们。

我们也不是傻子,先后两次相遇,要还猜不出你们是谁,岂不是白长了一双眼睛。

考林伊休里安这个年纪的天才炼金术士有多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

是吧,艾德先生?

第九十八章乌鸦预言I

砂夜在门上敲了敲,只片刻,那扇封闭的木门便打开来。门内是一双警惕的眼睛,它的主人有些紧张不安地看了众人一眼,才开口道:你们总算回来了。那人又将视线平移过来,落在方鸻三人身上,他们是?

是我要找的人。

就是他们破除了多里芬的幻境?

砂夜点了点头。

那人这才打开门,让众人进入。不过他站在一旁,看方鸻的神色明显带上了几分好奇与敬畏。

选召者很少会这么看人,除非是狂热的粉丝但除了阿菲法之外,方鸻还没见过第二个自己的粉丝,何况阿菲法还不是选召者。但这也正常,与那些真正的巨星级选召者相比,他还差得老远,只是经历的几次的事件有相当的曝光度而已,但在外人看来,他的绝对实力还远远不到可以支撑他的名气的程度。

他就像是同一个时代的Loofah,在她还没真正崭露头角之前,许多人都看好她会半途‘殒落’或‘夭折’。天才有很多,但闪耀的星辰又迅速黯淡下去的事情层出不穷,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有一些足以在人们心中留下一个记忆,但更多的连记忆也留不下来。

方鸻所经历的几次事件倒已足以令他在艾塔黎亚的历史上留下一笔,但这其中的决定性因素究竟是幸运还是实力,旁人并不能看得清楚。大多数的声音,还是认为他‘德不配位’,这里的德,自然是指一个选召者所拥有的绝对的实力。

不过这些声音至少还是认同一种说法,认为他有资格与这一时期的优秀新人们同台竞技,这些人包括彩虹同盟与弗洛尔之裔培养的几位天才少年,有几个人方鸻说不定还认识比如银林之矛的吴迪。

人们甚至认为他更高一筹,可以冠绝于其他几位新人,至少在第一世界是如此,也就是几年之前所流行的‘新人王’的说法。当然自然Loofah之后,现在人们已经很少提起这个头衔,毕竟当年的‘新人王’是出了不少事情的。但总而言之,差不多已经给了他近乎于当年蔷薇十字军的‘洛法小姐’的地位。

和他一同并称的还有苏菲,在方鸻出现之前这位银色维斯兰的小公主才是被称之为洛法第二的,因此她有时候也会笑称是方鸻谋夺了自己的地位,不安好心。不过她这么说的时候语气很轻松,甚至带着调侃之意,方鸻也听得出来对方不是太在意这个头衔。

不在意这个头衔的人其实还有很多,比如那些第二世界的天才,为数不多,但每一个都有近乎于这位公主殿下的实力。方鸻一贯知道那些被称之为‘新星’级新手的实力,不过那些人与他是两个世界,双方之间几乎没有交集。

这就是现实,大多数人的目光只会看向第二世界,无论是星门之内还是之外。在社区之上讨论第一世界所发生的事情其实只是一个相当小的圈子,这个圈子里大多数是像罗昊、方鸻自己这样的资深‘玩家’。这些人因为对于这个世界感兴趣才投入其中,在普通人看来已经称得上是硬核,而更多的超竞技的普通粉丝,甚至不一定分得清楚那些低级联赛之间的区别,当然也更不清楚圣约山事件背后的一些东西。

正如同不久之前的艾小小一样。

越是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了解得越深,就越难成为那种狂热的粉丝。因此了解的第一世界的人,往往对于第一世界的各大公会的势力范围如数家珍,对于从这个底层的世界之中崛起的新人们评头论足,但很少会对他们产生仰视的心理。

而能产生这样心理的人,又不会关注第一世界发生的事情。

这正是大部分在第一世界的选召者与公会所遇上的窘境,缺少来自于现实的关注就意味着缺少商业价值,也不会有很多人慕名加入他们,也无法获得来自于现实世界的投入,因而才会发生穷者愈穷,富者愈富的事情。

超竞技联盟本来可以平衡这一点,但现在看来他们非但没有做到,反而加剧了这种分化。

由于大公会垄断了绝大多数从第一世界到第二世界之间的上升渠道,因此久而之久,普通人也就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只将留在第一世界看作是一种单纯的发迹的工作,就像是十八世纪淘金热中的掘金者一样反正即便不前往第二世界,单纯依靠获取的高维信息也能从各国政府那里换钱,如果运气好一些,甚至足够满足后半生所需。

甚至是那些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但有愿望与机会前往的人当中,也有越来越多人怀着这样的想法,他们前往星门之后只是单纯地为了发财,而不是追求更高与更远前往第二世界,甚至寻找更加遥远的未知。

方鸻不由想到或许这正是丝卡佩小姐和魁洛德先生觉得自己古怪的原因。类似于过去先行者们那样的选召者,在这个年代已经越来越少。自由选召者通过自己努力前往第二世界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异想天开一样的想法。

不要说个人,就连塔波利斯这样的公会也越来越少,十年之间也就只有一两个例子而已。不过那时候人们至少还有一些期望,在超竞技联盟进一步收窄自由选召者的生存空间之后,这样的可能性几乎越来越少。只要看看当今橡木骑士团的处境,就明白了。

或许也正是如此,超竞技联盟这一次的决定,这会在自由选召者之间引起如此大的波澜。

纵使希望渺茫,但总也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完全断绝了这个可能性,在普通选召者看来这个结果也未免太令人绝望与窒息了一些。甚至哪怕这个机会可能与大多数人并无关系,但他们还是能感到一同样彻骨的寒意。

南境的动乱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纵使在王国北方,看起来弗洛尔之裔与彩虹同盟的整合也并不是一帆风顺。

想到这里,方鸻不由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砂夜。而后者也正落后一步,来到他身边,头也不回地开口道:别看你龙之炼金术士的称谓更加广为人知。但其实在北境,你在多里芬的经历更加传奇,毕竟大多数人都听说过那个故事,甚至还曾经亲历过那场幻境。

这话方鸻倒是相信,考林伊休里安的三大‘副本’之一,报酬丰厚,又隐含着那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只要在北境的选召者但凡只要有能力,恐怕都会选择前往。

不过那个幻境已经被他破除,这个所谓的‘副本’也就不复存在,他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而成为北境选召者们的公敌,却没想到旁人会将之视之为传奇。

砂夜听了他的话倒是不意外:的确不是没有那么想的,但那不过是少数。多里芬的幻境的奖励再丰厚,但也不过是一般冒险的水准而已,冒险者协会有的是任务,又岂会差这一个幻境而已?而能成为选召者的人,大多数人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正义感的你或许不清楚你们在多里芬干成的事情,对于整个北境是多大的恩惠,要知道三十年并不遥远,多里芬周边地区多少人的亲人与挚友都陷于昔日那场大火之中。

她停顿了一下:当年的亲历者而今只是垂垂老矣,还尚未逝去,昔日的噩耗可能至今还停留在他们的记忆深处,当有人亲手解除了那个幻境,并平息了亡魂们的怨怒之后,你可想而知那些与之有关联的人会如何看待这一切。原住民的反应真切地回应给了留在这里的选召者们,所以他们几乎都是你行为的受益者。

方鸻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当时其实也只是单纯地为了脱困而已。苏长风其实和他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他没想到会夸张到这个程度。

不过他倒是回想起了发生在梵里克的事情,当时从艾尔帕欣来的人差一点为了他与王室派遣的执政官翻脸,由此也可见一斑。人心善意的美好之处在于感恩之心相互回馈,让这火种得以保存下去,让他略微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了一丝自豪。

砂夜回过头来看着他:不过更重要的是有许多吟游诗人愿意传唱你们的故事,因为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法,多里芬的幻境被证明与龙魔女,与圣剑嘉拉佩亚有关,人们言之凿凿,听说还有当年那场事件的亲历者出来为之作证许多线索汇聚到了旅者之憩,因为你们曾在那里暂留,至今还有人慕名到那里寻找‘传奇的事迹’。

方鸻听到这里不由自主想起了马扎克与那位黑山羊商会的会长,说得上当年的亲历者的,除了骑士迪克特之外,其实也只有这两人而已。当年那场事件的亲历者出来为之作证难道说的正是这位旅者之憩的前主人?

但对方有意突出他们在多里芬的经历,又是什么打算?为七海旅团在选召者与原住民之中增长声望,这应当没有什么意义吧,尤其是在他的认知当中,马扎克似乎并不是热衷于此道的人。

因为你们在多里芬的故事在北境流传极广,所以让你们在民间有了不小的声望,砂夜的话似乎应证了他的想法,我能猜出你的身份,其实也有这个原因。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那是因为我们先后遇上过你们两次,又见过你出手,外面银林之矛的人,未必能认得出你们来。

方鸻轻轻点了点头,他也猜到有这个原因,因此一开始便并不显得十分紧张。

砂夜又道:别看你们正在被通缉之中,但推崇你们的人同样大有人在,尤其是在这个地方。我没有对其他人公开你们的身份,否则多半是要引发围观的。

方鸻有点无语,心想有那么夸张么?

但他感到那道来自于看门人好奇兼具崇敬的目光,忽然又觉得或许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那些吟游诗人究竟是怎么宣扬他们的事迹的?

当然作为一个年轻人,他还是十分享受这样的目光的。

不过他真正得意之作还是在芬里斯,关于那一事件社区上相关的讨论非常之少,因为军方与超竞技联盟十分有默契地封锁了所有相关消息,不允许人们讨论当时的内幕。

当然军方是为了保护他,而超竞技联盟就不知道是什么居心了。人们在私底下猜测当初的那位炼金术士究竟是谁,其中不乏拿他与那个‘身份未明’的炼金术士对比的。

对比的结果不一而足,但以证据不足的帖子居多,而且令方鸻有点哭笑不得的是,大多数人并不认同龙之炼金术士与芬里斯的救世主是一个人的说法。理由也十分简单,因为社区上对于相关的一切帖子都限制得十分严格,近乎禁止讨论,但却并不禁止讨论两者身份的对比。

按反其道而行的想法,因此得出结论,两者不可能是一个人。

这个简单粗暴的逻辑,在普通人看来倒是十分有说服力。

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方鸻也不清楚弗洛尔之裔那边究竟掌握了多少线索,是不是已经推断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些掌握着更多信息的人没有说话,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但他总觉得可能已经有人猜出了自己是谁。

当时军方截断了自他进入金字塔到最后他与蜥人之神交锋的那一段信号,让他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他与希尔薇德之间的那段对话没有在外流传,但至少有几个地方是收到了那段信号的。

其中便包括考林伊休里安的王室,还有工匠总会。

军方的说法是为了保护嫌疑人这个说法还是他从爱丽丝那里得知的,而这个嫌疑人,自然就是她本人。因为同样的原因,外界也并不知道这位双胞胎的妹妹在当时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方鸻不太清楚弗洛尔之裔是不是也拿到了这段影像,如果他们掌握了这段事实的话,是完全有可能推论出他的身份的。

不过在任意一方都没有表态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保持沉默,尤其是对于托拉戈托斯与拜龙教来说,不知道自己还活着,这对他来说就是安全的保障。

所以即便是有些可惜,他还是始终保守着这个秘密。

想到这里,方鸻忍不住用手探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贴在那里的秘银面具藏着他最大的秘密之一。

砂夜并未察觉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而游侠们一一进入房间之后,方鸻才借助外面的火光看清了里面的情形。这像是一间被废弃的屋子,空荡荡的房间中没有任何家具与器皿存在,所有的房间的门都被封死了,只有一条狭长的通道。

那条通道不是通向屋子的后面,而是地下。走在前面的游侠似乎已经习惯了进出这条通道,他们并没有犹豫便顺着那里的阶梯走了下去,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不见。

这是去什么地方?方鸻看着那个方向问道。

这条通道通向城外,砂夜看了看身后,一边答道,在那里守门人正在外面关上屋子的木门,房间内光线暗了下来,重新变得漆黑一片,待会鸦爪骑士们搜索这个地方,可能会发现这条通道,这条通道以后只能遗弃不用了。不过没什么,这只是我们一条备用的路线而已。

方鸻听得有些愣,他从这番话之间听出起来砂夜他们与鸦爪圣殿的矛盾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至少不是偶然之间爆发的。看对方的样子,他们早有准备。

这意味着这场冲突可能是长期的。

他不禁十分好奇,从他们离开伊德里斯到这里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

而且,对方就这么坦言与他说这些,真的没有问题么?

砂夜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这才开口道:不必担心,我既然邀请你们前来,就不会隐瞒什么。既然小空愿意相信你,那么我也可以选择相信你们。

方鸻怔了怔,忍不住问道:所以橡木骑士团究竟发生了什么么?

那要从你们砂夜停了一下,改口道:从尤古朵拉他们分裂出去之后说起,在那之后骑士团就一分为二,尤古朵拉他们在骑士团之中的威望很高,因此追随他们离开的也是大多数,甚至包括两个精英旅团。

听着对方提起这件事来,方鸻不由有点尴尬。

虽然他不太清楚砂夜提起这档子事时,内心中会是什么想法,但想来应当有一些怨愤之意七海旅团亲历了塔波利斯的分裂,虽然并未插手其中,不过在另一边的人看来,他们应当算是与尤古朵拉等人一伙儿的吧?

毕竟从对方一开始的改口也听得出来。

但砂夜走在漆黑的甬道之中,神色与语气都显得十分平静,像是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那段时间骑士团的境况很差,但毕竟也与彩虹同盟达成了一致其实是与银林之矛的人谈妥,让我们加入联盟有了投资方之后,又加入了彩虹同盟,加上塔波利斯原本的名气,公会也才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元气。

我不太想谈关于另一边的那些事情,她答道:那些人出走之后,就与我们再无关系,他们用他们的橡木骑士团的名义,我们用我们的名义,就相当于一时间有了两个塔波利斯。那之后高层紧急从青训营划了一批新人进入艾塔黎亚,小空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的,后来我们便带着这些新人前往北考林历练,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伊德里斯遇上了各位

她语气忽然之间静了下来:但是我们没有想到,在我们离开北境之后不久,公会便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第九十九章乌鸦预言II

最初是因为一次失败的任务,一次护送任务,由会长带队新任会长,由公会高层推举出的人选,你们不认识,这个人原本是三团的团长,一二团的团长都跟着尤古朵拉他们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他们和银风骑士团的人一起行动,护送的队伍受到了影人的袭击,没活下一个人,东西丢了,任务也宣告失败。

其后公会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噩梦当中,任务的雇主是艾尔帕欣的一位大人物,据说国内超竞技联盟一直在试图得到这位原住民高层的好感,因此派出了一支调查队伍专门对这次任务失败的原因进行调查。但调查并无进展,那个负责人只是一个典型的联盟官僚,没什么能力,实际上只是在对我们公会进行诘难而已。

那段时间公会的日子很不好过,但还好有彩虹同盟的人帮忙,我们毕竟加入了他们,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倒霉。但也不是安了什么好心,只是在警告超竞技联盟井水不要犯河水。

走下阶梯之后,前方漆黑的甬道好像无比漫长,没有尽头,除了砂夜的声音之外,人们只沉默无声地走着。游侠们走在前面,没有人举火,每个人都好像走过无数遍这条路,黑暗中没有任何光,只剩下一片轻盈、沙沙的脚步声。

在这些脚步声中,方鸻可以轻易分辨出属于自己的脚步声,因为与游侠们轻盈的步子不同,显得最为笨重。但还有一个比他更为沉重的步子,是从女仆小姐方向传来的。

你如果觉得路不好走的话,可以抓住我的手,艾德先生。砂夜忽然停了下来,说了一句:这条路我们早已默记于心,形成了条件反射,不举火,反而更安全一些。不过你们可能会不习惯,但这里其实没有什么危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地下明明没有一丝微光,但他竟然隐隐约约可以看清楚甬道的轮廓就像是在依督斯的地下一样,龙王之新赋予他的力量在长时间的沉寂之后,好像又渐渐回来了。

方鸻隐隐意识到,这可能与金焰之环的复燃有关,尼可波拉斯的力量又回到了他身上,因此龙王之心就像是又获得了养分。但这究竟是好是坏,一时间还难以说得清楚。

但黑暗之中除了一成不变的甬道之外,还有两道锐利的目光,从谢丝塔处落在自己身上。

他想了一下,理智地摇了摇头既然看得清楚,也不需要占人便宜。而且抓着陌生人的手,让他自己也有一些不习惯。

对于他的选择,砂夜不置可否,继续说下去:但转折点出现在不久之后,市面上出现了对于我们公会不利的传闻,造谣我们与一年之前失踪的龙火公会有联系;这个说法说真不真,说假也不假,龙火公会在北境活动,如果公会之间的正常交易与交流也算是联系的话,那与他们没有关系的公会与组织在北境几乎不存在

但那个联盟的官员听信了这个说法,他委任了一个出身自鸦爪圣殿的高阶骑士来对我们进行调查。这种调查本来也不算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我们公会都被牵连进龙火公会的事件当中的话,北境其他公会也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其他人也清楚这一点,因此没人把这件事当真,连彩虹同盟的人大约都以为这个官员要么是完全不了解艾塔黎亚的事务,要么是脑子有问题。

可麻烦出在他委任的那个人身上,那个鸦爪圣殿的高阶骑士与我们有过过节,他抓住这个把柄就开始在各方面为难我们,并要求我们的人配合他们调查。鸦爪圣殿虽然在我们看来只是一个原住民组织,可此人背后毕竟是超竞技联盟,为了不惹麻烦,公会都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只是派出去接受问讯的人大都一去不返,被鸦爪圣殿的人软禁了起来。

这样的做法当然激怒了我们,在无端的情况下,无论是原住民还是选召者的人身自由都不应当受到限制,这是公然违反《星门宣言》。公会的高层直接把对方的做法捅到了彩虹同盟处,但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这是砂夜第一次提到他们与鸦爪圣殿冲突的来由,方鸻可以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定至关重要,甚至可能是导致现今她们处境的原因。但对方的语气仍旧平淡得好像是白开水,像是在念一段枯燥无味的文章一样。

不知道对方是掌握了怎样的证据,我们的会长出逃了,就是最开始我向你提到过的那一个。他们在荒野之中抓住了他,在他手上找回了艾尔帕欣方面丢失的货物,在问讯下,这个人供出了我们公会中的大部分人。接着这些人都被捕了,也很爽快地承认了自己与拜龙教徒有染的事实

方鸻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猜不到结尾的故事一样,原本人们所以为的庸碌无为的官员,竟然成为了一个目光如炬的英杰人物,能力出众,一下就抓住了内鬼的尾巴。

他自己也和黑暗信徒打过交道,当然清楚这些人伪装成普通人时有多么难以辨认,伊斯塔尼亚大公主身边那位阿基里斯的背叛,至今还让他感到有些出乎预料。

联盟的官员都这么精明强干么,但好像与他认知当中又有些不符。

砂夜停了下来,第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不管你信不信,我也算是公会的中高层,可我从来没听说过那些事实,我至今也不相信塔波利斯会与拜龙教有染。但随着越来越多人落网,其他人也难以置身事外我们当时在伊德里斯接到公会的命令返回,并不清楚所发生的这些事情,只是我们一抵达北境,大多数人就被控制了起来。

只有我和小空,还有利弗特逃了出来,你们应该也在伊德里斯见过利弗特,他是小空的团长。我们始终不相信公会会和龙火公会一样,涉入拜龙教事件如此之深,因此一直在积极调查整个事件的真相。但就在我们的调查有一些进展的时候,我们又一次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在那个地方,影人像是地下的火焰一样冒了出来,我们所有人都受了伤,我死了一次,小空带着其他人逃了出来。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在那之后不久,在我们重新试图把人集结起来的时候,鸦爪圣殿的探子赏金猎人们发现了我们。在其后的围剿之中,小空和利弗特都被捕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身逃了出来。后来我一直在灰鸮镇附近谋划,并遇上了现在的同伴们,鸦爪圣殿抓了不少人,并将这些人与小空他们一起关押在某处庄园的地牢之中。

她停了停:为了找出那个地牢的位置,我们在昨天从审判场上救出了一批人,这些人当中就有被关押在那个地方的犯人。从他们那里掌握了确切的信息之后,我们才向那个地方发动袭击,在鸦爪圣殿的人反应过来之前,把人救了出来。

果然如他们的猜测,这些人劫审判场,就是为了得到关于那个庄园的一手信息。所以他们才会在今天发动袭击,并一举得手,整个行动甚至称得上干净利落。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鸦爪圣殿崛起得如此之快,背后应当有一群精明能干的人在主事才对,但他们而今的表现比想象中要迟缓得多,甚至在今天早些时候灰鸮镇都没有怎么戒严。

还是说这个组织正因为扩张过于迅速,变得有些尾大不掉起来?

他斟酌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开口提出这个疑问。

毕竟他们也是在这一切发生之后才推论出前因后果的,颇有些事后诸葛亮的意思。在劫持审判场的时候,谁又会猜得到对方会如此大胆?在鸦爪圣殿看来对方或许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而已,谁会想到这只丧家之犬在咬了自己一口,还马上敢来咬第二口?

正是这种反其道而行的思维,让对方措不及防。

方鸻看了看那些走在前面的游侠,问道:他们是?他已经明白这些人的确不是橡木骑士团的人,但他们怎么会和砂夜一起对抗鸦爪圣殿的人。若说砂夜是因为塔波利斯自身的事情,这些人又是为何缘故?

砂夜也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他们是难民。

诸如塔波利斯这样的例子在北境并不罕见,只是我们是唯一一个在两大联盟之内的公会被拿来开刀的。为了打击异己,鸦爪圣殿把很多北境的公会与组织拆分了,让这些小公会不得不加入圣殿,或者是彩虹同盟,弗洛尔之裔依照你是原住民,或是选召者而定。

由于有超竞技联盟支持,大多数小公会也都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彩虹同盟与弗洛尔之裔的人更乐见其成,这件事你们应当也听说过,它之后在南境闹得沸沸扬扬,但在北境其实没掀起什么风波,这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鸦爪圣殿的控制。

不过就和塔波利斯的分裂一样,总会有人对此不满意,这些人要么主动退出了公会,要么被动成为了自由冒险者。但这还不算完,鸦爪圣殿对于选召者还算宽容,但对于原住民就没那么客气了,因为影人的存在,他们时常要去抓捕那些可能的‘潜伏者’,正如前一天你们在审判场上见到的那一幕。

从古拉到艾尔帕欣,他们从乡野之中抓人,有时候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你们在灰鸮镇看到的平和只是一种假象,只要反抗他们的人,甚至整个村落的人都被带走,一部分人被迫成为信徒,另一部分人被关押起来,至于被关押在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带,靠近古拉港的村镇尚且还好,而越是远离的地方,越是呈现出一片凋敝的景象。

大规模的戒严,还有沉重的宗教税导致了许多人离开自己的土地,成为难民,他们不得不逃亡南方,看看能不能寻求前往卡普卡或者罗戴尔的机会这是逃难者唯一的生机。但更多的人冻死在迁徙的途中,少有不想死的人,团结在一起,反抗鸦爪圣殿的高压统治。一些因为第一阶段而吃过鸦爪圣殿亏的选召者,因为看不过圣殿的行为,也加入了这些人之中,这就是‘难民’的由来。

方鸻听得张大了嘴巴,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离开旅者之憩的这一年来,北境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或者不如说,是糜烂如果砂夜说的是真的,鸦爪圣殿的崛起给整个塔伦带来的并不是什么生机,而是灾难。

社区上从没有人提起这些?

砂夜看了他一眼,因为超竞技联盟不允许人们讨论,相关的内容全部要通过审核之后,才能发表。何况这是原住民的事情,选召者们大多数也不关心这些。

方鸻心中有点意外,因为他知道现在社区并不是超竞技联盟在管理,而是星门港军方的人在插手,军方没有理由帮超竞技联盟压制相关的讨论才对。

他压下这个疑惑,决定有时间问问苏长风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大致可以理解弗洛尔之裔与彩虹同盟的态度鸦爪圣殿对于选召者表现出的‘宽容’,与其不如说是与这两大组织之间达成的默契,它们各自划分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并共同瓜分北境的这块蛋糕。

自从超竞技联盟根据龙火公会的‘教训’发布了新的规则之后,它们就一直在从中源源不断获取好处。

而只要超竞技联盟还在继续给艾尔帕欣那位执政官大人当舔狗,想要进入介入考林伊休里安的政治纷争当中,并从中牟取好处,就会继续当前的所作所为。

眼下唯一的困惑是,究竟是什么力量让鸦爪圣殿走到今天的地步,让它可以成为这桌上棋手当中的一员。

方鸻很清楚这里面最重要的一方的态度,应当是来自于艾尔帕欣因为一般来说,艾尔帕欣那位执政长官的态度,就代表着王国的态度。而从鸦爪圣殿的发迹路线来看,艾尔帕欣方面似乎对此表现出了一种放任的意思。

他不禁又一次回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猜测,关于鸦爪圣殿的来历,背后究竟是哪一方在支持。

不过无论哪一种原因,这都意味着鸦爪圣殿在北境的存在而今已经成为了一个既定事实,并同时得到了三方的默认。

这也意味着,自由选召者在帮助难民们对抗鸦爪圣殿之时,其实也在对抗其背后的超竞技联盟甚至包括国内的两大公会同盟。而且从砂夜他们的处境来看,他们的‘同伴’应该并不多。

这也很好理解,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尤其是他们帮助的人,在旁人眼中处境显得有些微妙鸦爪圣殿宣称这些人中有许多为黑暗信仰所控制,虽然不一定是真的,可也不一定是假的。

方鸻沉默了半晌,不禁有些不太看好这些人的处境。

因为北境眼下最主要的矛盾并不在于鸦爪圣殿的高压统治,而在于人们迫切需求安全得到保障,在尼可波拉斯的爪牙威胁着整个北境存亡大背景之下,鸦爪圣殿在这里的地位几乎不可能被动摇。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人们甚至可以容忍牺牲另一部分人的利益,毕竟在鸦爪圣殿抓来的人中,的确有一部分是影人的‘宿主’。

在没有权威的情况之下,唯一掌握着鉴别‘它们’方法的鸦爪圣殿,也是人们当下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

而为了应对与日俱增的威胁,鸦爪圣殿好像也的确有壮大自身的必要,至于这个过程是否正义,眼下并不是主流的声音。方鸻心中当然也明白这并不正常,但也同样清楚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并不是用简单的是非对错来论述的

这是他付出了许多代价之后,才明白的事情。

当然明白归明白,并不意味着他认同

只是除非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让尼可波拉斯的威胁消失,或者让鸦爪圣殿消失,否则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现状方鸻自然也不能。只是作为朋友,如果能帮上这些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忙,他是不会拒绝的。

虽然双方只有几面之缘,但他对那个少年游侠的印象还算不错,而且砂夜告诉他的这些事,解答了他不少疑惑。

所以你们从鸦爪圣殿手上,把小空和其他人救了回来,方鸻意识到促成这次会面的原因,是因为对方想要见自己一面,他现在的状况究竟怎么样了?

砂夜摇了摇头:他受伤很重,状态很不好,可能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

伤口没有办法恢复么?方鸻有点意外,伤口上附着了诅咒?

砂夜停了下,声音有些幽然:小空的伤不是鸦爪圣殿的人留下的,他是被影人所伤,我们不知道应该处理那伤口之下的火焰那紫火逐渐蔓延开来,像是在吞噬他的生命力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等你见到他就明白了。

我不指望小空可以活下来,他也明白这一点,他听说你在这里,离开之前想要见你一面,你是多里芬的英雄,他听过那些故事,曾经也是你的崇拜者,我希望可以在他留在这里最后的时刻,至少满足他这个仅有的愿望。

如果打扰到了你们,我可以代他向你们道歉。

方鸻摇了摇头,表示这不算什么。不过影人竟然有这样的力量,它们留下的伤口可以侵蚀星辉,使人生命力为之流逝,这倒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这种力量似乎与黑暗力量系出同源,黑暗巨龙也掌握着这样的力量,只是不知是不是相同的类别。他原本对于影人的来历还有一些怀疑,但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是尼可波拉斯带来的?

一点办法也没有么?他问道。

我们试过了各种办法,砂夜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于他语气当中对于小空的在意有些意外,而且‘受赎者’那里流传着一个说法,为影人所伤之人,没多久之后也会化作它们当中的一员。

什么是‘受赎者’?方鸻问道,这是他第二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个名词了。

砂夜再一次沉默。

黑暗中脚步声轻缓了下来,似乎这条漫长的甬道,终于要走到了尽头。方鸻听到另一边游侠们停下来的声音,他们似乎在推动一扇石门,从那一头发出低沉的声音。

过了一阵,对方才打破沉默道: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但两者的来历都差不多。他们自称是被‘救赎者’,他们同样也是鸦爪圣殿的对手,但力量比我们大得多,他们是尼可波拉斯的追随者

尼可波拉斯的追随者?方鸻吃了一惊:拜龙教徒?

不,砂夜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拜龙教徒,至少他们是这么自称的,他们只是追从尼可波拉斯,他们宣称龙魔女与拜龙教徒早已决裂,它并不是人类的敌人,而艾塔黎亚正面临着更深重的威胁

方鸻觉得今天听过最离奇的故事莫过于此。艾塔黎亚的确面临着更深重的灾难,那就是祸星降临,但黑暗巨龙也是从中而来,两者其实并无太大区别。

不过他下意识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宪章城的荒原之上的遭遇,不禁用手按了了一下挂在自己胸口的金焰之环假设尼可波拉斯真的在约束龙兽大军呢?

马扎克的老管家告诉他巨龙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那句话似乎另含着深意。

而那究竟是米苏女士,还是龙之魔女尼可波拉斯?

砂夜在说完这番话之后,便并未再继续深谈这个话题或许是因为她也不太熟悉‘受赎者’,但也可能是不希望和这些人产生什么联系。

毕竟公然宣称追从黑暗巨龙的人,在普通人听来无论如何也不算什么好人。

方鸻也没多问,北境的事情看来已经差不多搞清楚,唯一的疑问是在背后支持鸦爪圣殿的势力,还有影人的来历仍旧成谜。不过他也没打算一次性就弄清楚这里面的细节,如果之后还有机会,他还可以从其他来源调查一下这件事。

他想弄清楚影人的来历,主要是想搞清楚它们与第三祸星的关系而已,影人的出现,是不是与即将到来的灾变有关。

至于小空的伤势,如果他有能力的话,会尽量为其想办法。但如果仅仅是留下一道伤口就让人束手无策,那也未免太令人不寒而栗了一些,影人的威胁恐怕也得重新评估。

但砂夜好像从他的沉默之中读懂了他的意思,小空只想见见你,他其实对于自己的情况已经有所准备了。

总有办法。方鸻答道。

倒是不盲目自信,只是在他的字典中,很少有轻易放弃这回事。

砂夜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正如他的猜测,他们在这条地下甬道中走了近半个小时,总算走到尽头。游侠们将外面的岩石推开,出口通向一片落雪覆盖的森林之中,在两块犬牙交错的尖岩下面,借助了一个天然的掩蔽。

不过他们离开之时游侠们并没有再对洞口作隐蔽,因为这里肯定会被从后面追上来的鸦爪骑士发现,他们已经打算放弃这条密道。留在后面的人只清扫了他们离开的痕迹,并很快追了上来。

穿过森林,方鸻看着树冠疏密的方向大致能判断出他们在向东北方前进,不久之后风雪停息,月光从黑压压的云层背后显露出来,天空中依稀出现了几颗星辰。

他叫不出那些星座的名字,不过本地人对于这个时节出现的星辰如数家珍,猎人们甚至可以根据不同时间夜空之中出现的星座来寻找方向。

带路的是一个原住民,他们在弯弯绕绕的完全分辨不出道路的密林之中穿行,落雪扑簌簌落下,是森林之中唯一的声音。不过在月光显现之后,四周的景象在方鸻眼中倒是一片通透,到了此刻,他才意识到龙王之心的力量的确在自己身体之中复苏了。

不久之后,远处的树林之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个地方距离灰鸮镇已经相当远,前面似乎是森林之中的一个营地。方鸻看了看这片森林,这个地方大约在修道院西边不远。

他又回头去看箱子,箱子已经把他们的信息传回了罗昊那边,让等在旅店之中的人不至于太过为他们担心。

队伍很快接近了营地,不过他们还没靠近那边篝火的光芒,一个有些稚幼的声音忽然从前方黑暗的树丛背后传来:砂夜姐姐,你们回来了?

一个小不点儿跌跌撞撞从那后面跑了出来,在黑暗之中用明亮的目光看着他们,箱子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影不由微微一怔事实上那个小女孩看到他时,也楞了一下。

她显得有点儿意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第一百章乌鸦预言III

黛艾尔,你怎么在这里?砂夜看着那个小姑娘,有些惊讶地问道。

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冻得通红的小手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角,砂夜姐姐,你们一直没回来,我有些担心。

砂夜几步走了过去,蹲下去神色温柔地用手擦了擦小女孩的脸,将她冰冷的双手握入手中,说道:不用担心我们,回去照顾你姐姐,晚点我会来看你们。

小女孩认真点了点头,看了看方鸻他们,一步三回头地往营地方向走去。

这是你们昨天救下的?方鸻看着那个小女孩,问道。

一串细小的足印逐渐消失在雪地的远处。

砂夜点点头道:她叫黛艾尔,鸦爪圣殿宣称她父亲被‘魔鬼’寄宿,他们‘净化’了他,留下这对姐妹。她们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其实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造烛匠,却是这个家庭的支柱,黛艾尔的姐姐是一个盲人,还要依靠她来照顾。鸦爪圣殿的人不给她们食物,我们救下她与她姐姐两人都有严重的营养不良,我让她办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好让她和她姐姐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

寒风吹过树顶,使森林发出沙沙的怪声,犹如一只巨兽的低语。远处营地火光闪烁,仿若这寒夜之中唯一一点光亮。

方鸻有些默然

在选召者看来欣欣向荣的这个世界,如果深入其中,便会发现它充满了战争、饥馑与灾难。人们所在意的那些光辉而高大的名词,不过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隅,而它的底层,仍建立在苦难与贫困之上。

考林王国的争端与漩涡,早已蔓延至此,可有些人或许并没看到,或许并不在乎那些自诩为来自于文明世界的人皆在这个天平之上争先恐后加上了自己的砝码。

他们自认为文明,但文明不过是高人一等的外衣,那外衣之下,方鸻只看到赤裸裸的贪婪。

可普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社区上每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祸星将临与下一个世代,因为这灾害与他们无关,但祸星未至,动乱与苦难已在这片土地上蔓延开来。来自于文明世界的圣选之人,是不是有意之间忽略了一些什么?

我们自认为谨守着《星门宣言》,并沉溺在昔日先驱者给予的荣光之中,方鸻不禁在心中喃喃自语,可《星门宣言》究竟是什么,只是故纸堆里的条文,道德的底线?

他默默看向前方。

上个时代的光辉与勇气又与我们这一代人有什么关系呢?

昔日的人们摒弃了成见,并在两个世界之间建立了文明的对话,战争平息了,和平因而降临。

那是一个何等光辉的时代啊。

激励人心的演讲,曾一次又一次响彻了那穹顶之下的大厅

‘我们与异世界的文明尚能和平相处,又何况自己的种群之间呢?’

‘这不仅仅是文明的开端,更是通向进步的阶梯,我们彼此消除隔阂,用语言与爱,而非暴力来联系这个世界。’

‘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终将消除一切不平等与歧视;我们也有理由相信,人人终能实现彼此的理解我们在这里看到了历史的过去,而也将在这里见证未来。’

‘我们从蒙昧与蛮荒之中走来,历经了文明古老的行程,而我们也将在这一天里交出答卷。’

‘在这份答卷上,我们写下,人类将不会留在自己所树立的墓碑之中,而它必走向更加光辉的未来’

话音落下,在山呼海啸的掌声之中,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来临。

而在那种精神的感召之下,我们的文明在新世纪之初进入了黄金时代。先行者的时代便在那样的话语声之中到来了,那是一个由自由选召者们所塑造的迷梦。

然而这一切是在什么时候悄然发生了变化呢。

我们究竟改变了什么?

谜一样的星门,难道只是一场狂欢与盛筵?

我们只是迷醉了自己,还是只是忘记了初衷?

砂夜回过头来,看着忽然停下脚步的方鸻,怔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方鸻从自己的沉思之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他看着那片林地背后的火光,问道:你打算带着这些人就这么与鸦爪圣殿对抗下去?

那当然不是,砂夜答道:正如我们的名字,这里的大多数人是难民,而非战士,就像是黛艾尔与她的姐姐一样的普通人。人已经救出来了,我或许会带着他们去更安全的地方,比如罗戴尔,在那之后,或许我才会离开。

这个营地中有多少人?

不多,不算选召者,有一百多人,有一部分是我们救出来的,有一部分是慕名前来的。选召者的数量大约是其中的三分之一,不过要说战斗的话,还是选召者们更靠得住。

方鸻沉默了片刻:要带着这么多人横穿埃贡恩森林,可不容易。

我们留在这个地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需要食物与御寒的衣物,必须要渡过这个漫长的冬天,否则许多人都会死去。

砂夜一边回答,一边看向前方。营地之中火光闪动,人影憧憧,许多人已经从黛艾尔那里得到了消息,并赶了过来。那是许多各异的面孔,但每一张脸上都共同写满了不安、期待与迷茫:

砂夜小姐,你们回来了。

砂夜小姐,又有人病倒了。

砂夜小姐,营地里的食物不多了。我们虽然还顶得住,只是你说过,病号必须保证每天的配额

人们低声讨论着。

老老少少挤在营地的入口。

砂夜一一出言安慰众人,并解下自己的背包,交给他们。这是她这一天从镇上所得的不多的补给,鸦爪圣殿对灰鸮镇实施了戒严,从镇上得来的补给已经越来越少。

她一口也没吃,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就自杀一次,反正自己还有至少三次复活的机会。

人们有些感激:砂夜小姐,可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是啊,镇上太危险了。实在不行我们去森林中打猎吧,总能找到一些吃的。

但森林里并不安全,而且在这严寒的天气之下,动物早已迁徙,森林之中又有多少猎物?

看着人群渐渐散开,方鸻忽然问了一句:我可以帮得上什么忙么?

他其实可以装作事不关己,但那小女孩冻得通红的双手与单薄的衣物总在心中挥之不去。

他明白自己的性格如此,若非这样,那或许自己也不会来到这里。

他不会贸然涉足于鸦爪圣殿这趟浑水之中,但若仅仅是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砂夜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我也只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而已。方鸻解释道。

能听到这样的话,我已经松了一口气,艾德先生,砂夜叹了口气,镇上也有一些同情我们的人,但仅仅依靠他们的帮助的话,连这一百多人日常生活也很难维持,更不用说离开这个地方前往罗戴尔。

方鸻忽然又问道:你认识他们么,砂夜女士?他看着营地之中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人们,但他们并不显得特别消沉,每个人都在忙着手边的事情,为他人提供帮助。

砂夜看着那边摇摇头:老实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我都不认识。如你所见,就连黛艾尔,也是昨天才来到这里的。

方鸻不由重新审视了一下她。

其实救出了自己人之后,对方完全也可以一走了之,这些人与她非亲非故,也完全毋须为此负责。但对方并没有这个意思,或许是先前的那个小女孩让她放心不下,但总而言之,她言语之中已打算为了这些人而尽责。

她自身可能并未认识到这一点,这是一种高尚的责任。

人心并非生而坚硬,同情心让人们总有柔软下来的时候。

而面前的砂夜与自己,又何尝不过只是普罗大众之中的一员,方鸻心中如此想到。

我会尽可能帮忙的。方鸻答道。

他们还真帮得上忙,七海旅团眼下有钱,一百多人要穿过埃贡恩森林大约要准备两三个月的物资,宽裕一些算也不会超过四个月,按一个人一天二十里塞尔的消耗来算,一百多人一个月也不过二三十万里塞尔而已,再加上御寒的衣物,五十万里塞尔之内无论如何也可以拿得下来。

唯一的问题是要采购这么多的物资,在有心人的注意之下几乎是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进行的,何况灰鸮镇也骤然拿不出足供一百多人几个月开销的物资。

除非从古拉港甚至更远的地方运过来,但还好七海旅团有风船,只是会很麻烦,并且可能要在这里滞留一段时间。

他衡量了利弊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帮忙。

人有时候不能仅仅为了利益而活,还有自己心中的理想,他相信其他人也会认同这一点,因为大家毕竟是一群志同道合才走到一起的人。

十分感谢。砂夜平静的语气,像是两人在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了,方鸻这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小空也在这里?

我带你去见他,砂夜吐了一口气,吐出的气息,在林间薄薄凝固成雾,你可能是他在这时最想见到的人,毕竟你是可是多里芬的英雄,他一直所崇拜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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