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依仗呢?那个声音问道:他们终归只是零散的、弱势的,缺乏组织,也缺乏支持。
依仗的,或许是人心。
人心?
鸫叹了一口气,他本来不该谈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人心是什么,可谁又说得好呢?
只是他偏偏有一种感觉,仿佛看到了那无形的存在,从十年前到现在,从圣约山到此刻。他们所见证的那些东西,正在逐渐化为现实。
他说:我问你,你有没有一刻,会不计一切、豁出去所有,去做一件事?
那个人笑了一下:当然有了,尤其是在这个地方,谁又没有呢?
是的,鸫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
只是,有些人在计较得失之时,却忘了,有些东西是无法用得失来计算的,他轻声答道:现在看来,那位银色维斯兰的小公主比我们都看得更远。有些人说她与军方有特殊的关系,她看问题的方式,的确更像是Elite那些人。
那个人怔了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黑暗之中,那璀璨的火焰,也映入每一个人眼中。
巴德黑羽默默地看着那林冠之中冲天的火光,那一刻每个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而这位鸦爪圣殿的看守人,只默然思考了片刻,然后向后走去,准备出发。茫茫的落雪之中,他丢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
那一刻那个联盟的官员轻轻战栗了一下,他忍不住追上去几步,追问道:我们是不是抓住机会了。
巴德回过头来看着他:在看到结果之前,我不会轻言胜败。不过他们的主力若在那个地方,我相信我们能够抓得住这个机会,费摩恩他应当顶得住对方的一两轮攻势,至少能给我们争取一个小时时间
那我们赢定了。官员松了一口气。
不,巴德注视着黑沉沉的夜色,我可不那么认为。
官员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别忘了,我们是为何而来的。
但那又如何,那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官员并不在意。
他耸了耸肩:他们什么也不是,精英们、大公会的力量皆站在我们一边,别忘了狮子带领的羊群,又岂会是真正的狮群的对手?那些人不过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看看吧,我们轻易就把他们拆散开来,今天就算他们再聚集在一起又如何,他们曾经也不过如此,又何况现在。
巴德默默地看着他:他们,是圣选之人。
那不过是你们的另一个称呼,巴德淡淡答道,是的,你们也是,但那说明不了什么。
说罢,他回身向前走去,只留下那个官员,怔怔地站在原地。
官员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黑暗之中走出几名高大的骑士。那些骑士穿着灰色的甲胄,头上留着长长的白羽,肩上披着象征着灰骑士最高等级的黑白鸦羽,一枚苍蓝的晨星,纹在他们的披风之上。
四名骑士,三男一女,带着遮住面容的头盔,只露出眼睛,其中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犹如巨龙的目光。他们来到巴德近前,才微微向这位看守人一折身,齐声道:尊敬的大人,我等闻讯而来。
敌人正在攻击费摩恩的营地,巴德看着他们,开口道,但我认为可能没那么简单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以及主人的灰羽骑士团。
他们早已作好了一切准备,骑士答道:我们自然也是一样,大人。
很好,巴德点了点头:风暴之主与你们同在。
风暴之主与您同在。
联盟的官员目送几人走远,才低声咒骂了一句:装腔作势。他回过头去,才看到风雪之中,一个短发戴耳钉的少年,正抄着手走到自己身边来,问道:张理事,他们好像要出发了,我们留在这边等他们消息?
当然不。
他摇了摇头:我们跟上去一起,若水,你也来。
什么?少年你吃了一惊:联盟可没让我们现在出手啊。
听我的,我们只是去看看。
那少年显得有些犹豫,那好吧,正好我也想看看,让秦执他们吃了个亏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
灰骑士正在尖利的哨声之中集合。
营地之中火把的光芒,正远远近近汇聚在一起。
一半的兵力离开了营地,在巴德黑羽的亲自带领之下,而从半空之中俯瞰,这一幕显得尤为显眼。
他们动了。
希尔薇德轻轻为他披上斗篷,并仔细地扣好每一个锁扣,虽然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并不用她亲力亲为。但舰务官小姐还是执着地将它揽了过来,她按下那星辰一样的胸针,并抬起头来看着他。
方鸻点了点头,用手拉起兜帽,抬起头去他们会赢么?他从未现在心中问过自己这么一句话,只是此刻,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虽然那可能是必然的事情,。自从战斗妖精诞生于这个世界之上,它的战争,就注定将以另一番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掌握不了天空的人,也注定掌握不了胜利。
他答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希尔薇德笑了笑。
方鸻这才侧过头去,对另一边的夜莺小姐说道:
出发吧,爱丽莎小姐。
爱丽莎正同样为自己披上一条灰色的斗篷,遮住自己的脸,回过头来,笑了笑,点了一下头。
灰鸮镇洞开大门。
夜色下,一支队伍正在无声潜入森林之中。
一点十三分,五十二秒。
罗昊按下银色的表盖,收起怀表,放入怀中。
他一只手正搭在自己的盾牌之上,而目光沉沉地看向前方,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气来。黑暗之中,已可以看到蜿蜒的火光,正在穿过那雪夜,点点的火把的光芒,犹如星辰,映入他的眼中。
一年之前,他不是还和那些人一样,在社区之上关注着这个世界的一切,只会夸夸其谈,高谈阔论。而现在呢?这个胖子低下头,看着自己插在雪地之中的剑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剑,护手呈十字形,剑柄上嵌有共鸣水晶的纹理,锤柄之上,还留有一朵怒放的阿托尼亚山茶。
那也将是来自于那个古老的山区之中,铁卫士这个职业所诞生之地,一位守护之人的剑。
虽然他也曾经对于热血,对于信念嗤之以鼻,并以为那不过是上面的人,用来欺骗那些没有脑子的家伙,为他们卖命的一种手段。他要成为那样的人么?可自己应当明白,什么才是更好的判断。
他来到这里,融入这个集体之中,一方面是因为看到了它的前景,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里的人们讨人喜欢甚至包括那个不怎么靠谱的团长。因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那绝对是自己所见过的,拥有最恐怖天赋的家伙。
那是一个天才。
但他也是。
他一向如此自傲,只是并不轻易表现在外。
那或许正是自己应当在这里的原因,胖子默默心想。
他用手轻轻握住那剑柄,问道:
我,应当为何而战呢?
那轻轻的声音,只有一旁的艾小小听到。
她挥了挥拳头,理所当然地答道:我们当为正义而战。
罗昊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相信这么天真的说法。
他曾经是BBK的支持者,甚至直至今日也仍旧认为大公会比一盘散沙的自由选召者们更有组织性。崇尚力量,是人们心中理所当然的追从只是追从之人所予以的权柄,又是从何而来呢?
或许他们并不明白,责任究竟是什么。
他握着那剑柄,心中第一次有些感激,自己那个有钱但却什么都不懂的老爹,将自己送到了这个世界。因为只有在这里,他才有了作出选择的权力。
第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他将为自己的选择而战斗。
他们来了。
帕帕拉尔人一啄一啄的脑袋,好像一下子从冰冷的梦境之中清醒过来,赶忙擦了擦口水,抱着十字弓有些茫然地向四周看去。
罗昊从雪地之中拔出剑,一只手拎起自己的大盾,他回过身去,对身后的几位施法者开口道:战斗要开始了,不过请放心,只要我还没倒下,各位就是绝对安全的。
他用剑架在自己的盾上,轻声说出那句流传在阿托尼亚的山区之中,盾卫者们脍炙人口的格言:以盛开的山茶花之名。
即便是在黑夜之中,那一刻也宛若赤红的山脉之中,盛夏的烈日灼灼的光芒洒下那火把的光辉,正一支接着一支亮了起来。
在明亮的光线之中,姬塔黑漆漆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看着对方正缓缓转过身去。
那里还有几位受赎者的施法者们,尤其是其中一位小姑娘,脸微微有些红地问一旁的博物学者小姐:那是你们的铁卫士么,他好帅啊,他等级多高啊?
姬塔轻轻点了点头。
但她也不知道,对方等级究竟算是高还是不高。
倒映在巴德黑羽眼中的,是山林之中一支接着一支亮起的火把,宛若夜空之中的星河,延伸至他们整个队伍的左右。那个联盟的官员仰着头,张大嘴巴,几乎是僵硬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他、他们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但没有人回答他。
那点点的星光,也同样映入所有正注视着这一幕的人们的眼中,整个社区,几乎是在那一刹那之间便轰动了:
巴德黑羽动了,可他和他的援军,却在半路之上遇上了受赎者的拦截。
从对方安排下的兵力下来看,这场伏击,显然是预谋已久的计划。每个人皆屏住了呼吸,他们似乎已经意识到,这就是双方在这个棋盘之上决定胜负的一次搏杀在之前数轮交锋的胜利之后,受赎者们终于等到了他们的机会。
决战已至。
但对于的鸦爪圣殿一方的指挥者来说巴德黑羽即便是面对这样的一幕,也只是沉静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他并未表态,似乎也并没有认为,胜负已定。
一片寂静的林地之中,仍旧没有人回答在之前那个问题。
只有一众灰衣的骑士,正拔出长剑,无声地从那官员身边经过,向前走去,其头盔之上的白羽,正随风轻扬着。他们竖起剑刃,立在面前,森林之中似乎回荡起低沉的颂唱之声,我等,是风暴之主的仆人,追寻主的教诲而行
是阴影的信者,与带来灾厄的渡鸦
是苍白的利剑,披荆斩棘而行。
灰色的水流,正缓缓漫过山谷。
骑士们扬起头来,琥珀色的目光注视着那火光之下排列成行的选召者们,与一支支指向他们的利箭。
选召者们有些骚动。
艾丹里安的神守骑士团。
他居然把他们也带来了。
但一只手,分开了他们。
罗昊手持大盾,从他们后面走了出来。他回过身,看着这些人,开口道:这边交给我们,你们的任务,是巴德黑羽手下的灰骑士去履行你们的任务,把他们钉死在这个地方,彻底击溃他们。
在众人一怔的当口,他已经转过身去,迎着那些灰衣骑士的方向,走了过去。而在他身后,是一个服装有些古怪的少年,长长的黑袍,尖尖的巫师帽,一只手持杖,但另一只手正缓缓从剑鞘之中抽剑。
他手中那细细的剑刃,正映衬着漆黑的光芒。
在少年的一侧。
是一个手持法杖的元素使,洛羽正看了他们一眼,亦越过他们,向前走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何为正义?XI
森林之中,正回荡着号角的长音。
藏于林地之中游侠用手背擦了一下有些开裂的嘴唇,注视着山谷之中的情形,举起手中的号角,放在唇边,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刻呜呜的音调,低沉地回荡地响彻林野。
从上空俯瞰,灰色的洪流正向着中央的三人汹涌而至。而山谷的两侧,森林之中,火把的光芒,宛若一道蜿蜒的曲线,正沿着山腰,席卷向下。
巴德黑羽骑在高大的战蜥之上,扯紧了缰绳,让坐骑回转身形,昂首挺胸注视着战场之上的情形,金属的面甲下方缝隙之中,目光里闪动着不定的光芒。
此刻注视着这画面的每一个人,无论他是在屏幕之外还是之内,此刻皆已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在经历了半个晚上的缠斗之后,他们终于寻得了一个机会,可是否能抓住这个机会还要取决于是否能够阻挡这些骑士们的步伐。
风暴之主的神守骑士竟然出现在了这儿,这是他们一开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事情,人们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可能是巴德黑羽个人的意见这位鸦爪圣殿的看守人,一贯是以谨慎与小心而着称的。
一道漫卷而至的洪流。
三人一言不发,罗昊只啐了一口,立起了大盾,只留一只眼睛在盾缘默默注视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阵线。灰骑士所使用的大剑,沉沉如林,一片黑色的披风漫过山涧,头盔之上白色的长羽如波浪一般起伏着,逐渐可以看清护面之下一道道的冰冷的目光。
类同于野兽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皆集中于他们身上。
骑士,力量系的,是圣堂骑士、十字军还是审判者?罗昊嘀咕了一声,将手中的长剑向雪地之中一插,然后从大盾后面拆下一支手斧来,握在手中。他眯着眼睛,举起手来,指向前方瞄了一下。
灰骑士的行进路线正在他眼中拟合,重重的画面逐渐化而为一,他摇晃了一下脖子,将手中的飞斧用力一抡,一道银华,飞向骑士的阵列之中。
那是战士系的猛力投掷技巧,而这胖子的每一把飞斧皆是方鸻所制作的A+级品质,而且皆具有‘速度’与‘力量’前缀(其他‘残次品’皆移交给了橡木骑士团)。只见那灰骑士试图挥动双手剑挡下这一击,但光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他双手之间,正中胸口。
那人飞了起来,撞在后面的人身上,一连倒下了好几个。
只是这一击犹如掷入大海之中的石子,在潮水之中甚至未捡起半点水花。
但罗昊脸上没有半点不安的神色。
他眯着眼睛看着那个人倒下去的动作,在脑海之中回放了一遍对方之前格挡的方式,然后回过头去,用手用力向下一划:
对方的基础职业可能是圣堂骑士。
在他身后,洛羽轻轻点了点头。
敌人已近至眼前,似乎连口中喷薄而出交织的白雾也逐渐清晰可见。
不足十五步
罗昊吸了一口气,从雪地之中拔出自己的剑来,舞了一个剑花,握在手中。他将大盾立在地上,微微倾斜,脚步后移,重心前倾,以作好了接敌的准备。而正是那一刻,一个身形高大的灰骑士已一个箭步射至面前,对方发出一声沙哑低沉的吼叫,高举双手,向他一剑斩下。
双方在动手的一刹那,几乎皆查明了对方的实力相差不大。只是灰骑士一剑斩下,却发现对方鬼使神差地松开了大盾,他剑斩在失去了支撑的盾上,迎着倾斜的大盾一齐倒下,而罗昊身形一晃,却绕到了一侧。
灰骑士本能地感到不对,赶忙丢下大剑,反手从腰间抽出短剑。只是他还没摸到剑柄,忽然感到一股巨力袭来,这才发现对面那胖子在丢开大盾的一刹那,侧身一让的同时便向他扑了过来。
灰骑士只感到自己腾空而起,重重摔在地上,他赶忙扶住自己的头盔,试图从雪地之中重新起身。只是他才刚刚扶正了头盔,眼前便看到一片银光,接着面门一阵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罗昊从灰骑士头盔之上拔出手斧,用力一甩,在雪地之中拉出一道长长的血花。抬头一看,只见山涧之中至少有三四名骑士向自己冲了过来,他不慌不忙,反手将飞斧一抡,又是如出一辙一般的情形,一道银光闪过之后,一个骑士尖叫着捂面倒了下去。
社区之外,已经一阵阵吸气的声音。
我靠,那个铁卫士何方神圣?
一斧一个,已经三个,那些灰骑士是不是傻×,不会躲的?
有点不太对,他飞斧的速度怎么那么快?
有什么特殊技巧,野蛮投掷者?
野蛮投掷者不能穿重甲。
罗昊放倒第四个对手之后,立刻抽身回退。
而此刻另一个骑士已经从一侧袭来,罗昊立刻反手一剑挡住对方的大剑,因为武器的质量与双方的力量各有不同,这一剑几乎挡得他右臂发麻。
他暗叫了一声失误,又赶忙侧身让开一步,然后再退。那灰骑士连挥三剑皆尽落空,神色之中不由露出一丝吃惊之色,不由抬起看着他。
罗昊脸上没有表情,心中早已冷笑一声,心想:胖爷我分析过的战斗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不就是区区一个圣堂骑士,有什么路数你尽管使过来,我让你十剑又如何?
但让十剑是不可能让的,四面八方皆有敌人正在靠近,只能速战速决这样子。他心中其实还是略有一丝紧张,忍不住轻轻喘了一口气理论归理论,实战归实战,纸上谈兵的人多了去了。
但经过了三四场实战之后,这胖子越打越是放心,就好像心中掌握的一切逐渐融会贯通,化作了本能,越打越是熟练,在解决掉第五个对手之后,并一下挡住两名灰骑士的联手进攻之后,他竟然生出了一些信心十足的感觉。
那种信心爆棚的感觉,实在是有些过于美妙,就好像从一个更高的层次俯瞰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每一剑皆不仅仅是完美发挥,甚至超出自己的预料。他越打越是兴奋,竟然一剑逼开两个人,长啸一声:
再来!
两个灰骑士面面相觑,明明感觉与对方实力相差不大,可就是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虽说铁卫士的确是长于防守,但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但两人不够,还有更多的骑士正源源不断涌上来,三人,四人,罗昊终于有些招架不住,顺势向后一滚,从雪地之中捡起自己的盾牌来。
盾牌在手,他这个铁卫士顿时化为完全体,一个人防守着四五个人的进攻,对方竟然无法寸进。这会儿再也没有人说罗昊是‘野蛮投掷者’,瞎子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无比专业的铁卫士。
只是人们张了张嘴巴,这才有些想到了一件事情这家伙一开始抵挡三四个人的时候,好像竟然还没拿盾?他一个人对付两个灰骑士的时候,竟然还可以反攻?这是什么样的实力水平?
有些人眼睛都在放光,自由选召者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苗子?那些猎头者几乎是已经开启了录像功能,并一边观察直播,一边拿出笔记本在纸上写写画画个不停。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联系同行,查询对方的背景。
直播间之中也讨论不休,人们皆在问这个胖子的来历。但直到有人一盆冷水淋下来:对方好像是七海旅团的人。
嘶?
直播间中竟然静了片刻:不会吧,七海旅团是怎么找来这些人的,巧合?这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
这个七海旅团究竟是何方神圣,该不会是哪个大公会的白手套吧?
非要说的话,我看Elite是最可疑的
但人们议论纷纷,罗昊也终于到了有些撑不住的时候。
一方面是体能急剧下降,超常发挥也无法弥补数据层面的下跌,体力这个东西在系统之中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在跌到百分之五十与百分之三十以下之后,全属性百分之十与百分之三十的衰减是实打实的。
而一旦到零,不管你意志有多坚定,也一样会动弹不得。
而另一方面在片刻的交战之后,一拥而上的灰骑士已经越来越多,这条战线上虽然不止有他一个人,但其他人显然没这个能力,山涧之中的这条防线其实已经在节节败退了。
罗昊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不可挽回,但他心中并没有什么不安,忽然之间从大盾之下又抽出一把飞斧,用力一甩。那些骑士们早见过他的手段,意识到这些飞斧非同一般,被吓得纷纷后退。
但谁知这胖子只是虚晃一枪,他握着手斧向后一退,来不及心痛自己丢在地上的长剑,向四周吹了一声口哨,高喊一声:以我为基准,退到我身后!话音刚落,他便将手中大盾向地上一立。
但他这声喊其实是多此一举,大部分受赎者的铁卫士早已退到了他身后。而正是在这个时候,在罗昊身后不远处,准备已久的洛羽终于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一缕微光,正从少年身后的魔导炉之上亮起三束光芒沿着他手臂向上延伸,经过手套之上的银线,注入高举的法杖之中,一直传入杖头的水晶之内。水晶微微一震,下一刻散发出夺目的光芒,一道无形的屏障,向着四面八方扩张开来。
灰骑士之中有人慢了下来,那个领头的骑士长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森林之中闪现出了更多的闪光,一个接着一个,以太之海上似乎产生了某种无形的变化,一条条看不见的线,将这网络之上的每一个节点联系了起来。
是对方的元素使与魔导士!
弩手,出列,射击那个方向!
有人高喊一声。
在骑士身后,雇佣兵们正一排排站定。竖起大盾,架起寒光闪闪的长矛。
传令官大声重复着口令。
十字弓射手一个接着一个举起十字弓,拉开绞盘,放上弩矢,然后扣动扳机。
刹时之间,战场之上飞矢如雨,只是所有飞向洛羽一方的弩矢,只要一触上那无形的光障,皆纷纷跌落而下。洛羽默默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放平了杖头,周围的空气旋转着,形成一束冰晶,悬在法杖前方。
仪式法术?
人们好像认出这个法术。
但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洛羽所准备的这个法术的本身
召唤元素傀儡?
召唤傀儡不需要仪式施法啊
而且召唤系法术不是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么?
打开界域之门也来不及了啊异界门一类的法术至少要准备两三天罢?
一片寂静之中,巴德黑羽也不由扬起头来,但沉沉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不安的光芒,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
而就在那一刻
林地之中,一双眼睛正安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姬塔轻轻举起手来,将手放在那冰冷的、古老的扉页之上,那一刻厚重的大书好像自己‘哗哗’翻开来,扭曲的文字,便一个接一个浮现在书页之上。
她张开口,轻声念了出来:
北境之息越过严寒的阶梯,冰冷的王座束缚着冬之女王,归亡的行猎者经行于冰海之上,与黑色的川原之中。安斯塔利亚的长号,早已抵达诸王的东境
那个声音响彻林间。
所有人都不由回过头去。
巴德黑羽脸上的神色终于发生了变化,他第一次怒吼了一声:不计一切代价,冲过去,阻止他们!
社区之上一片片骚动。
对方这是?
极端元素环境有人忽然开口道。
召唤元素生物,是从元素之域之中召唤,那人立刻说了下去:他们可以不用打开大门,只要在物质界制造一个同样的界域。
但怎么让元素界域显现在物质界之内呢?
一个答案其实已然浮出水面。
博物学者。
社区之上的人们好像终于将几天之前所发生的一切联系在了一起。早在几天之前的那场战斗之中,那个乌鸦之王泰拉厄契的幻象,人们一直以来便有两种猜测,一是幻术大师,一是博物学者,只是比起后者来,前者至少要更加常见一些。
然而现在,已经毋须再怀疑。
只是一个顶尖的炼金术士,一个博物学者,还有先前那么出色的铁卫士,七海旅团这个原本普普通通的名字,好像一下子在众人心中变得神秘起来。
但社区之上的众人忽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还漏了什么?
伴随着看守者的命令,灰骑士之中忽然闪出了四道身影,他们以普通骑士更快的速度,越过阵线,向着姬塔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四名骑士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前线的铁卫士几乎完全没反应过来,便让他们穿过了防线。四名骑士的身形拉出了一道长长的残影,好像是一道刺向森林方向的灰线。
罗昊向着那个方向掷出飞斧,但也只能让其中一人为之一滞而已,剩下三人仍旧脚步不停。可说那时迟,那时快,只见森林之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刺眼的闪光,那刺目的光芒好像是转瞬即至,转眼之间便已至其中一人面前
那女骑士骇然之下,只能侧身一滚,以一个极为难看的姿势避让开去,让那光矛从自己头顶之上飞过。它拖着长长的尾流,射入远处灰骑士的阵线之中,发出一声巨响,连串七八个灰骑士。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然后才看到那个矮矮个子的身影,正从森林之中走了出来。
她稚气未脱的脸孔,雪白的脸蛋儿,透着一丝红晕,清澈见底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灰骑士。小小的胸口一起一伏,胸前的纹章,犹如狮鹫张羽,身后披着一件厚厚的玫瑰色的长披风。
而她正从那里拔出圣剑来,双手握住,拦在了对方的面前。
啊啊,梅伊小姐!
AWSL!
更有一片哀嚎:梅伊小姐真的加入这个冒险团了啊!
啊,我该怎么办,我可是站在弗洛尔之裔这边的,可是梅伊小姐实在是太可爱了!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另一边。
但一名灰骑士冲出森林的那一刹那,好像是触了电一样马上从那里退了出来,他一连退了好几部才站稳身形,不由抬起头来,有点惊魂未定地看向前方。你是谁?灰骑士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在那里,女仆小姐正缓缓收回右手,巨大的臂铠之上,张开的叶片正在漫天雪风之中,派出一道道升腾的蒸气。
我为什么完全察觉不到你的气息?
那灰骑士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构装体!?
艾尔瑞,此刻另一边传来一个声音:别和她纠缠,我们的目标在森林之中。
仅剩下的那灰骑士向这个方向提示一声之后,一个箭步踏入了林地之内,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便看到两道黑影飞至面前。捕网矢,十字弓射手?那骑士看清两支并列的弩矢,与中间拖着的一张大网,立刻反应过来。
他用剑向前一斩,试图将之斩断开来,只是剑尖触及那张网的一刹那,灰骑士便变了脸色。他心中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发出了一声喊:银鬃蛛丝!?他连做梦都没想到,有人会用这东西来制作‘捕网矢’的材料,这些人是钱多得没处烧了么?
不过即便如此,这骑士的反应仍旧足够快,立刻撒手后退,然后向旁边一让。他动作几乎已经快到了极致,以至于那捕网好像是从他留下的残影之上飞过。只可惜,他让开一步之后还没来得及庆幸,便感到脚下一空。
灰骑士那一刻只来得及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头顶上一张大网落下不用说,那肯定也是银鬃蛛丝。而前方,他在落下坑中的最后一刻,只看到那里的灌木丛之中一下钻出了个小姑娘来,拍着手又跳又叫:
噫,我中了!
运气好罢了!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从林地之中传来,要不是他反应快,我就把他拿下了。
才不是呢,艾小小生气道:我让洛羽哥哥帮忙在这边挖了四十多个坑,他们总会踩上一个罢?这明明就是我未雨绸缪,坑王之王,艾小小!
躺在坑底的灰骑士,那一刻脑子里只飚出了一连串的脏话。
而也正是这一刻,森林之中那个有些柔柔的、少女的吟诵音,此刻终于来到了末尾的章节:
众圣,请听我在冰墙之下的祈祷
姬塔吸了一口气。
她看向前方,然后托起雪白的小手来。
那一刻整个山谷皆震动起来,地面像是微微晃动着,接着一支接一支的冰牙从山间之中裂地而出,伸向天空。它们像是从地下升起的獠牙,一口咬入鸦爪圣殿一方的阵型之间,将灰骑士们弄得东倒西歪。
升起的冰锥彼此并列着,形成一道高耸的冰墙,犹如万年的不化的冰川,凝立在所有人的面前。安斯塔利亚大冰川每个人都认出了这道冰川的名字,而这也是博物学者的经典招式之一。
但如此庞大的规模,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姬塔回过头去,看了看一旁满头大汗的诗人小姐,谢谢你了,天蓝。她小声答道,要不是你的话,我没办法展现出有元素环境的安斯塔利亚冰川,这才是大冰川真正的样子。
天蓝嘿嘿一笑,冲她扮了一个鬼脸。她一只手扶着自己的魔导琴,方能站稳,这十五级的赞美诗,虽然好用,可也未免太累人了一些。而且只是临时提振盟友的等级,却要消耗使用者本身的经验值。
若不是为了自己冒险团里的大家,她才舍不得用这样的技能。
她轻轻喘息了一阵,忽然回过头去,向山谷之中看去。
谷地内一片寂静,自然的奇观好像让战场都静止了片刻,但那只是错觉而已,只不过灰骑士们还要从一片弥漫的冰雾之中重新找回彼此,集结起来。
而此时此刻,正冰川的另一边洛羽正昂头看着这道冰墙他的目光一时间显得有些缥缈,像是穿透了那里的冰锥,注视向夜空。在那里,一只发条妖精的镜头一动不动地悬停着,俯瞰着这下方的画面,宛若一双眼睛,与黑暗之中一颗遥远的星辰。
下一刻他收回了目光,再度举起了手中的元素使法杖。
风雪呼号着,林中交织成一曲悠扬的曲调,低沉而婉转森林之中受赎者一方的施法者们几乎齐齐跪了下去,手中的法杖炸裂开来,木屑纷飞。而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之中,洛羽向那个方向伸出了法杖,就在那一刹那,在一道白光之中,悬浮在法杖之上的水晶,一下子向冰川射了过去。
巴德黑羽面色沉了下去。
集结施法
人们终于认出了这个仪式法术的本体。
在一阵阵低沉的轰鸣声之中,冰川之上纵横交错的支柱正发出‘咔嚓’的声响,像是一道道裂纹正从冰锥之中产生,然而它们逐渐变得密密麻麻,好像是丛生的蛛网。下一刻,这些冰柱终于轰然坍塌下来,而从碎裂冰块之中,一头头高大的,冰蓝色的寒冰巨像,正在缓缓站立起来。
这如同一个信号。
森林之中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游侠队长们像是得到了指令,高举起右手。在那里游侠正一排排举起手中的长弓,弓弦发出吱吱呀呀的颤鸣声,闪烁着寒光的箭矢,指向了下方鸦爪圣殿一方的阵列之中。
森林里,已隐隐绰绰可以看到闪烁的火把的光芒,一道火龙,正在涌向森林的边缘。
巴德黑羽拔出了佩剑。
第一百二十四章何为正义?XII
冰柱裂开崩塌的声音,支离破碎,此刻仿若坠入每一个目睹这一幕之人心底深处。
他们看到的是那个手持法杖的少年,一个人立在战场的中央,从杖头的水晶之中放射出源源不断的光芒,正映照着一片片冰蓝的色泽,正从地面之下升起,大元素使的仆从们迈着沉重的步子,正在震颤的地面上,缓缓向着灰骑士走去。
骑士们不由自主抬起头来,色泽不一的眸子深处,倒映出这些高大的巨像,它们彼此并列着,犹如一堵行进的冰墙。
他们缓缓后退着。
而寒冰巨人高举起巨爪,一掌击下,一声巨响,骑士们纷纷倒下。这些二十多级的元素生物,只一击,便令鸦爪圣殿一方的阵线轰然四散。
仿佛一时间整个正面战场之上,皆是这些高大元素生物的身影,虽然它们并非坚不可摧,每一次前进,倒下,化作一片碎冰坍塌,但换来的,皆是神守骑士团的防线,正在一片片闪烁的白光之中,步步后退着。
那一刻就连旁观者也看得出来,胜利的天平正在倒向这战场上的其中一方。
若再无后手,鸦爪圣殿的局面已变得岌岌可危。这些缓缓推倒冰柱,并不断抖落着雪风从裂隙之中走出的、高大的寒冰巨人便是明证。
正面的突围已然受阻。
而森林两侧火把的光芒已溢出了谷底边缘,犹如两道潮水轰然一声撞在一起。那一刻像是过了许久,但事实上不过是刹那之间,在措不及防之下,在两翼的灰骑士与雇佣兵们,像是被卷入洪流一样倒了下去。
与正面僵持的战局不同,在战场的两翼,受赎者们与雇佣兵们的战斗几乎是一瞬间便趋于白热化。凭借着在局部的战场之上,近乎于两倍于敌人的兵力,受赎者一方很快拿到了优势,令鸦爪圣殿的两翼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雇佣兵们已经有些动摇,灰骑士眼中也弥漫着一片灰暗之色这些寒冰巨像他们并非无法战胜,可要在短时间内突破这条防线已是机会渺茫。
但他们或许还有一个筹码,人们不由将目光投向战场中央的那人只是巴德黑羽此刻手持利剑,显得沉默寡言。
他看着面前的场景,隐隐从那些巨像之上感受到一种气息,眉头不由一点点皱了起来。
这位看守人只从很久远的记忆之中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意味,但那并非常人的手段。埃洛达尔晨曦玛尔兰。他低声念出那个名字,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光华。
它们来了,艾塔黎亚的众圣。
他抬起头,注视着天边的星光,那其中一枚星辰,宛若穿透了层层的乌云,闪烁着暗红的光华。
那个时代来临了
他缓缓回过头去,目光之中犹如褪去了色调,变得灰暗一片,并举起剑来:
准备,同我一道进攻。
他身畔的亲卫骑士们低头抚胸,一同应诺。
直播间中此刻的安静,正象征着人们心中的惊讶。
大多数人眼底含着一丝意外,或许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在第一世界目睹这样一场精彩的战斗。这样的精彩并非源自于双方的势均力敌,或者是反复拉锯之后的死斗,与展现出了什么出人预料的战术。
只是许多人看着战场中央的那几个年轻人,此刻皆在交换着心中的意见。
仪式法术,出人预料的战斗天赋,博物学者与第三赛区最着名的守护骑士。他们已经太久没有从自由选召者之中见过优秀的新人,十年之间,或许偶尔会有一两个,那些令人耳熟能详的名字。
可怎么会这么多?
这个名为七海旅团的小团体,背后究竟有着怎样传奇的经历?
或许这些年轻人目前还远远谈不上什么实力,与那些真正顶尖的传奇们相比还不值一提,就连他们身上蕴含的潜力,也还有待时间去验证。
但仅仅是眼下这样一场战斗,已足以令人们感到震撼,当看着那几个人挡住了灰骑士的大军之时,那心中所升起的战栗感,根本难以言喻。他们上一次见证这样令人心驰神往的画卷,还是多少个日子之前?
五年,十年?还是先后两次第三赛区的‘王朝’时代?
而在那个时代所闪烁于夜空的星辰,人们早已烂熟于心,他们甚至可以低声将那些名字,一一念出。
那是晨曦的时代
人们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甚至还注意到了一些常人所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厮杀声正震彻林野
混杂在人群之间,联盟的官员这一刻方才清醒了过来。
他似乎已然意识到若无法突围,等待他们的便是死路一条。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风暴之主的四个看守人之一,古塔一带鸦爪圣殿汇聚在这里的所有力量,竟不是一帮乌合之众的对手?
情急之下,他忽然转身一把抓住身边的少年的肩头:去帮帮他们!
若水正看得津津有味,不由被吓一跳,回过头来,脸上不禁露出为难的神色来:理事,上面可没让我们插手啊。
那是因为他们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对方脸都有些扭曲,努力提高了声音:是鸦爪圣殿的人太轻敌了,但我们绝对不能让那些人走了这狗屎运,他们算什么,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凭什么是我们的对手?
若水沉默了片刻,不由看了看那个方向。
他好像有些被说服了。
的确,作为弗洛尔之裔青训营之中走出的新人,他心中是有些看不起这些非科班出身的人的,说是选召者,但其实不过是浪费了名额。当然这个社会上天才只是少数,他完全可以理解这一点:
大多数人碌碌无为,只是平庸还要自以为是,就有些令人不齿了。
这就是他讨厌业余的原因。
他在心中摇了摇头,但至少面上仍显得谦逊:我尽量试试看。
他之前目睹了整场战斗,对方的表现自然也看在眼中,那仪式法术固然精彩,可毕竟并非是一个人的实力。
他当然清楚一个高阶施法者的实力,他曾与公会之中一些精英们战斗过,体会过那样战斗的可怕,不过他并不相信这些人也有这样的实力。
弗洛尔之裔中又有几个这样的施法者?那要么是顶尖的天才,甚至还要超过他自己,要么便是经年累月的积累下经验的老手,可对方显然皆算不上。
而且外面的施法者常常有一个通病,他么太过依赖于队友,进攻有余,防守不住,一旦被近身,十成实力里往往发挥不出一成来。
他与许多这样不值一提的对手交过手,与真正顶尖的高手比较起来,对方少了沉着冷静的应对经验。
若水拔出匕首咬在口中,用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耳钉,抬起头看着那个方向。
他垂下眼睑,之前也分析过那个视频,对方在对抗同为施法职业之时表现得非常出色,但从其当时的表现来看,仍显得有些生疏,他暗想自己应当可以一击得手。
而至于那些寒冰巨像,不过是些花哨的累赘罢了。
剩下的便是对方身畔那个胖子,若水默默思索着,分析着每一个利弊。
那个在社区之上获得了广泛赞誉的铁卫士,但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或许真有几分本事,可等级太低了。再升个十几级,再有了几年实战经历,或许还值得一看,只是到了那时候,自己又何尝会是现在的自己?
想完这一点,他才最后再扫了一眼森林的边缘,那里有他唯一感到忌惮的存在。
那个来自于第三赛区的第一守护骑士,神圣九月的学生,不久之前才拿到了新人王的称号,他虽然不怕对方,但也不认为自己可以轻松从对方手下逃离。
不过计算了一下距离之后,若水又放下心来,守护骑士不以速度见长,对方不一定赶得过来。何况巴德黑羽带来的四位风暴之主的骑士,其中一位正在与对方战斗。
下定决心之后,他点了点头,一跃而起,也不掩饰自己的身形,向着那些寒冰巨人的方向直冲过去。
在每一个人皆在后退之时,这个少年口中紧衔的匕首所带起的一道寒光,吸引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力。洛羽也向那个方向看来,心中一下意识到了什么,弗洛尔之裔的人。罗昊目光镇定,沉声答道。
巴德黑羽与他手下杀入战场的亲卫骑士,正在逐渐扭转战场之上的局面,虽然他们还未在正面的战线之上打开一个缺口,但战场上的局势已经紧张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
拦得住他们么?罗昊又问道。
洛羽目光注视着那个方向,沉默着一言不发。
但也只有选召者之中,才找得出这个年纪的高手,只是那几道在人群之中潜动的影子,又是来自于哪一方?
若水很快也注意到了有人在和自己一同行动他回过头去,看到那几道从灰骑士阵列之中一闪而过的影子,那绝非是对方手下的骑士,对方的动作几乎必他还小心。
他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熟悉的行进路线与动作那是BBK与圣像公会的人,他记起自己曾经与这些人有过合作的经历。
弗洛尔之裔竟然还在这里布置了其他的人手。
不过他哂然一笑,暗自讥讽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终归还是按捺不住,表面上说不参战,但实际上一样加派了人手。
他也不太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不直接介入这场战斗,不过就是一些自由选召者而已么,他对于发生在艾尔帕欣与古拉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只是看到这些人,心中倒是一定。
既然杰弗利特红衣队的人出手了,那自己私底下的行动倒也不算什么了。
前方一道阴影横了过来,少年口含匕首,看也不看那个方向,只猛然一跃,一个转身与寒冰巨人呼啸而至的巨爪交错而过。
对方一击落空,这才笨拙地转过身来,但前者早已落地,并一个箭步向前方射去。在那个方向上,又是两头寒冰巨人围拢上来,一齐飞身扑至,但少年已化作一道流光,从轰然坠地的寒冰巨像之间闪身而出。
他一个翻滚起身,抬头一看,发现前方只剩下严阵以待的受赎者的铁卫士们。
对方正架起大盾,试图将他团团围住。但若水只对着这些人笑了一下,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耳钉,身形霎时间化为一道影子,从重重围拢的人群之间穿过。
但黑雾再一次化为人形之时,他甫一落地,便回头看去,一众铁卫士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在那个方向上,几道灰色的影子也同样越过了防线,向这个方向而来。
动作都不慢,杰弗利特那些人这半年也没荒废下来啊。
他暗自赞叹了一声,这才回过头去。
但忽然之间,若水怔了怔。
那个博物学者的法术并未消逝。
那片冰川此刻仍旧横亘在战场之上,纵横交错的冰川虽然早已倒塌大半,但仍有一些残存在耸立的冰墙之间。那幽蓝色的寒冰之上,在少年的注视之下,黑沉沉的阴影之间,似乎正倒映着一抹暗红色的光芒
巴德黑羽正一剑斩开一具寒冰巨像,并看着其一分为二,缓缓滑倒下去。但忽然之间,他心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感觉,不由自主停了下来,抬起头向一个方向看去。
只是视野之中,只有一排排寒冰巨人向这个方向围拢过来看似他以一己之力吸引了所有寒冰巨人的注意力,为其他方向上的灰骑士们争取了一个突围的机会但这位看守人心中却并无一点轻松之意,甚至隐隐感到有些不安起来。
社区之上,人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选召者!
彩虹同盟还是弗洛尔之裔的人?
他们不是说不参战么?
哼,这些大公会什么德行你们还不知道么,别忘了圣约山。
圣约山闹出的乱子,可比眼下大多了,这场冲突甚至可能还赶不上白城之乱。
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些年轻人好像要赢了啊
那可不一定,联盟出手了啊。
忽然有人在直播间里提醒了一声。
霎时间,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寂了下去。
若水也正转过身去,有些惊讶地看着映在自己眼底的那道光芒。
事实上很少有人注意到,那里还有一个人
其实只有少数人的目光,从一开始便落在了箱子的身上。
流浪的马儿便是其中之一。
他正注视着那个黑衣的少年,对方一言不发,正默默看着自己面前的敌人,衣袂在风雪之中飞舞不已,低垂的帽檐与立领之间,所遮住的面容,只留有一对沉沉发光的眼睛而那眼底的光芒,不过倒映的是握剑的手,与手中正一寸寸拔出剑刃。
他记起自己好像见过这个少年
那还是许久之前,他在芬里斯岛上去见一个叫做孤白之野的朋友之时,他记得在对方的团队之中,见过这个少年一面。那个公会是叫什么来着,好像正是听雨者。
‘啪嚓’一声。
他将自己手中的铅笔一按两断,那整个链条之上丢失的唯一的线索,终于被他找了回来。
七海旅团果然去过芬里斯岛。
若水看着对方问道。
但箱子沉默不语,并不打算回答对方。
他手中只有剑刃,与其上的鸦羽,暗红的宝石,剑身之上篆刻的铭文,与镶着银边的手套,逐渐攥紧的五指。那漆黑的剑身寒如幽潭,闪烁的光仿若深邃的宝石,映着跳动的火苗,好像拨动了每一个人心底深处的弦。
剑刃轻轻一颤,在出鞘的那一刻划出一道优雅的半弧,带着一道暗红的光芒,刺入每个人的视线。
那把剑?
巴德黑羽猛地从自己的坐骑上翻身而下,一剑斩碎面前的寒冰巨人,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光芒,看着那个方向。
社区之中,每个人皆感到自己心中微微一突。
连流浪的马儿本能地感到了这剑的不凡,他在屏幕之外,似乎也能感受出从剑上传达来的阵阵寒意。
他不由摇了一下头,用手探了探心口,怀疑自己是不是今天休息太晚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但事实上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大部分注意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之外,心中皆不约而同闪过了一丝悸动。
在幽寂的林地之中,弥雅正微微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一幕。
她不由发出咦的一声。
有人看到了么?而频道之内,正有人询问着。
箱子魔剑出鞘,将剑尖指向对方。
若水不由自主从口中取下匕首,握在手中,谨慎地后退了一步,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而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远处的森林之中忽然有些骚动起来,只听一片尖啸之音,从那里的松林之中响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何为正义?XIII
魔力在黑暗中流淌若有形。
仿佛其具有清晰可见的轨迹,穿过低垂的松针,与寂静的雪,它从流淌的阴影之中生长出羽片,划过刺骨的风,片片流动着,漆黑如墨,拽着一道长长的黑影。那黑影之中宛若包裹着一颗火星,是赤红的,犹如坠入黑夜的流星之尾,流淌的形状逐渐化为稳定,从中生出了尖喙,喙上层层细鳞密密交叠,犹如刀子一般锋利。
它骤然张开来,舌如尖刺,从震动的声带之上发出一声尖利的初啼。数不清的黑暗化作了群鸦,从萦绕的树冠之下飞出,前方是开阔的空间,赤红的目光之中狭长的幽暗一下子消失了,森林被抛诸身后,展现在它们面前的,是一副横向展开的画卷,战场之上,千军万马。
姬塔举着魔导书,小心地遮着她与天蓝的头顶,透过金属的边缘,小心翼翼的目光惊异地看着这道暗流,与头顶之上一片扑打着翅膀的声音,从森林之上飞过。
在那里,人们正在蒙昧之中转过身来,视野之中倒映出尖嚣的鸦群,与它们展开的,遮挡一切的羽翼。
一只渡鸦笔直地飞向了若水,后者水将手中匕首一扬,闪亮的刀光划开一只乌鸦的胸腹,羽毛飞散,尸首化为一团黑雾,但飞散的羽翼也在不慎之下在他手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轻轻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缩回手来。连他都是如此,更遑论其他人,灰骑士们充其量用大剑一扫,斩下前面几只飞禽,但更多的乌鸦从黑暗之中飞出,利爪与尖喙划过他们的盔甲,发出犹如划过玻璃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骑士们还好,还有甲胄护体,但后面的雇佣兵们几无防护。乌鸦扑在他们身上,用爪子与羽翼击打着他们的头,或啄饮他们血肉,人们尖叫着滚倒在地上,脸上、手背上全是血洼,有些人连眼珠子都被拖了出来。
只有一个人立于群鸦的风暴之间,屹然不动,那就是箱子,他手中所持的漆黑的剑刃之上,此刻正闪烁着诡异的暗红光芒,每一个为乌鸦啄食之人的血肉,正化作血光,汇入阴影之中,汇聚到剑上。
而正是那一刻,他动了。
他一动,就差点把若水吓得魂飞天外。因为实在是太快了,只是一剑,视野都仿佛被一分为二,天与地在剑光的映照之下拉伸得格外狭长,一道红线,直刺入他眼底深处。
但剑像是穿过了一道影子,若水身上忽然裂开一道裂痕,下一刻丛生的裂纹犹如蛛网一样张开,层层碎裂开来,像是一面镜子,崩坍下去。
而影子之后,若水身形向后一跃,落在雪地之中,化为七八道一模一样的人影。人们称他为‘湖中之影’,因为如同水中的倒影,穿过水面的光与影,彼此交错,构成了幻影的魔术。
若水一落地,便将匕首衔在口中,双手各从束带之上抽出一把闪亮的飞刀,七八个幻影一齐作着这样的动作,然后齐齐向前一掷,十多道银光向着箱子飞了过去,彼此交错,每一道银芒的飞行轨迹竟各不相同。
若是常人以为这十多道光轨之中只有两道是本体,会想尽办法去寻找其中真正的两道。只是箱子处理的方法简单而直接,飞来的银光在他眼中犹若蜗牛,他闲庭信步地穿过这些慢吞吞的飞刀,实在避无可避,才会用剑一斩,弹开其中一两束银华。
被剑弹开的飞刀偏向一旁,并未消失,而是一震之后化为黑烟,汇入风雪之中。
箱子感到手上传来的力道,眼中才稍稍闪过一丝惊讶,将影子藏于光的幻术之下,原来并非只有两道本体,而是每一把飞刀皆是‘本体’,影舞者还可以有这样的思路?
但他稍稍的惊讶,落在若水眼中简直是头皮发麻的程度他已经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行动轨迹,只是每一次箱子停下来挥剑,才会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像而已,他看到的影子已越来越近。
他要赌运气么?对方有八分之一的机会找到自己的本体,但若失败,他还有一线反击的机会。
只是箱子并未作这样的选择。
他忽然也一分为八,出现在若水的每一个镜像之前,举剑,向对方刺去。若水的血液一下子都凝固了,眼睛瞪得滚圆
这是什么样的速度?
若水心中警钟长鸣,只猛然向后一退,七道影子同时消失,化而为一。而他身前,箱子的影子也重重叠在一起,正手持黑剑,一剑向自己刺来,他心神震荡之下,一下吐出口衔的匕首,再用手一接,向前一架。
当一声,剑刃与匕首拉出一道长长的火花,在黑暗之中光芒四溅。霎时间,若水又失去了对手的身形,但警觉让他向旁边移开一步,一道无声无息的黑刃,与他错身而过。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自己丰富的战斗经验在这里发挥了作用,他直觉地避开了对方这危险至极的一剑,那么他便有了可乘之机。他用手一扫,反手挡开箱子的剑,然后才握紧匕首,回身一刺。
本来这必得的一击,但忽然之间,像是有人在他身后拉了一把。措不及防之下,若水失去了重心他跌了回去,转过头,只看到黑暗之中一道寒芒,掠过颈项。
然后便失去了一切知觉。
但在最后一刻,若水也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他二十七级,同样是以速度见长的职业,可为什么对方的速度会快到这个程度?对方的等级有多高,总不可能是第三阶职业,还是说已经到了上位者,四十级以上的程度?
七海旅团若有这样的存在,那还算个屁的新手旅团?
‘观众席’上,人们早已认出了若水的身份,幻术或许不算是这位‘湖中之影’的标志,但将影子藏于折光之下,这是这位三年前的杰出新人的独门绝技。传闻他去过镜之湖,并从那里有一些独特的经历,拿到了一件传奇的甲胄,镜中之像,也是由此而来。
而他与箱子一交手,人们更是确认了这位十杰新人的身份,那个机敏的反应,与令人赏心悦目的战斗技巧,绝非是一般人可以表现得出来的。
那是月尘的若水,月尘不是一贯姿态很高,不怎么参与这些事情么?
但它们与联盟走得很近,毕竟也是昔日同盟的一员啊。
人们议论着。
但真正让他们心惊的是,这位三年前排在大公会之间榜上前十的新秀,此刻竟然只有守势,对方这速度,简直有些惊人普通的选召者在这个等级,绝不可能有这个速度,那么只能是装备与能力。
还有他手中的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人们还没忘了群鸦从森林之中飞出,那震撼的一幕。
但他们至少还以为若水可以与这个少年相持片刻,他们看着这个来自于月尘的天才少年一个纵跃逃开对方的攻击范围,这完全是凭借着经验,这就是当年顶尖新人的实力。
可骤然之间,若水的身形竟然在半空之中一顿,然后生生被拉了回去,箱子转身,出剑,一道寒光闪光,少年的头颅骨碌碌滚落下来,落入雪地之中,血迹醒目,尸首渐渐化为白光。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刚才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们才看到,箱子左手所戴的手套,与漆黑的皮革之上勾勒的银线,正在魔法的光辉之下,闪闪发光。一支短杖,从他腰间浮起,划过一道弧线,飞入他手中。
这?
力能系魔导士加游击剑士?
拉神之后,艾塔黎亚竟然又有魔剑士了?
可底比斯之尖的那位十王至高者,是有全能者之血,这人又有什么天赋?
箱子站定,方才向一侧看去,战场上的两条阵线正在僵持,寒冰巨人在几道灰影与巴德黑羽的攻势之下已经逐渐后退,但鸦爪圣殿的两翼,一样正在溃退。
战场的另一侧,谢丝塔、梅伊,正在与三位高阶灰骑士打得不可开交,双方皆无暇他顾,帕帕拉尔人在森林之中抽冷子射箭,暂时看不到对方的影子不过想来,灰骑士也不可能找得到这位‘夜莺之王’。
他这才回过头,向战场之上那几道灰影看去,然后迈开步子,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但说是走,其速度已经快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只一迈步,像是开阔的战场在他脚下一下缩短距离一样,那道灰影被生生‘拉’至面前。
对方正与一头寒冰巨人缠斗,躲开巨人捶地一击之后,绕到巨人身下,一剑斩向巨人的双足,在那里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然后他翻身一滚,绕到了寒冰巨人的身后。
只是他才一起身,便看到面前立着一个年轻人,在自己身前一分为七,每一道影子皆向他挥出一剑。
那灰影大吃一惊,用剑一挡他连挡开三剑,对方每一剑皆化为了一道散开的黑雾,这能力他岂能不熟悉?灰影的主人忍不住震惊地喊道:若水?但箱子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七剑化为一剑,在对方连挡开六剑之后,最后一剑终于露出破绽他一步向前,举起左手,顺着对方的空门向前一推。
一股巨力击中那人胸口,对方飞了出去,正好被身后挥来的寒冰巨人的爪子扫个正着,当场化为一道白光逝去。
直播间内鸦雀无声。
他怎么还会湖中之影的能力?
他们倒是听说过那种传说中的技巧,读心术,只要看一眼对方的技能,便可以模仿个三四成。银林之冠的全知者KUN就有这样的能力,那是他击杀了飞龙王泰拉若得到奖励,还没听说过第二个人有这样的技巧。
何况箱子模仿出的岂止是三四成而已,那根本就是一个一模一样的镜像,何况在这镜像之中,箱子竟然还保有了自己原本的速度与技巧,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但人群之中,终于有人认出了那把剑。
埃德温克莱沃!
魔剑,格温德斯。
巴德黑羽心中闪过一个名字,眼中灰暗的光芒宛若实质,他向着战场之上的那几道穿梭的影子看了过去,喊道:先拦住那个人,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几道灰影齐齐停了下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之前若水和他们同僚的死他们皆看在眼中,只是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而已。此刻这位鸦爪圣殿的看守者提出要求,他们了然对方的身份,当然也乐意如此。
三四道灰影一齐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向箱子所在的方向射了过去。
箱子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变化,手默默握紧了剑,他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付的那个少年,要比这几个灰衣人稍微厉害一点。但要同时对付三四个人,还是有些超出他的能力之外,血之荆棘有时效性,但他又无法再发动一次群鸦之磔。
他吸了一口气,目光在更远处游弋不定,比起这些灰衣人,那个看守人更让他忌惮。巴德黑羽已经握剑在手,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他还在观察,但随时可能出手
只是正是这个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别担心他们,我们一人一半。
一道银光,在黑暗之中闪过。
那银华向着其中一道灰影划去,逼迫得对方不得不停下来,向前一跃,与银光错身而过。箱子回过头去,看着黑暗之中走出那个窈窕的身影
夜莺小姐拨弄了一下长发,从森林的边缘走了出来,她张开雪白的纤指,向前一引,一道电光,从银华消逝之处倒飞了回来。
那灰影忽然一声闷哼,转过身,捂住手臂之上的灼痕。
是那个夜莺,七海旅团的援军到了。
社区之上立刻认了出来。
箱子心下不由微微一松,这才稍稍放下了剑刃。
团长他们到了。
巴德黑羽正抬起头来,看着从半空之中降下的影子,一道刀光,从半空之中坠下。他举起剑,当一声巨响,刀与剑相接之处炸开一道金色的火光,那黑影一向后弹开,落在地上,抬起头来,尖尖的帽子之下,是一团闪烁的红光。
它修长得像是竹竿一样的机械手臂,紧握着一把黑沉沉的长刀,刀尖微微颤抖着,指向这个方向。从那修长的构装体身后,又闪出另一道黑影,仍是一道刀光劈来,巴德黑羽连挡三刀,后退一步,才抬起头来,看着一台台在自己面前停下的构装体。
他眉毛微微扬了起来,沉声问道:这些构装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询问的,正是出现在那些构装体身后,一袭炼金术士大衣的少年。方鸻举起的右手,孤王之傲在战场上的火光映照之下,闪烁着微微的光芒,但他只放平了手掌,指向对方。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不作答。
巴德黑羽眼中闪烁的那一丝光芒并未逃过他的眼睛,对方显然认得这些构装体,丛生的疑窦从他心中升起,但只是一闪即逝。他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对方,开口道:
你们输了。
巴德黑羽怔了一下。
他看了看四周,四道灰影为爱丽莎、箱子所阻挡,而那个元素使少年指挥着寒冰巨人进一步紧逼骑士团的阵线,他手下的灰骑士为那个帕帕拉尔少女与女仆装束的女士所阻挡,这几条战线皆僵持不下。
但真正致命的,是受赎者已经切入了雇佣兵的阵线,崩溃不过只在转瞬之间。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自己还是轻视了这些人,他以为这些人不过是缺乏组织的冒险者,但事实证明,好像并非如此。他转过剑刃,插入地面,用手按着剑柄,看着对方问道:
之前那个炼金术士就是你?
不愧是圣选之人。
在他说着这话的同时,方鸻忽然有些惊讶地看到,这位看守人身上出现了某种变化。他的盔甲似乎化作了黑雾,正在升腾而起,而那黑雾之中,对方的躯体正渐渐虚化,变成点点白光,消散在空气之中。
几乎是整个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醒目的一幕。灰骑士们回过头,眼中闪烁着惊讶的光芒,但下一刻,他们便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样,决然地举起手中的剑来,向着自己的脖子猛力一横。
一片血光乍现,失去了生命力的灰骑士们纷纷倒地,身上逐渐闪烁着白色的光华,霎时间整个战场之上仿佛都为白光覆盖。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但只有半个身体几乎已经虚无的巴德黑羽不慌不忙,他在一片闪烁的白光之中,静静地看着方鸻开口道:
年轻人,我们还有下个回合。
方鸻神色静然地看着这一幕。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从圣坛之中复活只要十五分钟,对方还可以回到自己的主营地之中,重新集结兵力。
但他叹了一口气,并不回答,只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巴德黑羽与一众自杀的灰骑士的尸体终于消失不见,但他也不去看这一幕,甚至不去看正靠拢过来的众人,也不看去社区之上滚动如瀑的消息。
他只抬起头看着夜空之中,默默地注视着那里的云层,然后低下头来,取下操控手套,丢在雪地之中。银色的手套,在雪中逐渐融化,化为信息流,收入了水晶之内。
远方的山脉,孤零零地伫立在黑夜之中,犹如龙翼的阴影
费摩恩灰焰阴沉地看着面前那个矮人,举起手中的剑,指着对方的咽喉。
森林已是一片安静,所有的战士,都已埋葬在了这片雪原之中。那个仅剩下的白犀牛冒险团的团长,矮人满身是血污,正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一帮废物,几倍于我们的兵力,竟然生生被本大爷阻挡了一个多小时。你们该不会是被我们在森林之中的幻影吓到了吧,以为那是我们的预备队?
他小小的,豆子一样的眼睛流露出调侃之色,从大鼻子里发出浓厚的鼻音,讥笑道:原来鸦爪圣殿也有害怕的时候啊,不过我猜,你应该好好考虑下,怎么给你们那个看守人主子交代一下这场战斗的结果罢?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喉咙一凉,一阵刺痛从那里传来。矮人张大了嘴巴,死死地瞪着对方脸上所流露出的扭曲的表情,那是糅杂着愤恨与狂怒的神色,他扯了一下嘴角,心满意足地一笑,然后视野便一下黑了下去。
费摩恩从矮人的咽喉之中抽出染血的长剑,他抬起头,看着这片寂静的森林。通讯联络已经恢复,可看守人大人那边仍旧是一片沉寂,他心中已然明白,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他心中一片冷然,愤怒既然要将一切烧作灰烬,他经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斗,但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他握了一下拳头,这一切都要怪那些战斗工匠们太无能,若非他们,自己又怎么会如此被动?
他将手甲捏得吱吱作响,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一次叫他们好运,让我们吃了个暗亏。但天一亮我们就展开进攻,看看在灰鸮镇城下,这些人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但话音未落,一道金焰,忽然从遥远的天边闪现。冲天的火光,从山林之后,点亮了夜空。
那一刻费摩恩的血液宛若凝固,一股寒意脚下升起,令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群山环绕之中。
那个安静的山坳之下,灼灼其华与岩心互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映出下方那个正在熊熊燃烧的营地。
在他们身后,是上百名游侠,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血污,正用手擦了擦脸,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岩心将手中那具尸体向下一丢,看着那个灰骑士从悬崖上滚落了下去,他将手中的剑放下,默默叹了一口气。
那火焰之中付之一炬的,是巴德黑羽储存在三座营地背后,群山环绕之下,灰骑士们自以为安全的补给与资材,还有几十座正在这里建造的,鸦爪圣殿一方的攻城器械。
只不过现在,它们皆化为了飞灰。
第一百二十六章何为正义?XIV
在一片闪烁的白光构成的幕墙之中,有人骂骂咧咧地走下了台阶。
从白光中走出的西里沙灰炉头盔丢了,头发蓬乱,身上的甲胄破破烂烂,胡子也烧焦了,脸上也沾着一团黑灰。矮人正用手摸索着脖子,摇晃了一下脑袋,似乎在确认那里是不是还有一道口子。
他忽然之间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眯着小小的眼睛,看向前方。
那里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圣所,灰色的石墙上悬挂着一枚战争女士的圣徽交错的剑刃与奔狼。祭坛之外,几名女神的骑士半跪在地上,双手按在剑翼之上,虔心祷告,当他们听到咒骂不由抬起头来。
还有许多相似的目光,大厅之中坐着许多与他一样狼狈的人们,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向这个方向看来。矮人犹豫了一下,将斧头拿起来,扛在肩头上,他认出几个熟人,吹了一声口哨道:
格里格尔,长耳朵的,怎么样了?
那个精灵环抱着双手,靠在一支大理石的廊柱之上,从那个方向回过头来,用翡翠一样的眸子看着他。
我问你话呢,长耳朵的。
我们,赢了么?
话语在空空荡荡的大厅之中回响。
有人站了起来,目光之中隐含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用手向他指了指一个方向。
一枚长长的水晶,足有人可以合抱,悬浮在大厅中央的基台之上。矮人微微张着口,向那个方向看去,从水晶多面的晶状结构之中,投射出的变幻的、闪烁的画面,犹如一道霞光,投在大厅的中央
那已是黎明之前的最后一段时光。
许多人正沉默着穿过森林,他们有人背着长弓,有人扛着巨剑,用手套扯开带着长刺的荆棘,穿过崎岖不平的地面,踏着错节的根支与岩石,扫开枝叶,抬起头看向前方,在那里雪松交错的树干,像是一道昏暝的分界线。
森林外,云层后,已升起了一线曦光,如同正消停的风雪。
在山谷的另一面,峭壁之上,从林地的边缘同样走出来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看向这个方向之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不由自主地咧开了笑容。许多人又笑又跳着,用力挥起了手
灼灼其华与岩心也在其中,只是两人稍显得有些安静,只默默注视着这一幕。
那样的情感逐渐浸染了每一个人,从森林之中走出的人们互相看着,眼底里不由升起了一丝释然的光芒。人们回过头去,注视着身后正在传递的一面旗帜那面银色的旗帜,正从一只手上交接到另一只手上,并穿过了那道明暗的交界线,再由一双小小的手接过。
梅伊举着旗帜,转过身去,抬头注视着面前的夜莺小姐。
爱丽莎笑了一下,对她轻轻颔首,并用双手接过那面旗帜,转身经过沉默寡言的箱子与艾小小,后者漆黑的眼底,好像含着明亮的光芒,正看着爱丽莎一步步经过悬崖的边缘,逐渐向那山顶之上走了上去。
她在那儿停了下来,仰头看着那个人此刻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那人身上。晨风扬起方鸻额前的乱发,与摆动的衣领之上,闪烁着的星辰他正注视着自己队伍之中的夜莺小姐:
方鸻并不作答,只用手接过那面旗帜,扬起头来,注视着旗帜之上垂下的图案那是自星门时代以来,人们所给出的许多理想之中的一个,它的光芒或许已经黯淡,但从未熄灭过。
他一言不发,只手举起了旗帜,那旗面轻轻一扬,令每一个人皆看清了上面的图案圣白之盾,守护着黎明的星辰,七把利剑,象征着七个誓言,守护美好,和平,理想与永不止息的勇气,包容一切的胸襟,与理智的火焰,最后,则是正义。
那一刻清晨的寒风正卷动着云层,穿过峭壁之上的森林,谷地正在渐渐退去黑暗的外衣,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那银色的旗帜之上,犹如点燃的信念。他们轻轻用手按了一下胸口,胸膛之下,心中竟微微有些激荡
社区上一片沉寂。
人们眼中正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那个参与者正逐渐增加的组群之中,每一个人也安静下来,互相看了看彼此。
弥雅眨了一下眼睛,眸子里含着一丝微笑,闪烁着点点光芒。
那是
圣约山的旗帜。
群山之间,灰骑士们默然不语。
峭壁之上,从森林的背后,浮现出了越来越多的旗帜,一面一面,在曦光之下,逐渐连成一片,犹如点点银焰。
他们不可能有那么多人费摩恩用沙哑的声音,对那位大人说道:那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巴德黑羽默默按着自己的剑柄,注视着那个方向,但轻轻摇了摇头。费摩恩,在我们对面的是一个敏锐的对手。他们没有在黎明之前选择离开,意味着他们早已计划好了一切,因此留给我们的选择只剩下一个,那就是离开
可是,大人。
费摩恩,通向胜利的方法有很多,但失败往往只有一个原因,他回过头,看着这位脸色苍白的高阶骑士,答道:那就是傲慢,轻视敌人会让你失去判断,从而看不到靠近的危险。
费摩恩低下头来:那么大人,我们接下来?
向古塔的方向撤退,等待补给抵达,巴德黑羽答道:并把这场战斗如实地报告上去,我需要德拉贡和血眼的支持。
费摩恩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光芒:犯得着这样么,大人,仅仅是对付这些难民而已,让另外两位看守人大人来支援我们,这这会让您成为其他人眼中的笑柄的
我不在意什么笑柄,愚者的讥笑又何须理会,巴德黑羽默默注视着那个方向,我要让血眼带着他的雇佣兵团来这个地方,并让德拉贡看守好宪章城一带,形势正在发生变化,与之相比,艾尔帕欣根本不算什么。
费摩恩沉默了片刻,心中不太明白只是一时的失利,为什么会让这位素来以谋略闻名的大人严肃成这个样子。
但或许正如外界的传闻,这位大人有时候谨慎得有些过了头。不过他当然不敢多言,只又问道:那么大人,还有什么其他的命令么?
后者第一次显得有些犹豫,用指头轻轻敲击着剑柄:或许我们应该分出一些注意力,在灰树岭一带。
大人!?费摩恩有些惊讶地问道。既然他们兵力本就不够,怎么还能在这时分兵,再说灰树岭有什么好值得注意的?那里根本与这场战争无关不是么?
但巴德黑羽默默看了他一眼:
但愿是我想多了,不过还是要把这个命令执行下去。
我相信自己的
直觉。
看着那片退去的灰色的旗帜,黑白二色的战袍,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也如潮水,正逐渐从山谷之中消逝。
当呜呜的号角声响彻山谷之时,许多人好像才一下子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忍不住彼此拥抱在一起,欢呼起来。
我们赢了
天蓝抓着姬塔的手,忍不住又笑又叫,搞得博物学者小姐手忙脚乱,连魔导书都落在了地上。她忽然大笑了一声,一下子把后者抱了起来,转了一个圈儿,芙丽、芙丽,姬塔红着脸叫道,快放我下去。
天蓝这才放下头发散乱的博物学者小姐,后者咬着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但天蓝才不在意呢,她气喘吁吁地回过头去,忽然之间,一道身影映入她眼帘之中。少女不由微微怔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愫她默默看着那个手持法杖立在悬崖边上的少年,后者一言不发,正注视着远去的灰骑士大军。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战场之上的那一幕。
那个手持着法杖,沉默寡言,统御着千军万马的人儿。
那或许,就是对方一直以来试图证明的一切,向她,也向自己的父母,向他每一个所在意的人。
少女心中并不清楚那是怎样的情感,或许糅杂着些许的朦胧的好感,与一路走来的同甘共苦的经历,又有些气恼,与微微的醋意,但并不那么激昂与缠绵,只流淌着细细的涓流,宛若日常。
只是时时刻刻,注入心间,久而久之,竟逐渐形成了一种使然的习惯。那一切的记忆皆化作曾经那束冬青枝,与绚烂的烟花,她注视着那道影子,心中似乎有一丝感悟。
虽未开口,但已不言自明。微微的红晕,不由染上了两颊。
洛羽正回过头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忸怩地看着自己的诗人小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但天蓝剜了他一眼,闷闷不乐地转过身去。
爱丽莎面魇上正升起曦光,回过头去,看着那个站在岩顶之上的少年,不由露齿一笑。
她笑着说道:干得不赖啊,团长大人。
他目光注视着那面飘扬的旗帜,心中只思绪万千,圣约山,自己的老师R,还有弥雅小姐,自己竟与他们走上了一条同样的道路,这算不算是一种机缘巧合呢?
而受赎者的前路真的是一片坦途么,那或许会是一条蛰伏于荆棘之下的道路,甚至无法通向最终的胜利。圣约山的梦见,真的映照着此刻的现实么,他没有经历过那场浩浩荡荡的斗争,但又有什么底气可以超越前人呢?
或许他唯一可以做到的,无非是继续走下去而已。他在无意之中作出了这个决定,却从决定之中找到自己想要走的道路。
或许,这才是机缘巧合罢。
干得不赖,爱丽莎小姐。
他这才答道。
夜莺小姐眯着眼睛,轻轻一笑。
而在两人身后,梅伊正仰着头,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她将小手轻轻放在胸口,感受着怦怦的心跳。导师曾问她追寻的目标,但此刻,她仿佛感受到了那样的情感。
何为正义。
这或许就是她所追寻的正义吧。
她从未想到,被人们赋予勇气,与志同道合的人一道并肩而战,为他人成为所坚守的壁垒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好。
帕帕拉尔人从腰间解下水壶,拧开盖子,将它举了起来,向着面前的两人,嚷嚷着:
兄弟们,让我们干杯。
干杯。
罗昊也举起水壶,而箱子只犹豫片刻,才拿出了自己的小水瓶来。
两只水壶与水瓶轻轻碰在一起。
让我们庆祝胜利。
社区之上,类似的话语仿若刷屏一样。
每个人都如释重负,精神上犹如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一般。
他们共同目睹了一出大戏,从不可能到可能,见证了真正的以弱胜强的过程,在短短的十几个小时之间,一切都发生得有若奇迹。
虽然人们心中明白,鸦爪圣殿只是一时退去,随时会卷土重来,但既然一个奇迹已经发生,谁知道它会不会再一次降临?
何况人们所看到的,还不仅仅只有奇迹,还有许多人团结在一起所塑造的那无声的话语那面旗帜,他们曾经见过,但早已消逝。而今,它与它所代表着的精神一起,又回到了这片土地之上。
圣约山。
那是一个时代的见证。
无声的情感回荡在每一个人心中,那些对于弱者怀有同情,对于正义怀有同理心的人,皆仿佛感到了内心深处的触动。流浪的马儿坐在自己的屏幕之前,沉默了好一半晌,他犹豫着打出一行文字,又将之删除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他才真正理好了那个标题:
‘我们曾经的记忆’
‘强大并非正义,但正义,也不一定弱小。’
弥雅所在的组群之中,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有人问道:
你们怎么看?
我们有新同伴了。
还是个小家伙呢。
弥雅小姐,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那是当然了。少女自得地答道,关上了通讯频道,然后偷笑一下。
她过头去,拖长了声音:小白
那个少年皱着眉头,看了过来。
请问,接下来呢?
布莱克博有些小心地看着面前的舰务官小姐,与桌上那一摞厚厚的地图,显得有些拘谨。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贵族小姐的来历,但击败击败了巴德黑羽,纵使是依靠了方鸻独当一面的能力,可也让人明白对方绝不简单。在这个年代,又有几个人具备这样的知识与能力,排兵布阵,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涉及的。
眼下鸦爪圣殿已经退去,但对方随时会卷土重来,他心中有一种紧迫感,觉得留在这里坐以待毙或许不是一个办法他们虽然获得了一次胜利,可下一次对方一定会更加准备周全。
等大军压境,他们总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创造奇迹罢?艾德先生是很厉害,可这一次已经竭尽全力,他们不可能在这个地方一次又一次地击退鸦爪圣殿源源不断的支援。
可要怎么做,他又毫无头绪,总不能主动去进攻古塔港或者其他地区吧?那听起来,更加无厘头,简直像是主动出去找死一样。双方实力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们又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呢?
他一时间不由有些头痛。
但希尔薇德只莞尔一笑,答道:我是有一个办法,灰哨先生在这之前,其实我也早和艾德他讨论过这件事。
屋内的两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不过希尔薇德显得有些安静,笑着说:只是现在,我们还需要等待一些信息。
布莱克博忍不住问道:请问是什么信息,希尔薇德小姐。
不过希尔薇德并不作答。
她回过头去,看向一旁的砂夜:砂夜小姐,其实我想起了一件事来。
砂夜怔了一下。
我记得你与艾德说过,关于影人的事。
砂夜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想起那件事,点了点头。她的确说过,不过那是方鸻主动询问他们的,只是她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忽然说起这个。
她正要开口,但正是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那是留守在外面的游侠,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看向屋内几人,才开口道:希尔薇德小姐,砂夜小姐,布莱克博先生,镇外发现了一支身份不明的军队他们、他们好像声称自己是玛尔兰与米莱拉的骑士
希尔薇德好像早有所料一样微微眯起眼睛,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然后她才回过头来,看着两人道:
我们得把鸦爪圣殿调动起来,让他们疲于应付才行。
但仅仅依靠我们不够,我们还需要一些援军。
她停了一下,又道:灰哨先生,我想受赎者应该不止你们这点人手罢?
布莱克博微微一怔,然后才点了点头。我们其实有一个共同的领导者,不过那位大人并不在这个地方,而那些志同道合的伙伴们,也并不一定在灰鸮镇附近。我已经把所有人可以集结起来的人,都带过来了。
那并不重要。
希尔薇德答道:接下来我需要写一封信,然后,再去寻找鸦爪圣殿真正的弱点。
圣殿真正的弱点?
我猜他们总会有一个弱点,舰务官小姐神秘地笑道,而且我相信,在这场胜利之后,我们已经相当接近那个答案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纤细的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信笺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继续进攻
水晶里的光芒渐渐熄灭了,四周暗了下去。
有人放下水晶,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黑暗中几道交错的目光,各自询问着彼此眼底的意见,但人们沉默着,一言不发。良久,才有人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开口道:他们竟然真的击退了圣殿,我还以为‘灰哨’疯了,他为什么如此信任对方?
那毕竟是多里芬的英雄啊,这一年多以来,北境广为流传着他们的传说,那些传说有真有假,有些在人们听来过于夸张,但事实再一次证明了,那群英勇而无畏的年轻人,他们确实在那样一座城市之中存在过。
可他们毕竟不是一年之前的他们,几个年轻人,解救了一座‘城市’,解决了一个三十年悬而未解之谜,将成千上万的灵魂从拜龙教的阴谋之中拯救出来,你们真的相信么?我听说,塔波利斯的橡木骑士团也曾参与其中,或许是他们
不是他们,黑暗中坐着一个穿着炼金术士大衣的年轻人,正目光炯然地看着每一个人,虽然他的领口上,只有三枚象征着学徒的银星。他轻轻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答道:不是塔波利斯橡木骑士团的人,虽然他们的确也参与其中。
克里斯,你听说那件事发生之时,你家的伐木场正在那附近,你是不是听说过什么内幕?
年轻人一笑:我当时确实不在那儿,但我经历过那场逃难,我听说橡木骑士团也自顾不暇,是有人帮助了他们。就和那些故事之中传唱的一模一样,当然,很少有人见过那些英雄们。
那好吧,克里斯,那位大人究竟是什么意见?
各位,我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了么?
那个提问的人沉默了片刻,才回过头去看向其他人:那么我们是不是要行动起来,不能让‘灰哨’他单独行动,现在圣殿已经退了,我们是不是已经看到了那个机会?
人们议论纷纷。
年轻人沉默地坐在众人之间,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看着每一个人。
很少人见过那些‘英雄’们。
但这其中却并不包括他
克里斯默默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那个冰冷的工匠徽章之上,心中回忆着那个过去已久的雨夜。那漆黑如墨的夜色,与雨水构成的银线,那瓢泼的雨夜之中,被雨水冲刷得苍白的亡灵,与跳动的火焰。
与每一个逃难的人。
他还记得那时的心境,从一步之遥的绝望之中获得救赎的狂喜,经历过那一切的人,永远也忘不了那从天而降的金色光芒。
构装体所吐出的火舌,如同火焰之鞭分开也黑夜,也将伐木场里的每一个人,从危难的境地,拯救出来。
那一夜甚至可以说改变了他的人生。
‘是你,大人’
‘你认得我么?’
他至今还记得那干巴巴的对话。
对方甚至比他还稍小一些,脸上带着一丝惊讶的表情,用手套收起发条妖精,回头看了过来。他后来见过了许许多多的大师,在艾尔帕欣的工匠总会之中,甚至有梅里芬,阿奎特那样名气卓然的前辈,但再也比不上那一夜他心中的激荡。
‘大人,我、我认识你’
那是以一人之力击败了古塔人的年轻人。
只是他那时候还没想到,那之后会发生如此多的事情,从多里芬一直到芬里斯,对方一直是他所追寻的目标。虽然那个目标,已经越来越远,但在他心中,却始终如灯塔一样指引着自己前进的方向。
如今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炼金术士学徒,并且在迪克特大人的推荐之下,在梅里芬大师手下继续深造。那之后他见过了更大的市面,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早已不再仅仅是那个出身于伐木场之中的年轻人。
可是,对方还记得自己么?
克里斯用手轻触一下徽记,然后拿开来:
迪克特大人
胡地先生
艾德大人,你们一切还安好么?
而今,我也和你们一样,走上了这条道路。
他抬起头来,目光穿过窗外,那里沉沉的夜色之中,尖耸的塔楼,正映着东方的一丝浅白。黎明已至,曦光正逐渐穿透云层,散发出如同金红的光芒来,那是黑夜的最后一页。
一切正在苏醒过来。
鸦爪圣殿的退却,为另一个世界带来了许多的谈资。
接下来的两三天中,所有关注这个世界的人,讨论的几乎皆是相关于这场战斗的话题。他们围绕着这一切,围绕着七海旅团,围绕着受赎者与方鸻那令人惊异的战斗工匠的能力,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与分析。
社区中涌现出了许许多多的截图与素材,它们大多取材自方鸻的第一视角,但也有一些来源于这场战斗的其他参与者。矮人的收费视频也获得了好几万的订阅,直到视频在黑市里流传开来为止
气得后者多次在公开场合破口大骂,认为盗传者是他的一生之敌,他要在打到鸦爪圣殿的祸害同时,也要坚决与这些人为敌。
可惜的是,矮人的号召没有得到太多人响应。
只是相较起来,人们讨论的范围,仍局限于他们所关注的东西。而在人们注意的范围之外,这场战斗所带来的影响,在艾塔黎亚、乃至于整个北境,其实都远远超出了每一个人的预计。
甚至比大公会的分析师们得出结论更早一些,北境就产生了一些零星的反抗,这些抗争放在更具广度的视角之中或许并不起眼,它们只是一场小小的暴乱,一次微不足道的起义,一个城镇宣布独立,或者一个地区脱离于鸦爪圣殿的控制。
但类似的信息,如同雪片一样汇聚到一起,一股暗流,已经开始潜动。
只是那个转折点似乎一时尚未到来,零星的反抗旋起即灭,更多的目光仍旧在等待与观望着,寄希望于‘黑夜的消逝’在灰鸮镇的战斗之后,留在那里的那支汇聚起来的力量,他们的下一步是什么?
只有少数的报告之中提到,北境的局势正在向着一个微妙的方向发展着,似乎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境地。但那些少数的言辞,并未得到大多数的关注,几页报告被积压在天量的信息背后,无人重视。
人们只关注着大公会的动向,与鸦爪圣殿的进一步复仇
他们打出‘圣约山’的旗帜,虽然是令人热血沸腾,可未必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联盟与自由选召者的矛盾本就进一步激化了,他们作出这样的选择,或许是将自己逼迫到了一个绝路之上。
不会有人想看到当日的一切再重来一次,两大同盟绝不会无动于衷,眼下他们不仅仅面对着来自于鸦爪圣殿的压力,恐怕还有来自于大公会一方的暗箭。
早在一周多之前,弗洛尔之裔第三分舰队就已经离开巨人湾,据说位于彩虹空峡一带的第二分舰队与第七分舰队在那之后也不知所踪,这说明弗洛尔之裔早有准备,接下来我并不看好这些人可以继续走多远。
他们利用‘圣约山’或许是为了营销同情,或者提高关注,但却是一个下下之策。
看似理智的分析之下,也有反对的声音:
但也不能那么说,海之魔女可是在那个帖子之下留了名的。
海之魔女本来也只参与了第二次圣约山事件,说白了她并不算是核心成员,而且她与龙之炼金术士的关系,众所周知,这或许只是一种私人的站台罢了。
可即便他们不利用‘圣约山’造势,弗洛尔之裔一样也未必会放过他们,据我所知他们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开始调动,何况在这场战斗之中,也出现了对方的人不是么?
这是两回事,强大的一方本来就有更多选择的余暇。而作为弱小的一方,要尽量不犯错,才能生存下去,显而易见的是,给予敌人以口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应有的判断。
虽然下面有一些回帖在讥讽他宣扬强盗逻辑,但朱杰并不在意,在社区之上作分析只是他的一个手段,而非目的。
他一贯不与这些人争执,因为认为自己的时间比这些愚笨之人值钱得多,他打开邮件,看着那个挂着‘L五百’ID之下的到账信息,然后才点了点头,并向BBK回了一封信:
‘老实说,我觉得你们有些小题大做了。’
邮件微微一亮,对方的回信来得很快: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按我们的要求办事就可以了。’
朱杰耸了耸肩:‘我自然明白,你们无非是想要稳住观望者而已。’
‘你明白应当怎么去做就好,到目前为止,上面还很满意’
他关上邮件。
虽然弗洛尔之裔与联盟还未表态下场,但很少有人明白对方与那些人有多么重视这‘微不足道’的事件,这些内幕消息,在吃瓜群众眼中也就是一个八卦而已,但在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眼中,则是生存之道。
他知道这个社区上还有许多与自己类似的人,那些意见领袖与水军头领,有团队作战的,也有以个人为单位的,不过即便是他这样的个人,背后也会有一个紧密合作的团队。
而与其他人不同,他不仅仅要钱,还要名声。因为朱杰一贯认为,自己的做法要比那些在泥水之中打滚的人高明得多,那些人一个一个地换马甲,但总有翻车的时候。
他隐隐是有些看不起这些人的,认为他们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的苦力而已,而相对的,自己的开价就要高得多,而且往往令雇主更为满意。
他回过头去,默默看着社区之上的讨论。
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的冲突。
但就和他分析的一样,这是依靠理智的判断去推论事件的走向,而非依靠感性的因素对方面对的不仅仅是鸦爪圣殿,还有那背后更庞然大物的弗洛尔之裔与联盟甚至彩虹同盟,也未必真如他们所说那样会保持中立。
他看不有任何破局之法,这些人基本是死定了。
不过一条讨论却映入他的视野之中:
不过弗洛尔之裔真能无视玛尔兰与米莱拉,还有艾梅雅三女神的圣殿,介入之中么,他们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这些大公会都有各自的分析人员,他们应当是判断过其中的利弊,但具体如何,我们也不一定清楚。
说来这正是最令人好奇的地方,谁会想到艾尔帕欣三女神显圣之事,竟然是和灰鸮镇发生的一切遥相照应,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故?
或许是在伊斯塔尼亚发生的事情
我听人说,几个月前,那里发生了一些大事与玛尔兰女士的信众有关,众所周知自然圣殿与这位正义女士的关系
但米莱拉呢?
她与玛尔兰不是不和么?
这谁知道呢?
陛下,公主殿下。
爱尔娜,你来得正好,艾德先生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鲁伯特公主穿过层层轻纱帷幔,来到大厅之中,立于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一侧,看着已经是奎斯塔克工匠总会副会长的巨灵裔女士,后者穿着一袭雪白的大衣,手中抱着一摞厚厚的大书,带着单片眼镜,身上已有了罕见的成熟与自信。
阿勒夫装作看着手上的文卷,但听到鲁伯特的话语,也不由悄悄抬起头来,看向这个方向。在他的梦境之中,偶尔还能梦到那战火纷飞的王城,但而今伊斯塔尼亚一切都平静了下去,而昔日的友人又何在呢?
爱尔娜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之色,答道:我正准备和公主殿下,还有陛下说这件事,艾德他们击退了敌人了。
鲁伯特公主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艾德先生他们一贯是可以创造奇迹的,我很早就知道,她笑了一下之后,不禁回忆起自己的父亲,口气有些怅然地答道: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们的他们只要想去做,就能击败一切敌人,哪怕是一位神只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说来伊斯塔尼亚多亏了他们,我至今想起来那时发生的一切,都好像还是昨天一样。若非如此,我们还能在这里交谈么,那个梦境之中的幻影,是不是我母亲所见到的这个王国的未来呢?
公主殿下?
爱尔娜似乎看出这位大公主心情略微有些低落,意识到她或许想起了自己父母的事情。
但鲁伯特勉强一笑,摇了摇头:不必担心我,爱尔娜女士,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消息。
是啊
公主殿下,爱尔娜忽然想到什么,又道:说到关于考林王国的事情,你委托我去调查的事情,好像有一些眉目了。
那个人鲁伯特微微怔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什么,皱起眉头问道:他们真的在奥伦泽么?
的确是在那个地方,我收到了一些消息,公主殿下,只是
只是?
只是他们一两个月前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
什么?鲁伯特公主不由失声: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还不清楚,爱尔娜答道:不过听说对方犯了一些事情,被送至松塔一带服劳役,我正设法将人找出来,这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公主殿下。
你不必担心,爱尔娜,你尽量去办,大公主来回走了两步,用手轻轻握住挂在胸前的坠子,阿基里斯他虽然背叛了我,但是无论如何,我相信他并不是每一件事都骗了我
请务必帮我找出他的亲人来,我一定要知道,那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爱尔娜看着这位公主殿下,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水晶之中传来的,是一个清晰的、坚定的声音,那声音并不高亢,但仿佛带着一种无法言述的魔力,他只是静静地,在向每一个人下达命令。
立于舰长室内的每一个人,皆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听着那个正反复播放的声调。人们抬起头,互相看着,黑沉沉的目光之中,似乎正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直到最后一刻,天堂花落才掐断了那个声音,他抬起头来,用一种无法言述的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同伴,张了张口,但心中的震荡,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过了好一阵子,他面前的永夜才斩钉截铁地一点头:
不会错了。
对方微微吸了一口气,虽然说得如此坚定,但眼中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但这已经够了,天堂花落已经从自己的同伴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
他回过头去,看向这房间内的每一个人。
各位
我想,我们找到了我们的英雄了。
一片欢呼之声。
但茫茫的风雪之中,方鸻并不太清楚社区之上,与社区之外所正在发生的一切。
只是对于灰鸮镇这一战之后各方的反应,他心中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猜测,他与希尔薇德之所以最终决定用直播的方式,将这场战斗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所考虑的,除了为了震慑住鸦爪圣殿一方之外
更多的,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圣殿也并非不可战胜。他希望用这一战为那些追求抗争之人带去一个希望,当人们怀着这个希望之时,黎明也便不再久远,那看似无可匹敌的力量之下,正蛰伏着涌动的潜流。
而终于有一天,它们会成为推倒一切的动力,从冰面之下,来到追求正义的人们的面前。
几名穿着银色盔甲的骑士,正穿过风雪,来到他的面前。那些骑士将手扶在胸口,向他们微微一欠身,并开口自我介绍。他们正是来自于古塔与艾尔帕欣,属于玛尔兰、米莱拉或者艾梅雅的神眷骑士。
立在方鸻一旁的大猫人,也一一向这些人回礼,然后回过头来,用爪子拍了拍方鸻的肩膀。几天未见,这个少年在他眼中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许一切早已水到渠成,但他心中明白:
那个男孩,终有了长大的一天。
圣女殿下还没有下船,否则看到对方的这个样子,应当会更加放心罢?
大猫人捋着胡须,心中暗暗想到。
而方鸻默默看着面前的骑士们,并不开口,只等待着对方的询问。
他知道这些来自于各方的骑士,一定怀着各自的疑问来到这个地方,果不其然还是玛尔兰的骑士们互相看了看之后,主动上前问道:
圣选者大人,你将我们召集到这个地方来,请问有什么吩咐?
眼下鸦爪圣殿的人已经退却,我们下一步,应当怎么办?
方鸻并没有太在意对方的那个称谓。
他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
我并没有打算退回灰鸮镇。
接下来我们仍旧不是被动地等待鸦爪圣殿重新集结。
我们要进攻这个地方,继续调动他们的注意力。
骑士们微微一怔,不由互相看了看,他们的目光落在那羊皮纸地图上,不由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大人,这是?
这是灰树岭。
我们的目标是灰山哨所与阿尔托瑞。
去进攻那里南方的血眼佣兵团的驻地
人们面面相觑,一片鸦雀无声。
第一百二十八章失踪的同伴(上)
仿佛一夜之间,烽火点燃北境
寒林哨所失守,灰鸦桥附近发现身份不明入侵者,盖莱伊特方向告急,攻击者正在逼近古塔。
没有任何人想到,自由选召者们在击退入境的灰骑士之后,非但没有选择后退,寻求休整与喘息的机会,反而一下子越过了寒林地区,突然向鸦爪圣殿统治之下的地区发起了进攻。
这大胆妄为的一击,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仿佛神兵天降一般,受赎者攻击了科尔维一带的灰鸦桥,并占领盖莱伊特村庄,兵锋似乎一时之间直指向古拉港
虽然消息还未得到证实,但从科尔维逃回来的溃兵似乎已说明了一切。
于是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一支敌对的军队出现在了距离古拉港不到五十里之外的地方,兵临城下。
古拉城内一时间一片哗然。
虽然自北方传闻尼可波拉斯的大军压境以来,这座港口里就没有一日不人心惶惶,但此刻传闻骤然化为了近在眼前的威胁,并且还是来自于预计之外的敌人,人们心中自别有一番难以言喻的滋味。
商人们,大小贵族们,一下子动了起来,仿佛人们忽然之间在艾尔帕欣、芬里斯有了亲戚要走访,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许可,争先恐后地涌向港口,或者挤在城门之处。
有些手腕与资本的人想要前往云层港,再坐船转赴北考林,彻底远离北境这片是非之地。另一些人则选择走陆路启程前往艾尔帕欣,向南方的乡下避难。
城外的营地之内。
巴德黑羽正看着那络绎不绝的车队,与道路之上肩扛着大包小包的仆人,各式驮兽,看了片刻,才转过身来。
他面前的同僚,这位风暴之主的牧首正是专程从城中出来慰问他们,但这不过是明面上的目的,其实私下里是带来了另一些人的意见。
看守者大人,牧首开口道,这些人如此逃离这个地方,我看用不了多久,古拉就剩不下多少人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对方,才继续说下去:古拉的执政长官还未表态,而我们的盟友们则是在等待您的意思,他们想问的是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巴德黑羽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对方是担心眼下的乱局,会影响到预言的实现,北境已经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反抗,这反抗或许本身不算什么。
可若是加上那三位女神在幕后的动作,就显得有些不那么一般了。
但他带着一丝讥讽之意指出:古拉的执政长官恐怕并不是没有表态,只是乘机赚了个盆满钵满,有些人就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看守者大人,凡人的愚昧我们是早已知晓的,牧首答道,可盟友们的意思是,现在作出反应还来得及,他们可以动用在艾尔帕欣的影响力。
巴德黑羽并未回答,只默默注视着远处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问道:这段时间里,米莱拉、玛尔兰还有艾梅雅的信众们,有什么动作么?
并没有,大人,牧首摇了摇头,她们虽然明面上支持那些难民们,但并没有打算进一步和我们开战的意思。
战争已经开始了,巴德黑羽不屑一顾,我们没必要引起太大的动静,我听说那位执政官大人从每一张许可之中收取价值不菲的‘保证金’,我们没必要得罪他,至少目前为止还需要这些人的支持,并且不能引起三女神的注意
当然如果他们愿意去干这件事,那么先说服那位执政官大人封闭港口好了,理由也很找,风暴就要来临了。
牧首看了看他,颔首道:明白,我会将之传达到的。
但他犹豫了一下,又道:此外还有一件事,盟友们希望您能告知接下来的计划,古拉港眼下不太太平,他们希望知道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但巴德黑羽冷笑了一下:告诉他们,这是这是我的事情,他断然拒绝道:圣殿的军事计划不会透露给任何外人。
我明白,可是牧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大人,盟友们担心的是对方会攻击古拉港,他们只是听说你不打算防守这个地方他们希望你可以放弃原本的计划,并留在这里
异想天开,巴德黑羽听完之后,不屑地答道:那些人是不会攻击古拉港的,他们没有这么多补给,他们逼近这个方向正是为了引起恐慌而已,你们的反应正中他们的下怀。
但他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牧首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巴德黑羽一下有些明白过来对方在担心什么,不由有些沉默下来。
他们在灰鸮镇外输给了实力远逊于自己一方的对手,眼下已经有人开始不信任他了。
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些人的信任,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得不依靠这些‘圣选者’的帮助,否则那个计划恐怕难以完成。
他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回过身去,看向帐篷之内平铺开的地图,有那么一刹那,自己心中竟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对手真的会如同他预料之中一样行动么?他在灰鸮镇外也是如此的自信,但到头来证明对手比他棋高一着,自己此刻的信心满满是不是也是一种假象呢,对手会不会将计就计,早已看穿了他的想法?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无法抑制,心中的谨慎令他的目光在地图之上的两个地名之间反复平移,其中一个写着古拉港,而另一个,则是灰树岭。他举起手来,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才答道:
好吧,我会再派遣一些人前往灰树岭而我本人则会留在这个地方。古拉港还有城卫军,与港口卫队,在加上我们,绝对不至于让对方攻进来,他看向对方,开口道:你可以让他们放心,继续去执行原定的计划,我会保证这一切顺利执行。
那个牧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这位看守者大人临时改变主意。
这让他微微有些意外,但无论如何,这总算是一件好事,甚至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他原本并不抱希望,眼下赶忙点了点头,然后才匆匆离开。
巴德黑羽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最后再将目光落在那地图之上,理智告诉他对方并不会这么做,但直觉之中却有另一个答案。
他一贯信任自己的直觉,但眼下却有些无法确定起来。
古拉港外的告急,一时间令整个北境都为之震动。
而同样的震动,自然也出现在了社区之上,只是人们震惊的并不是受赎者一方攻势的犀利,而是这个计划的不顾后果。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看好这大胆妄为的行动。
他们认为或许一次胜利已经令受赎者一方有些过于膨胀了,或许对方在这次夜袭之中成功证明了自己,但鸦爪圣殿一方也不是傻子,同样的战术往往难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奏效。
或许这也是将计就计,利用了对方的防范误区,可无论如何,对手总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们或许并势如破竹地攻入了寒林地区,攻陷了灰鸦桥与盖莱伊特,然而接下来呢?
前方是城高池深的古拉港,与严阵以待的鸦爪圣殿的大军,甚至还有古拉港的城卫军与港口卫队,凭借着受赎者的实力,绝无法轻易拿下这座港口。
但相持就意味着被拖入了正面交战的境地,这是受赎者一方应当要极力避免的因为双方的实力对比是如此的悬殊。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由选召者们便会落入两难的境地是继续留下苦苦坚持,还是在对方威胁之下退回灰鸮镇呢?
无论那一个选择,都意味着军事意义上的失败
而更重要的是,曾经鸦爪圣殿所面临的困境,现在转而轮到了自由选召者一方的头上。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反攻,可一旦受挫,后勤与补给线的弱点,便会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风险,但偏偏受赎者一方的指挥者好像毫无察觉一样,兵锋仍旧穿过盖莱伊特,继续向前推进。
这落在那些旁观者的眼中,便有了攻击的口实:
这位龙之炼金术士看来只是一时运气侥幸,并不懂得什么战术。
这简直是送死一样的行为。
凭借着几千人想要攻下古拉,这可能么?
支持者虽然有心反驳,但一时之间在事实面前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另一方面,从古拉港传来的消息同样不容乐观,退至古拉一带的巴德黑羽竟然作了一个最保守的决定,在古拉港外展开防御。
完了。
分析者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要是鸦爪圣殿一方选择更激进一些的战术,说不定还会有转机。毕竟依靠出色的战场遮断能力,说不准还会发生类似于灰鸮镇一战的奇迹,七海旅团所在的一边其实并不害怕乱战,但如果对方用这种笨办法,那结果恐怕希望渺茫了。
我也这么认为,巴德黑羽一贯以谨慎着称,看来这一次同样,不愧是鸦爪圣殿的首席军事长官。
但说了这么多,受赎者一方应当怎么处理这个局面?
最好的办法是认清现实,意识到对手已经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撤退返回灰鸮镇。
他们还有机会可以休整一下,并召集起更多的反抗力量。争取在鸦爪圣殿的反攻到来之前,寻求另一次‘奇迹一夜’的机会。
在灰鸮镇宛若梦幻一样的胜利之后,社区上已经给了那一夜的战斗一个称谓。虽然还未进入官方的记录,但基本上已经约定成俗。
但乐观的分析也未得到每一个人的认同:
可奇迹总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一个人,一个团队的力量对于战争的影响终归有限。纵使是反抗的力量已逐渐汇聚起来,但相对于鸦爪圣殿这个庞然大物而言依旧显得薄弱,他们能取得一次胜利,两次胜利,但圣殿一方绝不会再三给难民们机会,困守灰鸮镇,最终的结果也难免败亡而已
人们不由沉默下来。
这事实上正是他们所预见的,七海旅团一方所面临的困局。
主动出击难以避免迅速败亡,但即便是困守灰鸮镇,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延长了失败的时间而已。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社区之上一时间谣言四起,一些传闻说受赎者一方已经失败,刺壳柯正在溃退之中。
而过了一会儿,又有人说自由选召者们在进攻古拉的过程之中失利,现在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在众多虚假的信息之中,人们一时间难以判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信息源头,受赎者们仿佛一夜之间失踪了一样,音讯全无。
而那个曾经发布过直播视频的ID‘骑士先生的妖精小姐’,也再未有出现过。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流浪的马儿是自己去寻找信息的渠道,在推翻了那些看起来就不值一驳的谣言之后,他逐渐从社区之上流传出的只字片语的信息之中,拼出了一幅有些反常的图卷。
自由选召者们并未进攻古拉港
可这个答案更加令人感到迷惑,如果他们不在这个方向,又去了何方呢?
他默默地看着社区之上的讨论,里面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或许他们并不是进攻古拉港呢?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更北边一些的地方?
自然也有人提出这样的质疑。
但这样的质疑在人们看来有些可笑,绕过古拉港岂不是将自己的背腹暴露给敌人?那补给线应当怎么办,后勤应当如何处理?
流浪的马儿默默敲击着桌面,心中也明白问问出这样问题的人多半是小白,但让他感到有些诡异的是,他竟然有点儿认同这样的说法。
他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代入了方鸻,若是那个少年的目标并不是古拉,那他的目标会是哪儿?
他的目光,默默在地图之上搜索着那个地名。
这里是七海旅人号。
呼啸的风雪扯动着松林的树冠,发出犹如鬼魂号叫的声音。
方鸻坐在自己的帐篷之中,听着水晶里传来的声音,那正是唐馨的语气,带着一丝对他的关切:
哥,我们已经抵达了预定区域了,你们那里还好吗?
风雪很大,攻击计划延迟到凌晨之后,方鸻握着水晶,问道:塔塔小姐那边准备好了么?
他话音刚落,脑海之中便传来一道安然的情感。
那正是妖精小姐的答案,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放心。
好吧,他这才说道:等我的消息。
水晶上的光芒熄灭了下去。
他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远处风雪弥漫之中的高墙在松林之后,是一道开阔的山谷,沉浸于白茫茫的雪夜之中。
漆黑石墙正沿着山谷两侧的峭壁延伸出来,并封死了谷地的入口。
那里便是灰树岭,而越过这座要塞,就是通向北境四镇的门扉灰山哨所,再往北,便是奎门斯与阿尔托瑞。
不过时至今日,这里也并非毫无防备,要塞高墙之上也遍燃篝火,人影憧憧。看来从南方传来的消息,早已抵达这个地方,要塞加派更多的戒备。
在他一旁,爱丽莎正在向他汇报着:
神眷骑士们带来了更多的消息,团长大人,灰树岭的驻军比想象之中更多一些。
而且精灵们还发现一支驻扎在要塞之外的军队,听说巴德黑羽又从古拉港派了一批援军过来。
方鸻问了一句:是艾梅雅女士的游侠们带回来的消息?
米莱拉与玛尔兰女士皆派来了一整个神眷骑士团,大约有两三千人,不过森林女士派来的援手,则是来自于艾文奎因的精灵们。
这些本领高强的游侠,便很快接管了原本受赎者的工作,担当起了队伍之中斥候的职责来。
他心中有些看不太明白巴德黑羽的判断,那个谨慎的看守人好像看穿了他们的意图,可为什么又只派这么一点人手过来?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停留了些许时间,但总算下定决心将这个因素排除在外意外归意外,这并不能改变他此刻的决定或者说,是他与舰务官小姐共同的判断。
帐篷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正在向这个方向走来。
方鸻听到这个声音,并不意外地向那个方向看去,过了片刻,正好看到风雪之中砂夜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砂夜来到帐篷前,才开口问道:
方鸻站了起来,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站在其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才问道:就是他么?
砂夜点了点头:他叫班恩。
那个年轻人在得到介绍之后,才稍稍向前一步,他正好走进帐篷之内,让方鸻看清了其样貌。
方鸻不由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见过这个年轻人但并不是之前在那个难民的营地之中。
确切地说,而是在‘灰哨’布莱克博身边,对方正是那天他第一次遇上受赎者的众人时,那个一直紧跟着在布莱克博身后的年轻人。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砂夜,心中不太清楚对方是不是也知晓这一点,然后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虽然显得有些畏畏缩缩,但却并不是像是那些猎人们向他描述过,有些神经质的样子。
他脸色虽然略微有些苍白,目光游移不定,但方鸻看出那并不是恐惧与慌张,而充其量不过是有些紧张罢了。
他沉默了一下,才看着对方问道:你是选召者,对么?
那个年轻人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方鸻继续问道:你说你见过影人,我听说你在那次经历之中失踪了两个同伴?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什么,但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们也是选召者么?
是、是的。
砂夜看了看方鸻,再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年轻人,微微蹙起眉头来,不太明白这段问话的意义何在。
但方鸻并不在意,只继续问下去:那么在那之后你有和他们联系过么,我是说在星门那边?
年再点了点头,答道:我向星门港那边询问过,只是那边让我先等一周消息,因为核查过境人员身份还要时间而且
而且你认为他们有可能并没有离开艾塔黎亚?方鸻问道。
年轻人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
班恩,方鸻又问道:砂夜小姐告诉我,你和你的朋友们是在阿尔托瑞南边失散的对吧,那之后不久你就为鸦爪圣殿所抓捕,然后只身一人逃了出来。鸦爪圣殿的人眼下封锁了灰树岭,你能和我说说那边的情况么?
艾德团长,年轻人沉默了片刻,才答道:你应该听说过,那段时间北境四镇频频发生的失踪案件吧?
所以是在阿尔托瑞周边?
是的。他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一下头。
第一百二十九章失踪的同伴(下)
积雪压住树枝遮掩住了外面低沉的风声,帐篷内显得有些安静。那不过是一间用倒塌的松枝搭起来的临时庇护处,没有照明,不过只有几双沉浸在黑暗之中,明亮的眼睛。
方鸻看着那个年轻人,说道:说说看吧。
班恩显得有点犹豫,但他感受到方鸻话语之中的平静,抬头看了看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一般大小的‘团长大人’,心中好像释然了些,轻轻吐了一口气,答道:我怀疑这一切和鸦爪圣殿有关
他说完,再一次抬头看了看方鸻与一旁的砂夜,以及一直没有开口的夜莺小姐,见三人脸上皆无异色,才继续说下去。他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幽然地阐述一个故事:艾德团长还记得那天我们见面时的情形么?
砂夜怔了一下,翠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她不由侧过头看了看一旁的方鸻,心中原本以为对方让自己帮忙找出这人,双方应当是头一次会面,但没想到,两人竟然认识。但她仍沉得住气,并未开口询问。
方鸻脸上倒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其实很早就加入了受赎者,不,确切的说是‘灰哨’先生他们救了我一命,班恩目光注视着搭成帐篷的松针,说道:我在灰骑士抓捕之下侥幸逃得一命,却因为重伤而昏迷了过去,但‘灰哨’先生他们正好在那一带出没,与圣殿为敌,其间遇上了重伤倒在林间之中的我,从而我带走并救治。
我就是在那时加入了他们而后来圣殿在阿尔托瑞一带进行肃清,我们减员严重,同伴们从南方传来消息,说科尔维一带有大量难民聚集,因此我们越过霜山岭,来到灰鸮镇附近。
班恩,砂夜忽然回过身去,用明亮的目光看着他开了口,原来你不是来自于古拉,你骗了我们,你和詹妮斯太太也没有关系。
年轻人有些歉然地对她答道:对不起,确实是如此。詹妮斯老太太有些神志不清,我正是借着她的掩护,才和她一起加入了您的营地,砂夜小姐。你是个好人,但我可能不是,我是奉‘灰哨’先生的命令,来看看难民们的情况,并在营地之中蛰伏下来。
所以你一直在暗中观察,你早知道营地之中有叛徒了,你知道那个人是格里德,对么?
班恩并不反驳,点了点头说:我其实早应该联系你们,砂夜小姐,只是我意识到难民营之中还有另一股势力后,因此不得不暂时中止计划。不过我一开始确实没注意到那个人是格里德,其实我也在寻找他们,甚至还怀疑过你。
砂夜默默地看着班恩。对方与之前在难民营之中时已判若两人,她印象之中的这个年轻人显得神经质而敏感,有些胆小怕事,她从来也没过多在意过此人,但此刻,对方言谈之间显得沉稳而理智。
算了,那是你们的事情,砂夜摇了摇头,若不是你们,詹妮斯太太恐怕只身一人也到不了灰鸮镇,而且我还算不上营地的主人,你做得并没有错。
谢谢你的理解,砂夜小姐。
但砂夜只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想一个人离开一会儿,艾德。
方鸻看着她,明白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对方是一个相当有自己主见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与红叶他们决裂,选择留在橡木骑士团。但塔波利斯的分崩离析,难民营的危机,甚至可能还有小空的事情,再加上眼下的一切,或许已让对方感到有些心力交瘁了。
黑暗中,班恩轻声问道:我是不是惹得砂夜小姐不太高兴了?
那倒还不至于,爱丽莎开口道:那位小姐可是个相当坚强的人,我想她只不过是想到了在那场战斗中死去的人,还有背叛的人而已,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下好了,她会恢复过来的。
方鸻回头看了看自己团队中的夜莺小姐,她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对方了?
但爱丽莎回过头来,向他眨了眨眼睛,那天砂夜和我,还有红叶说了很多,她们两人已经和好如初,一切都在变好,可人总是会多愁善感的,尤其是女士,在眼下这个多事之秋。
她眼中的笑意像是在说,他永远也不会懂得女人的心。
但方鸻本也没有心思去了解这复杂的理论,仅仅是分析这眼下的局势便占去了他绝大多数的精力,只是听了爱丽莎的话,知道对方没有什么大碍,他也便不再纠结于此。
看着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他才回过头来,对班恩问道:
继续说说关于阿尔托瑞的事情吧。
班恩点了点头,我有两个朋友,一个叫科迪尔,一个叫歌莉迪亚,这是他们的ID,但我并不太清楚他们真名是什么我们是在艾塔黎亚认识的,科迪尔在现实中是国人,歌莉迪亚她则来自于第二赛区,巨树之丘
外界关于阿尔托瑞的失踪事件有许多说法,但大多认为是龙兽或者影人所为我和我的朋友,是看中了冒险者公会的委托,去调查失踪人员的下落。毕竟有星辉的人莫名失踪,下落不明,这样的消息传播开来,已经引起了恐慌
方鸻默默听着,心中却不由想起了另一件失踪案。那是有关于艾缇拉小姐的弟弟,还有希尔薇德所雇佣的那些冒险者们,他们也是在有星辉的情况之下忽然失踪,然后最终在旅者沼泽之中为人们所发现了失去星辉的尸体。
发生在一年多之前与此刻的两次失踪案例,它们倒是有一个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皆发生在北境。第一次失踪案被证明是与流浪者有关,那么眼下这些失踪案例又是如何呢,会不会是流浪者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但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性,毕竟流浪者与这里发生的失踪案,似乎背后都与影人有关。
那么影人又究竟是什么呢?
不过他并未提出这些问题,只听着班恩继续说下去:在调查的过程当中,我们逐渐掌握了一些证据,发现所有的失踪案件,都与一处叫做雪石庄园的地方有关。那里是阿尔托瑞南方的一座城堡,曾经属于一个古老的家族,不过那个家族早已消逝在历史之中城堡后来被一个来自于艾尔帕欣的贵族买下,作为一处别产。
我们了解到那城堡之中平日里只有一些仆人与守卫打理,科迪尔认为可能有影人潜伏其中,在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之后,我们通知了鸦爪圣殿,并联络了阿尔托瑞冒险者行会的人一同前往,去调查那座城堡。
说到这里,班恩停了下来。
那天我因为现实之中的一些私事,没有和科迪尔还有歌莉迪亚一同前往,再说他们也需要一个人在镇上和他们联络,因此同意我留在阿尔托瑞,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像是在回忆一段不堪的历史,我没想到那就是和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天他们自从前往那座城堡之后,此后就再也没有音讯。
鸦爪圣殿的人呢,还有冒险者公会的人呢?爱丽莎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他们不是与你的两位朋友一起前往那个地方么,他们也没回来?
我不清楚,班恩摇了摇头:但我也是你们这么想的,我去鸦爪圣殿询问朋友的情况,但对方也不得而知。但在我前往冒险者行会的时候,那些灰骑士忽然出现了,他们声称我被魔鬼附身,出卖了朋友,然后便向我发起了攻击。
不过我运气好,侥幸逃得一劫
班恩再度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那之后发生的事情,艾德团长已经知道了。
方鸻沉默了片刻,才答道:谢谢你,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但班恩看着他,问道:艾德团长也认为这件事背后有蹊跷么?
不过方鸻并未回答。
毕竟在此之前,他也并不能说是了解这些事件之中的前因后果,若是以此而怀疑鸦爪圣殿,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虽然这的确是击败对方最有效的办法
既从根本上推翻其存在的合法性。
鸦爪圣殿是因为可以对抗尼可波拉斯而存在的,但若他们与黑暗势力勾结,那么其存在的合法性便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可圣殿的高压统治,与对于难民的镇压,并不能说这背后一定存在什么阴谋,风暴之主曾是一位正神,不同的神只也有不同的教义,有些宽容,有些严苛,而一位沉寂的神也不是没有归来的可能性。
只是他之所以来到这个地方,却是因为另外一些原因。
三女神给予他的回应,其中玛尔兰的动机最容易揣测他是那位正义女士的圣选之人,以前者的名义行事,她自然要给予自己的选民一定许应。
而自然女神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又是玛尔兰坚定的盟友,因此与这位战争女神一道表明立场也不算什么。
至于米莱拉,则可能是还他在芬里斯岛上的一个人情,方鸻思来想去,自己与这位女士唯一的联系也仅限于此。
但神只毕竟是神只,玛尔兰视他为选民,是因为认可他的行为可以为其而行,执行她的教义。神眷并非永恒,他向这位正义女士请求帮助,从而得到回应,其根本原因是因为玛尔兰也认同他的做法。
以此类推,艾梅雅以及米莱拉应当也有同样的看法。
但风暴之主艾丹里安若是从深渊之中归来,其身为欧力神系众圣之一,自己与他的信徒为敌,却是符合玛尔兰、艾梅雅与米莱拉三女神的教义,这里面明显有些矛盾之处。
三位女神究竟是为什么,看好自己与鸦爪圣殿敌对呢?
神借凡人之手而行事。
因此它们不会告诉我们答案,需要我们自己去寻找答案。
但三位女士既然默许站在你身后,至少说明那个答案是存在的,不是么?虽然团长大人你可能还不清楚那个答案究竟是什么,但疑问本身就已足以成为一个指引
如果一切分明,那么事情在我们看来就应当有条有理,顺理成章。但若一件事背后存在反常之处,那就说明这里隐藏着我们不知晓的东西,那或许正是那个答案的所在。
那是在离开灰鸮镇之前,希尔薇德所告诉他的一番话。同时,它也是从那一夜对于鸦爪圣殿的反击开始,这一切战术的指引从灰鸮镇到古拉,从古拉到这个地方,他们的每一步行动皆是在计划之内的。
自从传闻中的亡灵大军从龙啸山脉南下,北境四镇早已失去联系,北方的一切消息都混沌未明。但从鸦爪圣殿的反应看,他们并未急着前往支援北境四镇,反而在灰树岭一带严阵以待,圣殿是在防范谁?
你认为北境四镇有问题么?方鸻记得在那时候,他是如此询问舰务官小姐的。
希尔薇德只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船长大人还记不记得,在阿尔托瑞一带发生的失踪案。
方鸻反问:那也和这一切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不了解,希尔薇德答道:不过这正是我们在寻找的反常之处,不是么?我想,我们可以试探一下。
怎么试探?
主动出击,以向古拉方向进攻为掩护,再向灰树岭方向试探,舰务官小姐雪白的手指地图上比划着,如果对方着紧于古拉港,或者说急于剿灭我们,就会把所有兵力布置在这一带。
她停了停,抬起头来妙目流转地看着方鸻: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分兵防守灰树岭一带的话,那么团长大人认为,他们究竟是在防备什么呢?
方鸻沉默了下来:万一他们真以为我们会进攻古拉港呢?
两个可能性,希尔薇德用指节轻轻敲击地图,答道:第一,巴德黑羽是相当谨慎的人,我有理由相信他会猜到一些我们的意图,未雨绸缪。而另一方面,就算他真的没有这么做,那么我们就乘势拿下灰树岭,亲自前往北境四镇看看不就明白了?
可万一没有呢?
那我们至少也排除了一个答案,希尔薇德轻声答道:在制订计划时没有万全的例子,总会要承担风险。不过三位女神至少已经给了我们一个可能性,这已经是非常大的把握了。
其次,她又道:这一切还要建立在,团长大人能击败巴德黑羽之上。
方鸻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我试试。
而这一试,便有了这之后许多的事情。
他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班恩,才轻声答道:或许是,但眼下谈论这一切还为时尚早。其实对方之前的描述,已经给他相当大的信心,因为希尔薇德很少会判断错一件事情,至少是大方向上。
巴德黑羽的确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在向灰树岭增兵,则一切似乎都说明了那位谨慎的看守人似乎在担忧着什么。而现在关于这个猜测又有了更多的细节作为佐证,剩下的,似乎仅仅是等待他们去验证了。
庇护处之外,风雪已渐渐消停,夜似乎进入了最深沉的时刻,方鸻默默拿出怀表,用拇指弹开表盖,目光扫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差不多正是黎明之前
总而言之,他答道:先拿下这个地方,再说其他。
清晨之前的最后一刻,风雪停了下来。
这已是这场暴风雪的末尾,接下来一周当中,整个北境或许会迎来一段晴朗的天气。
不过人们心中明白,一场风暴的停息只不过是另一场风暴的开端,北境那场消停了好几天的大战,很快将会再一次徐徐拉开帷幕。
几天之前消失于暴风雪之中的受赎者们,终归会露出他们的行踪,而在各地汇聚起来的鸦爪圣殿的大军,也将再一次整备完毕如果战斗不发生在古拉港,那么也会很快发生在灰鸮镇。
只是在人们的目光所没有注视到的地方,黑暗之中,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正悄然无声地开进着,那些灰沉沉的斗篷,与每一条斗篷下面掩着银色盔甲,在行进之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但积雪与寂静的树林,吸收了一切声音,让黑夜显得无声而安宁。在那黑暗的掩盖之下,是一列列神色肃穆地神眷骑士们,一行行高擎着巨剑,卷起的旗帜与长矛如有一片行进的森林,在雪松之间缓缓前行着。
金属的面罩之下喷薄的白气,萦绕成一片白雾,一道道锐利的目光穿过雾气,注视着正前方千米之外灰树岭要塞高耸的黑墙。
伴随着每一个人的步伐,那黑沉沉的石墙在树与树之间缓缓推进着,好像是一副不断变化的画卷。每个队列的末端,骑士长偶尔用低沉的声音,维持着队伍与队伍之间的距离。
大军很快沿着峭壁之下,来到了森林的边缘,然后停了下来。
大约凌晨三点
方鸻合上表盖,放入怀中,向着那片森林之中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去,拉下风镜。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胸前的水晶之中传来。
那是红叶的声音:
我们抵达要塞附近了。
一片银色的构装体从方鸻身后飞起,他默默注视着那拉高的视野,开口答道:
准备行动。
第一百三十章漫卷
杰总,出事了,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在半梦半醒之间,看着门外自己助手脸上慌张的神色,朱杰睡意一下全消出事了。其实昨天夜里他就从团队得到消息,北境风雪已息,一场大战已近在眼前。只是等了半个晚上,前线始终没有消息传回,眼下他才刚刚躺下片刻,却没想到刚好在这时出了事。
这是鸦爪圣殿又一次失利了?其实他并不太意外这个可能性,看过那一夜的战斗之后,他就明白对方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对手。但总不至于是古拉港失陷?他本能地摇了一下头,在绝对的实力差面前,或许那些人会取得一些战术上的胜利,但最终难以避免败亡的下场。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下床来到书桌旁,一边问道:
他一边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挂上那个名为L五百的ID,然后登陆了社区。助手看了看他,在一旁欲言又止,但其实并不用他开口,因为前者已经在社区之上看到了那个第二热门的帖子:
‘受赎者出现在灰树岭,灰树岭失守’
在桑夏克的一间旅舍之中。
才刚刚起床的流浪的马儿几乎是揉了一下眼睛,才确认自己并不是眼花了,抑或是在做梦。
他默默地看着那行文字,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左右看了看,窗外明亮的阳光正流入屋内,穿过百叶窗的缝隙,一丝一缕。他回过头来,停顿了片刻,才伸出手向着光屏上点去
事实上大多数人在看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几乎皆是相同的反应。他们首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近而以为这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但四月早已逝去,已经过了大半年有余。
这是不是一个假消息?
但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们才会忍不住去想:
受赎者是不是疯了?
是什么,令他们不顾一切北上去攻击一个根本不重要的关卡?
他们想要干什么?
而流浪的马儿的目光一点点上移,一种主播的本能敏锐让他意识到这样一个消息竟然才仅仅是第二的热度,那么昨天夜里又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他究竟错过了多少第一手消息?
忽然之间,一个熟悉的ID映入了他的眼帘
‘骑士先生的妖精小姐’
而在那个排名热度第一的帖子之中,其实不过只有一段视频:
在视频之中,七海旅人号正航行于茫茫云海之上。
一张美丽的面庞正拉远了镜头,又将画面转向一旁,少女那黑沉沉的目光,似乎在调节着镜头。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头去,默默注视着舷窗之外的云层。
点开视频之时,流浪的马儿注视着唐馨微微蹙着的眉头,心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惊叹之意,而许多人都正打出了赞叹的文字:
哇,这是谁?
小姐姐真好看!
她也是七海旅团的成员!?教练,我也要加入七海旅团,请问在那里报名?
但画面之中的人儿,显然并不能回答他们的问题。
因为唐馨只有些专注的目光只凝视着修长的船身,看着舷窗之外正轻轻分开云雾的横翼,与下方广袤而雪白的大地。
她手中握着那黑沉沉的水晶,在这时回过头去,用低沉的声音开口道:
请打开舱门。
舱门开启
回应她的声音正从画面之外传来。
一片漆黑的舱室之中,船身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之音,一线银光,正从黑暗之中亮起。
那明亮的光芒逐渐化作了一幅图卷,将云海纳入其中,那正是分开的舱门,它正渐渐向着上下两方升起。
云海之上的光流淌入舱室之内,逐渐照亮了其中的每一件事物,唐馨用一只手按着耳后发梢,从云层之中涌来的狂风卷起她额头的发丝,一头黑发,随风飞舞。
那一刻许多人连心也跟着被吹走了,好像是融化了一样,而少女只转过身去,目光看向身后一台紧挨着一台高大的事物
一线光芒,正于构装体眼中亮起。
这时画面逐渐拉远了。
枪骑兵缓缓向前滑去,一台紧接着一台坠入云层之下,然后它们再拉着一道长长的青色的光尾,重新飞起,并彼此并列,组成一个攻击锋矢,与画面一起,正环绕风船飞行。
在环绕的画面之中,远处的船舱之内闪烁起一道道白光,不断有枪骑兵从那光门之中重构,并在少女的指挥之下,一台台滑入云端,一道道光尾,如同从七海旅人号上坠下的干扰弹一样。
而那些光尾彼此正带着巨大的弧线向上爬升,然后并列于同一高度,形成一个个阵列。那些巨大的阵列,正一一浮于云端之上,带着低沉的蜂鸣之音,彼此平行,仿若一片闪烁于云海之中的星辰。
而画面又一次回到了船上。
少女抬起头来,那明亮的漆黑的目光之中,正折射出云层上方一道道平行的光尾。
然后她轻轻握了一下手中的水晶,开了口:
哥,第一攻击波次预计十三分钟四十秒之后抵达。
视频之外,一片沉寂。
这是?
人们仿佛这才从迷梦之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每一个人皆看着那缓缓向前推进的画面,与云层之上,密密麻麻的黑点。
那彼此并排飞行着的构装体,密集得好像是轰炸机的集群一样,但这可不是什么发条妖精,而是真正的战斗用构装体。
看着这震撼人心的怀缅,默然无声的众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回想起了那场发生在凯兰奥上空史无前例的空战。
许多来自于第三方的记录之中,皆描述了那场空战之中,遮天蔽日的、从半空之中俯冲而下的构装体。
它们并非无可匹敌,但数量庞大得令人难以置信,正一如此刻。
虽然许多人皆曾将之斥为无稽之谈,因为一艘轻量级的风船上,注定不可能容得下这么多构装体,除非是经过专门的改造可没人会如此去改造浮空舰,因为风船上没有那么多的工匠,也放不下如此大型的控制尖塔。
但这些斥责,眼下皆化为了笑柄。
事实上在七海旅人号舱门打开的那一刻,看着那四枚巨型信息化水晶,人们就已经明白了一切这正是一艘为了投放构装体而专门改造的浮空舰。
而它诞生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围绕顶尖的炼金术士而战斗的。
只是问题是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控制如此之多的构装体?
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疑问。
而正在各大公会的总部之内,几乎所有的分析人士与公会的中高层皆汇聚一堂,此刻他们面前所放映的,正是同样的画面
他们中大多数,其实原本都并不太关心这场冲突。
他们甚至对于弗洛尔之裔的一些人嗤之以鼻,认为对方小题大作,让一帮无名之辈抓住了机会,骗得了名声。
而为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显然是让前者丢尽了面子。
但此刻,人们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个:
记录下这些构装体的参数。
飞行速度,大致等级,可操纵性,还有攻击手段。
马上估算出它们需求的计算量。
各位,如果他们的敌人是我们,我们能否做到防范?
几乎是立刻,一列列数据被统计出来,写满了纸面。
很快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的神色,那一行行再真切不过的数字不会说谎,这并不是什么骗人的把戏,也不是那些旁观者口中的无稽之谈。
这是灵活构装,是真正可以用于参战的战斗构装体。
虽然它们的等级可能不太高,也不过只有十六七级左右,但放在这个数量级之上,却足以引出人们心中的那个疑问:
他们究竟是如何完成操控的?
会不会是船上有多个工匠?
且不说船上如何容得下如此多工匠,但这个协调性,是你们中任何人可以做到的么?
人们面面相觑,彼此议论纷纷。
会不会是某种装置?
但风船之上并没有看到明显的不同的装置,也没有控制尖塔。
等下,有人忽然喊了一声:我说各位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那个龙之炼金术士此刻并不在船上。
这个问题立刻让人们安静下来。
龙之炼金术士这个称谓过去或多或少还有些调侃之意,但此刻,在这些大公会的分析人员的口中说出来,却好像并没有人感到有什么不妥。
而真正让他们感到不妥的,正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还有一个同水平的炼金术士?
不是吧他们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两个人的?
听说这是Elite的人,不会是真的吧?
莫非Elite捡到鬼了?
而只有在Ragnarok的总部之中,奥丁默默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显得稍微沉静一些。
他曾经见过那个年轻人,并亲自提携了对方一把,虽然并未料到那之后的走向,不过心中其实倒没有什么后悔的。
他也见过Loofah那个小姑娘,或许他们不属于弗洛尔之裔,但他们至少属于第三赛区。
浑浊之域的那场战斗,他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但那样的事情,或许将来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这些小家伙们或许还有成长的时间,但留给他们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只是他心中唯一好奇的是,在夏尽之塔中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年以来对方的成长显然连他都感到有些惊讶。奥丁默默地想着,自己有机会,或许应该去问问蕾雅,只是那位团长女士好像已经好长时间没在外人面前出现过了。
房间内,流浪的马儿洗了一把脸,从盥洗室内走了出来。
他在书桌旁坐下,拉出光屏,再一次打开了那视频。
他默默注视视频之上的画面,看着那云层之上一束束青色的光尾,犹如无数的彗星,正在云海之中穿行,心中一时之间也没想到,在多日的沉寂之后,对方竟然会再次给予他这样一个惊喜。
他不由记起了许久之前同样的震撼,那还是在艾尔帕欣的大陆联赛之上,目睹着那个少年以一人之力完成惊天的逆转之刻,心中才涌动过同样的热血。
而现在,仍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样的一群人那个少年与他的同伴们,再一次让他回到了一年之前的那一刻。
那画面之中,镜头正徐徐向前推进着。
视频的进度条上,时间被定格在了十三分钟,而正是那一刻,下方的云层徐徐分开来,显露出了一片黑沉沉的大地。
广袤的地平线之上一道金色的光迹,正映入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有人认出了这里的风景,立刻打字嚷嚷了起来:
看啊,那里是灰树岭!
流浪的马儿心中闪过一丝明悟,原来,这是他们攻击灰树岭的录像。
他们竟然是从浮空舰之上展开攻击的
而此时此刻,各式各样的弹幕逐渐沉寂了下去,屏幕之上关于‘大舅子’的调侃也一一消失,取而代之的,正是人们心中所升起的惊讶
快看下面!
云层的下方,茫茫的雪野逐渐分离出了森林阴影的边缘。
而在那里的边境之上,此刻正浮现出一排排黑点,而随着画面的抵近,人们逐渐看清了那一片片灰蒙蒙的斗篷,与其下银色的甲胄。
神眷骑士
那是玛尔兰与米莱拉的骑士,他们竟然真的在这里
每个人心中皆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那是,神战
红叶回过头去。
地平线上一片漆黑,距离攻击开始还有一分钟。
她拿出怀表,最后一次对了时间,然后胸前的水晶便亮了起来虽然那黯淡的红光,在黑暗之中也并不起眼。
红叶默默抬起头,注视着夜空之中,虽然那里什么也没有,但她却仿佛可以感到,黑暗之中正悬浮着一只只闪烁着银光的‘眼睛’。
而那些眼睛,正通过黑沉沉的水晶的视野,注视着前方漆黑高墙之上每一个敌人的一举一动,并将那里的一切,反馈给他们。她心中好像又升起了一种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在很久很久之前,在旅者之憩的那场逃亡之中,她记得自己曾经感受过一次。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吴迪。
红叶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后来他们在梵里克再一次会面之时,方鸻还与琉璃月一起组过队,但那一天同样在旅者之憩中的吴迪,他们却已经好久没有互相见过面了。她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对方时,还是在宪章城一战当中。
那一战她至今记忆犹新。
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在人们眼中看来的天才战斗工匠,其实还是一个妖精使呢?红叶心中有些奇妙地想到,让她意外的是,不仅仅是自己,好像连琉璃月与吴迪,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
这就像是一个共同的默契,她当时只是有些不敢置信,不太相信对方真的有妖精使的能力。但到了后来,这逐渐成为了她一直谨守的一个秘密,只是不知道,吴迪和琉璃月又是如何想的。
银林之矛那边,好像也没有这样的说法流传。
水晶之中传来低沉的声音:
左二,右四,距离一百十七。
九点方向,七,距离三百三十,有一支巡逻队,一刻钟之后返回。
红叶,你正前方,十二,三个在门外,其他在哨塔之内。
城门距离你们七百四十,路上有两支巡逻队。
红叶摁下水晶。
明白
通讯频道之中,传来一个个言简意赅的回答。
她举起手来,视线的余光扫向身边每一个人,每一个人右手上都戴着一只看起来有些笨拙厚重的手套。她眯起眼睛,让右手瞄准了城头之上。出发,红叶低声说道,一声闷响,一道索矛从她手套之下飞出,带着长长的绳索,飞向高墙之上。
在一声低沉的撞击声之中,她感到顺着绳索传递过来的震荡,在那一刻,红叶抬起头来。
哨塔之上,似乎有人听到这声低沉的声响。
卫兵回过头来,放平了手中的长矛,有些警惕地向这个方向走来,但他才刚刚走到城垛一旁,看到了卡死在垛口之上的钩矛,一只雪白的手便从城墙之上伸出,抓牢了墙沿。
那卫兵瞪大了眼睛,张口欲喊。只是黑暗之中一道暗红的射线一闪即逝,火光穿透了卫兵的胸口,他张大了嘴巴,咯咯的声音像是卡死在了喉咙之中,然后无力地倒了下去。
方鸻才看到那明亮的爆炸光芒从那漆黑的高墙之上升起,它化为升腾的火团,在耀眼的光线之中升上夜空,浓烟滚滚。
他只默默注视着那个方向,一边拉下了风镜,远处的黑暗之中,火把的光芒一点点亮了起来。那里是驻扎在要塞之外的灰骑士们,他们似乎注意到了要塞之内的动乱,整个营地皆在这一刻从沉睡之中苏醒过来。
灰骑士们打开了营地的大门,夜色之下火把汇聚成了一道火龙,从那个方向一涌而出。
但在方鸻安静的目光之中,注视着那道火龙忽然之间改变了方向,灰骑士们正一个接一个地停了下来,有些迷惑地看向一个方向在那里,一片漆黑的雪原之上,地面似乎正传来微微的震动。
只是那轰鸣的声音,逐渐汇聚在一起,化作了隆隆的声响
而从俯瞰的画面之中,人们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玛尔兰与米莱拉的骑士们正逐一取下身上用以掩蔽身形的灰斗篷,将之丢在地上,逐渐加快了步伐,从森林之中走出。而一面面银色的旗帜,正在穿过松树的枝丫,那些旗手们忽然之间停了下来,从腰间取下了长长的号角。
他们站定,然后握住号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片低沉的号角长音之中,银色的浪潮,正滚滚从森林之中汹涌而出。
方鸻注视着同样的景象。
但他只看了片刻,便抬起头来,漆黑的目光深处,正映出一片青色的光芒。在那里黑压压的云层上方,那青色的流星,正从云层之间坠下,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一束一束,犹如光雨。
黑暗之中闪烁的星光,正飞了回来,银色的发条妖精振动着双翼,正飞拢在方鸻左右。他举起手来,看着它们一一降下,落入他大衣之内,方鸻一只只将之挂在挂钩之上,方才转过身去。
在他身后,森林之中正步出一台高大的巨影,那构装巨像来到他身后,才缓缓俯下身,托起右手。
方鸻踩了上去。一只手扶着奥尔芬的双子星的巨臂,令后者直起身来,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前走去。
有如一支银色的刀刃,正切入灰骑士崩溃的阵线之中。
再往前,那便是他们的目标。
第一百三十一章风暴汇聚I
巨大的咆哮声从房间内传来,伴随着器皿摔碎的声音。
费摩恩焦黄的眸子里几欲喷出火来,向着面前几人怒吼道:看守者大人早已告诉过你们,对方的目标在灰树岭。几个联盟的官员沉默着,互相看了看,但话不能这么说,费摩恩,古拉在永生者大人的计划当中同样重要。
你们根本没资格讨论这一切,费摩恩一拳砸在桌面上,若眼底的怨毒可以杀人,那么面前的几人应当尸骨无存,地图上的兵棋跳了起来,倒了下去,还是想想眼下应当怎么收场罢!
但一个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们已经想好办法了。
巴德黑羽还是那个平静与寡言的样子。
他的突然到来吸引了每一个人的目光,几个联盟官员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向那个方向看过去,费摩恩也赶忙躬身,将手心向内放在胸前与之行了一礼:看守者大人。
巴德安静地穿过每一个人,来到书桌旁,用手在地图上一扫,将上面的杂物一一扫开。他将双手按在书桌上,支起身子,看着那地图,开口道:鸦之子大人已经下令了。
可看守者大人
巴德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费摩恩身上,再环视过他身后每一个人,像是一柄寒光闪烁的剑尖,让后者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这才收回目光,用安定的语气继续说下去:我们继续执行原定的计划。
那几个联盟官员像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有人提出了疑问:可没有问题吗眼下?
费摩恩抿着薄薄的嘴唇,用冰冷的目光默默瞥了那个人一眼,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会有人去处理他们。
巴德注视着地图上的那片污渍,倒下的杯子在那里泼溅了一片晕红的酒液,晕开成阴影,而在那阴影之下,正是灰树岭。
营地中回荡着叮叮当当的声音。
那些披着脏兮兮的革甲,身负着大剑,沉默寡言的战士们正掀开自己的营帐,看着钟声传来的方向,他们彼此交换着目光,然后向前走入风雪之中,汇聚到一起。
一支长长的看不到头的队伍,从半空之中看下去,犹如几条黑色河流,于安静无声中,汇聚到一起,流向一个相同的方向。
正在与营妓嬉笑打骂,或者是聚坐于赌桌旁的赌徒们忽然之间停了下来,纷纷走出屋去,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血眼死卫出动了?人们彼此询问着一个同样的问题。
血眼大人得到命令了么?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死卫们已经得到消息了,我们多半是要前往北边开战了。
与那些宵小之徒?
别忘了他们可是击败了那位一贯以谨慎而着称的看守者大人。
嘘,小声一些
诽谤四位看守人,你们不想活了?
窃窃私语在雇佣兵之间传播。
但直到一个更加确切的命令传达到每个人之间
那是一个背着大剑的壮汉正推开门走了进来,抬起头来,劈头便对每一个人喊道:上面的命令到了,各位,拿起你们的武器,我们准备开拔了。
去什么地方,队长?一片嘈杂声之后,人们纷纷问道。
那个壮汉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环视而过,开口道:
灰树岭。
我们去灰树岭,圣殿这次动真格的了,那些人死定了。
他们许诺,许诺给我们一大笔钱。
壮汉张开五指,对他们比了一个数字。
一阵沉寂之后,屋内才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风暴之主万岁!
但远在托维尔北方,栖身于漆黑的高墙与寂静落雪之后的人们,并听不到来自于南方的号角长音。
社区之上是一片诡异的沉寂,好像自从灰树岭失陷之后,各方面的消息都失去了来源,圣殿与公会同盟也封锁了一切信息,使得整个北境在这场大战到来之前,反常地安静了下来。
微小的火苗,正映出一张干净的、幼小但不乏坚毅之色的脸蛋儿,与折射着同样明亮光芒的目光黛艾尔正伸出一双小手,在篝火边反复烘烤,篝火在黑暗中安静地燃烧着,提供着些许的暖意,偶尔跳出一颗火星子,落在沙土之上。
她转过身去,试探着握住自己姐姐冰冷的手,失明的少女微微一怔,忍不住对自己的妹妹笑轻轻了一下。然后她回过头去,‘看’着坐在篝火另一边,托着腮盯着火苗发呆的黑发少年。
少女虽然目不能视,但却好像能从对方轻微的一呼一吸之间勾勒出想象之中的人儿的轮廓一样,那空洞的眸子里,竟然带着一丝温柔之意。
只可惜箱子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微妙的气氛。
他只一心看着那跳动的火苗,将那想象为妖魔鬼怪的形状,另一只手在剑柄上比划着,像是在幻想着自己与那些穷凶极恶的敌人为敌时的情形。
黛艾尔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又看了看那个少年,她低下头去,心中不由想起了那些温暖的日子。心想要是这样的时光可以永远地持续下去该有多好,而要是父亲他还在这里的话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中,似乎有些远超于这个年纪应有的成熟
在小女孩目光注视之下,夹杂着火星的灰烟正升上屋顶,绕过简陋但足以遮风挡雨的木架子,消失在那里的背后。跳动的火光依然描绘出建筑残存的轮廓不过一面断墙残垣,几根立着的柱子,上面被火烧得焦黑。
灰树岭本是一处军事要塞,高墙之后并无多少屋舍,又在那场战斗之中烧毁殆尽,是受赎者们因地制宜,用拆下的材料在一片废墟之上搭建了这些‘庇护所’。
它们虽然简陋,但已足供难民们容身。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打断了箱子的思绪。
在那之前,他已击败了一只独眼巨人,几头树妖,一只蝎尾狮,一头银鬃巨蛛,与整整一个小队的鸦爪圣殿的灰骑士。少年将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向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在那里,帕沙正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看着三人,轻声开口道:箱子先生,瑞德大人说,请到城头上去一下。
箱子点了点头,握住自己的剑,站了起来。
黛艾尔心下一惊,虽然早有预料,但心中不由有些空落落地看着这一幕,看向自己的姐姐。
但失明少女的神情仍旧安然,她忽然开了口:艾丹里安先生。
我叫箱子。箱子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答道。篝火映在他的脸上,竟微微染上了一层浅红。
但少女笑了笑,并不反驳。
她仰起头来,用空洞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面前的人儿,认真地开口道:请一定要安全地回来,我们会在这儿等着您还有您的同伴们,那位艾德团长大人,请众位务必平安欧力大人、他会庇护着所有善良的人们。
箱子心中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情感,少女的话语像是一粒种子,令他竟微微有些不安起来。他不清楚心中那微妙的感觉是什么,只能紧紧地抿着嘴唇,然后默默向对方点了点头。
他很少向人许下承诺。
甚至不明白承诺究竟意味着什么
黑暗的房间之中。
洛羽正默默地看着手中的水晶。
那空洞无物的声音仿如仍旧回荡着四周的空气之中,但他明白那只是一个幻觉,那个低语在他脑海之中萦绕不已。
他默默放下手中的水晶,向着一个方向回过头去,目光静静注视着那里的黑暗,那飘荡于阴影之中的低语犹若有形,它们如同弥漫的烟尘一样,构成了一幅幅画卷。
水晶‘咯’一声落回了书桌之上,摇晃了一下。
这无比清晰的声音,才将他从那个幻境之中拉回了现实,他一下子拉开椅子,忍不住后退一步,脑子里形成的画面一下子崩塌了,像是飞灰湮灭,化为了一片灰蒙蒙的尘埃。
他这才再一次转过身去,带着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桌上的事物
银色的云层之上,汇聚于此的舰队正一一挂起船帆,漆黑的阴影正于无声之中向前滑动着。
沧海孤舟默默注视着那些逐渐远离的帆影,几支舰队正融入夜色背后,化作一个个细小的黑点,直至最终消失不见。
在最后的时刻,对方才发来了一个信息那信息被传令兵从通讯水晶上记录下来,写在纸上,送到舰长室内。那薄薄的纸片上,只有两句简短的话语:
北风渐息
预祝一切顺利。
一共七张纸条,上面正是行动之前的最后口令。
沧海孤舟折起纸条,回过身,向身后的传令官下令道:升帆,起锚,他的目光注视着那个方向钉在墙上的地图,沉默了片刻,才再一次开口道:目标阿尔托瑞,务必在天亮之前抵达
若是必要的情况之下,可以投送飞翼艇,让几个精英团队们先做好准备。
他再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继续道:
现在是艾塔黎亚时间零点四十一分,十七秒我宣布介入行动,正式开始。
行动底线,是不计一切代价阻止目标的行动。
然后他才放下手来,只默默看着传令官重重地一点头,转身走出门去。
在他一旁,是刚刚从星门赶回来,还未换上杰弗利特红衣队装束的乔里。
虽然后者已退役了半年有余,但还未离开星门港,在接受心理辅导的期间。康复人员本来给予他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再返回星门之后,但在接到这位‘新搭档’的邀请信之后,他还是来了。
他是看着这个年轻人成长起来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成熟起来,成为一位真正合格的指挥官。而且他对于这个世界的眷念,显然也并不下于任何人。
虽然他明白,在心里辅导期间返回艾塔黎亚是违规的,而且有相当的风险,可他还是选择来了。因为这里就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现在也依然。
只是此刻,这位杰弗利特红衣队的老人正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口:孤舟,老实说,我有些不太明白这个决定,这是不是太过冒进了?
沧海孤舟回过头来:我明白你的意思,贸然介入神战,其实我也是反对的,但这是上面的意思。
可这是神战,风险大到难以估量
是的,但你看到了么,沧海孤舟摇摇头:其他公会也是一样的,说明弗洛尔之裔高层已经达成了共识,或许他们掌握比我们更多的信息,了解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而我们,眼下唯一可以作的决定,便是打好这一仗就够了
有些话他并未说出口,毕竟相较于他们而言,对方的实力相当弱小。本来鸦爪圣殿就足以对付这些人,可是为了那座方尖塔,或许也是为了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北境的一切麻烦,上面才会作此决定罢。
他只是希望一切可以如预想之中一样顺利。
乔里也沉默了下来,既然这是上面的意思,那他们也只能接受:那么希望小家伙们可以麻利一些,顺利地解决问题,如果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抓住对方核心人物,或许事态不至于继续升级下去。
沧海孤舟有些赞赏地看了自己的老搭档一眼:这正是我请求会长让你回来的原因,老伙计,比起其他人,只有你才有这样的谨慎,能一下抓住问题的关键。
乔里只叹了一口气:我尽力而为吧。
他不由向舷窗之外看去,在呜呜的长号声之中,如林的桅杆之上,船帆沉沉地放了下来。
云层开始浮动,但那不过只是舰队正在移动时所产生的错觉而已。
而在船舱之内,命令已经逐层下达了下去
卡卡。
六影用手使劲推着面前的搭档。
她有些恼火的是,自己明明已经向总部提出了好几次申请,可那些人好像是铁了心一样,要让自己与这个古怪的家伙搭档。
对方虽然是能力出众不错了,但相较起来,她更宁愿与那些可靠的、不那么出众的人一起行动,否则她认为自己或许都要因为总是生气,而提前步入中年,成为一位更年期妇女了。
躺在吊床上的卡卡这才取下风镜来,看向一旁的少女,又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六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混蛋卡卡,你忘了昨天怎么与我保证的!?
卡卡仰起头来,仔细思考了好一阵子,才了然。
他叹了一口气:这不是还没到么,六影女士。
少女咬着牙看着对方,一头俏丽的齐耳白金色短发都因为过于愤怒而有些颤抖起来,还有五分钟,你甚至还没起床,等你准备好,我们准定又迟到了。
她要将又字咬得重重的,你听好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和你一起丢人了,每一次总是迟到,总是迟到,宿舍卫生评定,我们每一次都是最差的,每一次都是!
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要和你一起被点名批评,少女欲哭无泪:可我的个人宿舍,明明每一次评分都是很高的,都怪你,你就不能好好打理一下自己,处理一下自己的个人事务么?
她几乎都快带上哭音了。
卡卡这才一个翻身从吊床之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但那有什么重要的,反正我们总会回去,不是么?他答道:所以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意义的时间上呢?
仔细想想看,为什么公会管理者要执行这些明明没有任何意义的评定,其实不过是为了彰显他们的权威,是他们而不是我们需要这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来强化我们的服从性。
但这一切本无意义,就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物一样,所以请早早看清这一点,将自己的生命花费在一些更有价值的事物上,六影女士。
六影怒道:所谓的有意义,是从早睡到晚么?
卡卡理所当然:我只是在思考人生的价值而已。
闭嘴,我不想听你那些歪理邪说,六影发誓自己绝不会再相信这个人一次,我明明和你说过这一次任务有多么重要,不仅仅是我们,五个公会,至少有三支分舰队汇聚于此,你想要杰弗利特红衣队在所有人面前丢人么?
但我在这里拖延时间,说不定正是为了挽回杰弗利特红衣队的颜面,我们这一次的对手是要去对付那位鼎鼎大名的龙之炼金术士,卡卡连连摇头:你不会认为我们两个无名小卒,真是对方的对手吧?
少女快被气晕了,大声喊道:我们才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我们是BBK培养的青训后备队,尤其是你,或许你可以不把这一切当回事,但其他人还是有起码的荣誉感的好么,请不要把他人的努力轻描淡写!
那可不一定,卡卡摇摇头,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这和任何一个人的努力都没有关系,几天之前我们得到的命令还是在这里静待事情发展,为什么忽然之间,我们就要介入其中了?
六影微微一怔,脱口而出:那还不是因为他们攻入了灰树岭,鸦爪圣殿向我们求援的缘故再说这些事情都是上面的人决定的,我们考虑这么多干什么?
卡卡打了个呵欠:一根筋,这可是神战,三位女神站在他们身后,你真以为对方是任人宰割么?从最优选择来说,公会同盟应该不介入这样的事件之中,先不说收益有多少,但明显风险已经大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少女好像被他说服了,停了下来,忍不住问道:可难道连你都看得清楚的东西,上面的人会看不清楚么?
那我可不明白,卡卡摊了摊手:而且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上面的人的想法和你一样吧,我们的利益,可不等于他们的利益?
可这是那些人的公会,又不是我们的公会,六影有些难以置信,他们总不会干出危害自己利益的事情来吧?
那可不一定,卡卡答道:你忘了听雨者和龙火公会了么,他们的高层不就背叛了自己的公会?
六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也不是笨蛋,当然看得出这其中的风险,但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只是从未往如此阴谋论的方向去考虑过。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卡卡你、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么?
少年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这才从吊床上坐了起来。
他有点好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女,摇了摇头:当然没有了,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不然你会让我躺在床上这么长时间么?对了,你可千万别把我之前的话告诉其他人,否则我一定会被关禁闭的。
少女的目光逐渐从不可思议变成了难以置信,而大约几秒钟的沉寂之后。
船舱内忽然传出一声怒不可遏的喊声:
卡卡
然后是一声人体落地的声音,伴随着某人凄惨的尖叫。
第一百三十二章风暴汇聚II
看到了么?
帕帕拉尔人低声问道。
方鸻的目光在林地中搜寻着,薄如轻纱一样的雾气悬在森林之上,那里漆黑的阴影之中,无声地浮现出几道苍白的影子,幽灵一样在森林的边缘游荡着,复而又消失不见。
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亡灵生物,骷髅或者僵尸,眼中闪动着嶙嶙的青火,成群结队迈动着沉重不堪的步子,也从森林之中无声穿行而过。阿尔托瑞方向笼罩在一层蒙蒙的雾气之中,寂静寥阒,远远可见一座残存的尖塔。
尖塔上盘踞着一头瘦骨嶙峋的怪物,不时用闪烁着苍白火焰的目光巡视四周,它发出一声尖啼,忽然张开破破烂烂的翼骨,飞上半空,环绕着尖塔在森林上空盘旋了一周。
艾小小吓得快尖叫起来,但才刚刚发出一个音节便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小姑娘转动着灵动的眼珠子,看了看四周,才松了一口气儿,拍了拍小胸口道:呼呼艾小小啊艾小小,还好你反应够快
红叶在一旁听得打趣,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再看了看不远处的方鸻。她浅褐色的目光中不由折射出一种诙然,心想这个团队中的每一个人怎么都这么有趣。
看起来那支亡灵大军已经袭击了阿尔托瑞。
鸦爪圣殿一直瞒着北面的消息本身就有很大的疑问。
水晶中正折射出希尔薇德的头像,她透过光屏看着这一幕说道舰务官小姐姣好的面容落在方鸻眼中,至于从其他方向看只不过是一缕从漆黑水晶里投射出的幽火罢了。
方鸻拿起记录水晶拍摄下这一幕。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灌木抖动的声音,布莱克博带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从那里分开雪松的树枝走了出来,开口便对众人说道:那座城堡在这里的西面,我们知道一条通向那地方的路,大约一两个钟头的行程。
布莱克博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名叫克威德龙焰,是受赎者真正的领导者,当然他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据说其曾经亲眼见过尼可波拉斯,那位喜怒无常的龙之魔女非但并未杀死他,还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记。
那个烙印就留在后者的左胸上,像极了一道金色的爪印,无时无刻向外冒着熊熊的金色烈焰,仿佛随时会烧穿其灵魂几天之前,这位受赎者的建立者从布莱克博那里得到消息,带着几名受赎者出现在灰树岭,便已向众人简述过自己的经历。
他向众人展示了那个印记,让方鸻不止一次想起了米苏女士留在迪克特身上的力量。
透过金焰之环,方鸻本能地对同样的力量感到熟悉,这也意味着对方并非说谎。只是尼可波拉斯或米苏女士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没有杀死对方,并留下这个印记,就令人不得而知了。
那是一种契约。
男人自己言简意赅地答道。
他用手按着那印记:我明白众位可能不信,但我能感到她的意图。
那位女士给予我这种力量,是让我去办一些事情,而我眼下所作的,不过是顺从这样的意愿罢了。
至于旁人认为我们是龙之魔女的追从者,当然你们也可以这么认为。
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坦诚反而让人心生信任,方鸻见过了太多遮遮掩掩自己行径的虚伪之徒,更能欣赏这样的坦率。何况他一直明白,那位龙之魔女身体之中有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他听了布莱克博的话,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后者,这个高大的男人穿着一件皮甲,将熊皮搭在肩上,背负着一柄巨剑,下面用钢制的挂钩背着魔导炉,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并向这个方向点了点头。
两人带着几个受赎者。
而方鸻这边,只有砂夜,红叶,帕帕拉尔人,罗昊,姬塔与艾小小,爱丽莎,与背负长弓、正立在林边警戒的精灵小姐,再加上红叶带来的自己的人,便是这一次行动的所有人手。
除此之外,身体才刚刚恢复的小空,还有那个叫做班恩的年轻人,也与砂夜一起参与了这次行动。
得到答复之后,方鸻便开口道:
那我们现在就动身。
他停下来,再看了看阿尔托瑞方向惨淡的景象。
帕帕拉尔人抱着自己的十字弓,从一株老树的盘根上跳了下来,忽然开口道:等下,我有一个问题,阿尔托瑞的居民去什么地方了?
他话音未落,忽然好几道目光扫了过来,落在他身上。北境四镇生活着好几万人,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些人口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但显而易见的,这个问题在这时有些不合时宜。
他看了看四周空寥的森林,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自认为问错了话,赶忙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
或许不要想那么多爱丽莎有点艰难地答道:可能他们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就和皮里耶德山中地下的那些人一样。
帕帕拉尔人摇了摇头,有点不以为然:但相比起来,我更宁愿相信是鸦爪圣殿掩盖了消息,他们背后可能有什么阴谋
闭上你的乌鸦嘴,帕克。
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如此多的人被困在一个地方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但圣殿真的有办法如此大范围地遮掩消息么?
还是说,发生了另一些事
每个人心中都有些沉甸甸地,沉默无声地上了路。
冬夜里没有一丝星光,整个森林都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连脚下厚厚的积雪都染上了夜的颜色,漆黑一片。众人穿过一片茂密的林地,一脚深一脚浅,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克威德偶尔拿出一只小型的星轨仪来判断方向,他们是不是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路线。
博物学者小姐手上也有一只更袖珍的星轨仪,她不断对比着上面的两道横轨与纵轨的方向,以确定指针始终对着西面,然后回过头来,向方鸻点了点头。
那头矗立在阿尔托瑞方向尖塔之上的怪物,偶尔会从森林上空飞过,但所幸没有发现下面的他们,只是它巨大双翼的阴影从头顶之上掠过之时,每一次都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他们不敢使用火把,只能凭借着感觉前进,两两一组,互相帮持,而且前后队列离得不远,以防有人走失。
大约走了一半的时间之后,他们越过几座山头,终于逐渐远离了那怪物飞行的方向,进入了一道山谷之中。进入了一道山谷之中,积雪从山坡上漫下来,淹没了森林,底下的溪水融化了雪坡,又凝固成冰,像是一道冰川。
众人这才亮起火把,森林里已看不到亡灵的踪影,只是黑暗之中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灌木一动,引得众人一惊但那不过是潜藏在树丛之下越冬的野兽而已,受了火光的惊吓而跑开。
布莱克博手里有一张地图,按地图上的指引,沿着这道‘冰川’向下走,就能抵达雪石堡之下。那座城堡修筑于一道峭壁之上,当他们沿着结冰的溪流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才远远看到了那座城堡立于山顶之上。
又花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他们沿着山坡向上爬,贴着山崖向北边行进,越过了几块崎岖的山岩,才来到那城堡之下。
方鸻示意众人熄灭了火把,走出林地,抬起头看了看城堡的外墙灰色的石墙下方生满了厚厚的苔藓,上面又盖着一层雪,在夜色下灰蒙蒙一片。
爱丽莎与精灵小姐带着一卷绳索走了过去,艾缇拉小姐,方鸻有点担忧,提醒了一句:小心一些。我们的夜莺小姐一脸的吃味,没好气道:团长大人,你这可也太偏心眼了一些吧?
那不一样,方鸻明知道对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答了一句:艾缇拉小姐在我心中可是姐姐一样的存在。
切,厚此薄彼。
精灵小姐扫了扫他肩头的雪,用眼神示意他不必担心。
事实也是如此,两人轻轻松松便攀上墙头,精灵小姐身形矫健,虽然作为圣树之殿的圣女,但比之作为夜莺的双胞胎的姐姐丝毫也不逊色。
她甚至伸手一引,让城墙上的藤蔓垂下来,抓着两人卷了上去。然后两人才从那里垂下绳索,由克威德在下面接力,一一将众人接了上去,最后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才抓着绳索爬了上来。
城堡的庭院之中静悄悄一片,但艾缇拉一把抓住正准备迈开步子的帕帕拉尔人,指了指一个方向,众人这才看到,那里的黑暗之中竟然游荡着几只亡灵生物。
不过都是一些低阶亡灵,身上挂着破破烂烂衣片的骨头架子而已。
但艾缇拉从身后取下长弓来,回身看了看其他人,几名游侠也有样学样,各自瞄准了自己的目标。他们松开弓弦,几支箭应弦而出,只有一两支落空,穿过骷髅肋骨的空隙飞了过去,撞在墙上发出低沉的声音。
但精灵小姐的箭准确地命中了骸骨的头颅,箭矢从那里穿过,带起一抹青火,带着‘咔’一声轻响,那具骨头架子一下子倒了下去。
黑暗之中炸出几点青色火光,亡灵生物一一倒下。
不过这时城墙下方忽然传来一声低吼,那个方向的马厩里面竟冲出一头高大的僵尸,烂了的半张脸上流着脓,摇摇晃晃,张牙舞爪地沿着城墙的马道冲了上来。
克威德从腰间取下一支短矛,用力一掷,银灰色的短矛击中僵尸贯脑而过,那怪物向后一倒,然后顺着阶梯滚了下去。
前者两三步跳下楼梯,落到僵尸尸首旁,低头用手拨弄了一下,确定后者断了气之后才用手一拔,将自己的短矛拔了出来,带起一股黄色的脓汁涌出,看得城墙之上的艾小小一阵作呕。
不过方鸻看得真切,在对方之前掷矛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他并不陌生,胸口的金焰之环微微发热。
他用手捂着那指环,带着众人走了下去。
庭院之中已无威胁,方鸻抬头看了看远处隐于黑暗之中的城堡的主体,它大约有四层高,分为东南与西面三处建筑,里面分布着大厅、书房与寝室数不清的房间。
他在伊斯塔尼亚见过类似的要塞,但南北方的城堡建筑的风格完全不同,只能说从功能上或许有些类似。他们手上没有城堡的构造图,也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地毯式的搜索这个地方。
仆人们的房间在什么方向?
这里有地牢么?
有神祠么?
方鸻将众人分成了几个小组,三三一组分开来去探查这个地方,以便尽可能地节省时间。
那边克威德也用了同样的方法,他和布莱克博各带一了一队人,分别去探查东面与南面的建筑。布莱克博与方鸻几人道了一声珍重之后,便带人向那个方向走去,而方鸻几人也一一分散开,从大厅之内进入了西面那主要的建筑之中。
他们分开逐层检查,城堡之内一片漆黑的走廊之中,游荡着一些零散的亡灵生物,但皆不难对付。这些亡灵生物身上穿着的服饰,明显可以看得出来生前是这里的仆人与守卫。
与方鸻一同行动的是姬塔与精灵小姐,前者正回过头来小声问道:
艾德哥哥,这里有多少仆人与守卫?
这些游荡的亡灵或许并非真是由死者所化,只是他们逸散于此的星辉,与黑暗力量相结合,形成了这样的形象。
但那些仆人与守卫最终去了什么地方,却令人无从而知,只有那些空荡荡的房间,与萦绕于此的低语,似乎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看起来亡灵们也曾经袭击过这里,只是出于什么目的,已经成为一个永远的谜。或许也不能排除有另一种力量,在短时间内杀死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守卫与仆人们没有一个人逃离了这个地方。
班恩的朋友真的来过这里么?博物学者小姐又问,声音在黑暗之中显得轻轻的。
还有阿尔托瑞冒险者公会的人,她上下轻轻眨了一下睫毛,若是他们也死在了这个地方,是不是这里也能看到这些亡灵?
或许可以问问其他人。
方鸻在书架上翻找了一番,他顺手点燃了一支蜡烛,将那蜡烛从桌上拿了起来,用微弱的光芒四下扫了一下房间中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姬塔之前已经判断过了,起码有一两个月无人打理,这里才会是这样一番样子。
但从传闻之中那支大军南下的时间来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一两个月之久,也就是‘活人’离开这个地方的时间,可能远早于阿尔托瑞失陷之前。
算算时间,竟然刚好与班恩的两个朋友失踪的时间线相差无几。
他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个细节,将那些并没有什么信息的书本放了回去,没有日志,也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要么是这里原本就没有任何蹊跷,要么是离开这里的人带走了一切信息。
通讯水晶之中很快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四楼没有东西,阁楼也是空的。
三楼也一样。
二楼找到了一件有人穿过的长袍,上面有圣殿的徽记,除此之外没别的东西了。
但一件长袍说明不了什么,充其量不过说有鸦爪圣殿的神职人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罢了,但在阿尔托瑞周边,这也不算什么。
他们还需要更加有力的证据。
但克威德与布莱克博那边传来的消息一样不令人感到理想,方鸻问了一下那边的情况,他们也并未发现有关于冒险者公会,或者是班恩的朋友的亡灵。
先集合一下,方鸻答道:我们去地牢看看。
他带着姬塔走出了房间,在门外,艾缇拉正沿着走廊向远处检查,她似乎在那里遇上了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
艾缇拉小姐,方鸻举着蜡烛,向那个方向喊了一声。但精灵小姐转过身来,向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看看。方鸻微微一怔,举着蜡烛走了过去,你发现什么了么,艾缇拉小姐?
蜡烛的光芒映出走廊的末端,那里只是一面灰色的石墙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但精灵小姐用手按在那石墙之上,大致比划了一个范围,然后回过头来,对两人说道:
这里有一扇密门,艾德。
啊?方鸻楞了一下,看着那严丝合缝的墙壁,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那道密门在什么地方,艾缇拉小姐,你说这里有一道密门?
精灵小姐点了点头,我感到这里的墙体与周围有细微的不同,但暂时还没找出来它的开关在什么地方,不过它后面肯定有一条密道。她一边说,一边曲起手指敲了敲石墙。
从墙上传回来的,不过是扑扑的闷响,但艾缇拉尖尖的耳朵微微一颤,显然已经听出了什么。
方鸻自认自己不过是凡夫俗子,实在比不上精灵的敏锐,他知道精灵们有一种天生的灵感,在这些细节的察觉之上。这种本能,甚至不是选召者可以继承的,只有真正的精灵们才有这样的能力。
当然,也不是所有选召者皆无法继承其本原种族的天赋,比如帕克看起来就是一个例外
第一百三十三章风暴汇聚III
墙壁发出扎扎的声音向后退去,后面的是一个地下室的入口。
看着爱丽莎将手放在那块沉下去的方砖上,艾小小好奇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惊讶地说道:没想到这里竟然真有一扇暗门呢,艾缇拉小姐真厉害啊,艾缇拉小姐和我一样都姓艾,都是我们艾家的人。
艾缇拉小姐可不姓艾。方鸻出言纠正了这个自己表妹的好友满脑子的奇思妙想。
但那有什么不一样嘛。
很大的不一样。
他一边回答,一边伸出手中的火把在密门后面晃了晃。火把相比起照明水晶而言就是有这点好处,一方面在严寒之中可以提供些微的温暖,一方面可以在眼下这个场面之中派上用场。
方鸻挥舞了一下火把,不过火把的光芒很稳定,似乎说明里面的空气与外面或许没什么不同。
他又测试了一阵,才回身将火把交到一旁帕帕拉尔人的手中在听说这边有所发现之后,在其他方向上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线索的众人也回到了这里。
只有克威德和布莱克博留下了一部分受赎者在外面放哨,砂夜与她的人也自愿留下,至于其他人都汇聚于此。
帕帕拉尔人向下走去,火把的光芒沿着阶梯向下延伸,但其实也不太深,一共只有十来级而已,然后是一个转折,之后又有一道阶梯。不过先后两道阶梯,皆只是普通的高度,下面便是地下室的所在。
帕帕拉尔人高举起火把,用火光勾勒出地下室的轮廓下面很宽敞,由坚硬的岩石垒成,只是却空无一物。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目光环视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其尽头处有一个凹坑,池子底下黑漆漆一片,但里面什么也没有。
帕克看着不由有些失望,开口道:嗨,这里什么也没有,空欢喜一场。
这小矮子又耸了耸肩:我们早该想到的,他们销毁了一切痕迹,没有理由留下这么一个地方来让我们发现。我们上一次在伊斯塔尼亚时发现的那个地窖,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可运气总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好。
红叶这才回过头来,有点好奇地问:你们在伊斯塔尼亚干了什么?
这个嘛帕克一时支支吾吾讲不出来。他们在伊斯塔尼亚的一些经历是不能对外说起的,那关系到佩内洛普王室的一些辛秘,与其同王国的关系,帕帕拉尔人虽然没轻没重的,但至少明白这是团队的决议。
不过他们其实和塔波利斯的人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帕克看了看一旁的克威德和布莱克博,只是本能信不过这些外人罢了。
方鸻也不管两人,走下了台阶,来到那池子边上,借着火把的光芒,才发现池子下面黑沉沉的东西凹凸不平,像极了干涸的血液。但他蹲下去用手试了一下,发现那东西并不是血壳,凝固在石板上纹丝不动。
他这才回头示意帕克将火把拿过来,当火光靠近一些,才映出那池子里的全貌,它像是一层生长在池底的水晶,黑沉沉一片,吸收了大多数的光芒,只有边缘折射着一丝微光。
这是什么?艾小小问道。
但方鸻也不清楚这是什么,他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姬塔,博物学者小姐抱着手中的大书站在池子的边缘,皱着眉头看着下面的情形。但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头来,向着方鸻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我或许可以下去看看么?自己的知识没能帮上忙,姬塔总觉得有些不太甘心,又看了看那层晶状物,才小声问道。
方鸻点点头,他之前已经下去过一次,下面并没有什么危险。
姬塔将手中厚厚的书本放在池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爬下去,方鸻走了过去,给她搭了一把手。谢谢‘团长’。姬塔有点红着脸,看了看他,有点嗫嚅地答了一句。
她很快缩回手去,咬着嘴唇转过身去,半跪下去用手触碰了一下池子里的晶状物,但指尖回应来一种特殊的感应她一下子就抛开了恍惚的心绪,集中起精神来。
那种触感微微有些冰冷,带着一缕寒意,但并不像是现实的触感,好像指尖穿过了一层空间,触摸到了一个不真实的世界一样。
博物学者小姐长期与以太打交道,才察觉出这一丝不妥,若是换作一个普通人或许并无法感受到什么异常,他用手碰上的那些水晶,不过是一些坚硬的‘玻璃’罢了。
方鸻站在池子上面看着,这才问道:有什么发现么?
团长这些水晶中蕴含着逸散的以太力量,我不太清楚成分如何,姬塔小声答道:它们看起来存在于这个世界,但又锚定于另一个空间,我的手可以穿过它摸到另一个世界存在的‘它们’一样。
那不就是时空属性么?方鸻也有扎实的以太理论基础,一听就明白这个描述。
姬塔这时收回手来,放在鼻端嗅了嗅,她一下皱起秀气的眉毛,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息。
血?方鸻听着对方的描述,有些意外,他本能地感到什么,回过了头去,正好看到艾缇拉与红叶几人一并走了上来,会不会有人在这里进行过血祭?爱丽莎听了两人的对话,立刻有点敏感地追问。
毕竟对于七海旅团的众人来说,他们已经与太多黑暗众圣的信徒打过交道,因此会产生这样的联想一点也不意外。
但艾缇拉心中明白两人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她看了看四周,答道:这里没有仪式所需要的一切必要之物,单单凭借这点说明不了什么。
她没有说更多,但言下之意是指要想指证对方,尚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方鸻轻轻颔首,他这才看向姬塔,开口道:但无论如何,这里应该是嫌疑最大的地方了,没必要再耽误时间了,就在这里试试看吧。
姬塔应了一声,拿起自己的魔导书,将它打开平铺在池子底下。她蹲了下去,将雪白的双手按在书页上,跪在那儿,然后才抬起头来看向精灵小姐
艾缇拉正从颈项之后解下那条项链来,那枚平躺在她胸口上的叶片正是艾梅雅的圣徽,她一只手拿起项链,举起圣徽,然后一道幽幽然的绿光射向姬塔的魔导书上。
以姬塔的魔导书为中心,一片氤氲的烟尘弥漫开来。
在艾塔黎亚,预言能力向来是众圣的领域,而纵使是占星术士们,也要透过神力才能看清迷雾笼罩的未来艾梅雅一贯是正义女士玛尔兰的盟友,两位女神曾向方鸻许诺过一次帮助,而现在正是她们兑现承诺之时。
当然欧林众圣的承诺并非没有限制条件,只是方鸻明白,用在这样的时候,一定正符合对方的心意。
果然,那道冥冥之中的神力穿过了空间,来到了这地下室之中。
氤氲开的烟雾形成了一片幻影,笼罩在整个地下室之中,影影憧憧,但并不是物,而是人。那隐隐约约的是许多的人影,像是发生在这地下室内某一段时期的情形,但它们逐渐定格,又渐渐重合在一起,化而为一。
姬塔双手紧紧贴在书页之上,眼睛里泛着银白的光芒,她仿佛是化作了时间长河的一个化身,向前回溯着某个时刻,在两个月之前的某一天之中。
回溯历史。
她低沉地开口道,冰冷的声音如同本非自己,古老的书中沉淀着时光,阅读历史,如同看到过去。
重重的幻影终于定格,化作了几个既定的人影,它们像是幽灵一样,半透明,在这漆黑的地下室之中荧荧发光,一共是七个人影,有高有矮,而其中一个较为矮小的、女性的人影,正立在池子一旁。
她注视着池中,面容雾气萦绕看不清其形象,但目光仿佛与池中的姬塔相向,空洞,寂然,令博物学者小姐感到不寒而栗。女人半跪下去,从池子里捧起一枚水晶来,她用双手托起那水晶,然后转过身去
歌莉迪亚!?
班恩看着那个女性的形象,忍不住惊叫了起来,纵使看不清幻影的雾气笼罩之下的面容,但他还是从装束与身形上认出了朝夕相处的同伴。
可惜那道幻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神情平静地与他交错而过,托着那水晶走向另外六个人。她举起水晶来,放在那几人的面前,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人,这时开口道:
好了,总算大功告成。
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空洞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室之内,像是幽灵的话语,穿透每一个人的心灵。
然后那七道幻影好像是风化了一样,随着弥漫的雾气一起,渐渐消散于黑暗之中,地下室内又重归沉寂。
众人不由互相看了看,虽然如预料之中一样,看到了一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好像与他们想象之中有些不太一样。那水晶是什么东西,那六个人又是什么人?
而班恩失踪的同伴,怎么会也在其中?
其他人不由看向这个年轻人,但后者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一样:怎么会,歌莉迪亚一直在这里,可我怎么会联系不上他们?她、她怎么会和那些人认识,我们过去从来没来过这儿接到那个任务也只是一个偶然
帕克向来不吝以最坏的考量去揣测他人,他摇晃了一下火把照了照四周,一边答道:或许他们没对你讲真话。
这不可能,班恩一脸不可置信地摇头:他们没有理由而且他们这么忽然失踪,我不会才更加怀疑么?
或许他们本来以为你也无法离开这里呢?爱丽莎思索了片刻,也答道。
但年轻人坚定地摇了摇头:绝不会是这样的,我和他们认识了好几年,歌莉迪亚和科迪尔绝不会是这样的人还有他不由痛苦地抓了一下头发,心中一些细节告诉他真相绝不会如此,但一时之间头绪万千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布莱克博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没有说话。
而方鸻看出了对方的窘迫,当然明白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很大,事实上它对在场的每一个人冲击都不小,至少他们还没搞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再看了看姬塔,用目光询问对方是不是用水晶将之前的一幕记录了下来,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才开口道:各位,机会只有一次,眼下我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至于那幻影之中的场景究竟是什么,或许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去论证,但不是在这里。阿尔托瑞一带并不安全,如果确认没什么遗失之处的话,我想我们是时候该返回七海旅人号上了
众人皆有些沉默,原本以为容易得到的答案,现在再一次隐入了重重迷雾背后尤其是在眼下这个事态紧急的关口,不由令每个人皆有些犹豫不定。
但方鸻故意表现出的沉稳还是感染了他们,克威德也点了点头道:
我同意这个看法。
一旁的布莱克博正要说话,但正是这个时候,忽然之间,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巨响从城堡外传来。
他们不由向那个方向回过头去。
受赎者们在城墙之上生起了篝火。
由于这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存在,因此他们也不用担心有人注意到这个方向上城头之上的火光,再说这天寒地冻的,城墙上都结了冰,不生个火,在垛口之下放哨也实在难熬。
摇曳的火苗暂时驱散了寒意,人们将一段木材丢进了篝火之中那些木材来自于城堡里精致华贵的家具之上,但在这寒夜之中,它们回归了最本原的样子,不过是一段烤火用的木柴而已。